《春至》迷踪蟹

11、第十一章

　　宋越自然没有愚钝到那样地步，觉得吴卿卿对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找了个课间又专程找她另约了一天去看植物，只是可怜人民教师为数不多的假期几乎要被他挥霍殆尽。这日晚上他不值班，苦中作乐的想到同苏妙妙吃完晚餐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明日肖容与也要打道回府，倒也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这日傍晚，晴好了半日的天说变就变，橘红的晚霞是寻不着了，漫天都是浓墨般的乌云，寒风更是猛烈的呼啸而来。苏妙妙穿着挺括的大衣，虽然竖起了领子，寒风仍是大把大把灌进她领口，时髦女郎只好缩着脖子从停车场走上教学楼。

　　“妙妙，来得这么早啊，小宋老师在他班里管自修，就快下课了。你坐到我这边来，这儿离空调近些。”
　　白老师正是苏妙妙当年老师，一见她来了，也不急着提前下班走人了，只顾和她坐在一起吃茶叙旧。

　　外面的天愈发阴沉下来，天空里的乌云翻腾着，酝酿着。终于，豆大的雨点伴随着低沉的雷声噼里啪啦的落下。

　　“哎呦喂，雷阵雨嘛这是？”

　　“不，是春雷。”宋越微笑着回答一惊一乍的女学生。

　　“大家路上都小心，下课吧。”

　　面对狂风暴雨，学生们果然还是对教室更加厌恶，铃声一响，他们便涌出教室，像一股欢快的溪流，去向每一个楼梯口和大门。宋越还不知道苏妙妙已然在办公室等候，他一边将讲台上的作业都摆放整齐，一边等着苏妙妙来电说因为天气而不得取消行程的电话。放学后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学生不是在食堂吃饭便是在回家的路上，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走廊外，瓢泼的大雨从天上落下来，将城市冲刷得干干净净。

　　“阿越，今天忙吗？”
　　一个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嗯，还好。你很得闲嘛，我一下课你就来了。”
　　宋越抱着一叠作业，打趣起吴修明来。

　　“多巧。”
　　吴修明意味不明的朝宋越笑笑，同他一起走向办公室，两人的脚步声出人意料的合拍，听起来竟像是一个人一般。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但听不出什么动静。宋越伸手便将门推开了，温暖的办公室里可不就是苏妙妙嘛。她与白老师坐了好一会，直到白老师良心发现赶回家给一家老小做饭，然后她就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先前那把椅子上，直勾勾的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温暖的办公室让她白皙优美的颈子又露了出来，论相貌，她可不是和宋越一等一的般配嘛。

　　“真巧，吴先生。”

　　“巧啊，苏小姐。”

　　两人逢场作戏均是个中好手，当着宋越的面都假惺惺的问起好来。实则两人自从上次一别闹得不欢而散，没成想是苏妙妙先打破僵局同吴修明问了个好。

　　“妙妙，真是让你久等了。实在抱歉，我在教室耽搁了一会。”

　　“不碍事，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你看这雨，可不是报应嘛。”

　　“你们约了晚餐？”

　　“嗯，只是这雨未免也太扫兴，还是改日再说吧。宋越，我先走一步。”
　　苏妙妙做决定和她哥一样，十分雷厉风行，话一出口又是直接转身走人，自然也不稀罕宋越一声“再见”。

　　“外面雨大，我送她回家，阿越，回见。”

　　宋越望着吴修明的身影挑了下眉，雨天市区路况极为拥堵自然不必说，好处则是不拘什么车辆，只要不是自行车，就都得困在马路上。苏妙妙肯定是不会让吴修明载回家，但两人起码能被困在同一段路上分享无数个红灯而缓缓前行。宋越对他人的事从不糊涂，吴修明的工作忙起来脚都沾不着地，工作日若是得了空，是断然不会放弃睡觉而来找他叙旧。更别说在这样一个雨天，打了声招呼就走的叙旧。又觉得吴修明追姑娘的技巧大概是差得离谱，竟然闹得人家跑到自己跟前来。转念一想，若是换了自己，定然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可见人生在世，不能够事事看透。吴修明追姑娘技巧如何不得其法，也是不缺人的主，可宋越却是长年累月，不，一直是一人独行却不自知。

　　…………
　　…………

　　宋越回家时遭受到一股名为“周碧淑”的强冷气压，此气压形成于宋越按时归家吃晚饭推门而进那一刻，预计有增强趋势，并且将持续约一周时间。周碧淑女士今日满心欢喜接到白老师电话，觉得自个儿子也终于开窍，带孙的愿望也似乎近在眼前了，自己也可以在广场舞队伍里扬眉吐气一番。虽然傍晚时间下起了大雨，但是周女士仍然认为对于婚姻大事，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才是，瓢泼大雨又能怎样！儿子宋越却又跟没事人一样同往常回家吃饭，周女士压根就没给他做饭啊。

　　“我去给你下碗面压压惊，你去书房待会，别妨碍你妈看电视。”

　　无疑，宋越的好脾气遗传自他爸。虽然他明白这事以很蹊跷的方式黄了，但也表示完全可以接受母亲的不满。小地方的青年男女总是早早结婚，开了年他已经二十六岁，同学里不时传来结婚生子的消息，更有甚者，都已经生了第二个孩子。他如今一点动静也无，也难怪他母亲沉不住气。更别说他家楼下还住着个见了面必定甜甜蜜蜜叫哥哥的顾清，周女士能不急嘛。只是宋越这口气很是沉得住，进了书房就安安静静看几页书，顺便寻思寻思过两日怎么和苏齐道歉才好。

　　“快来吃面，你这样迟早得胃病。”

　　宋毅端了面进书房，这人如天底下大多数父亲一样，为了保有自己的些许威严，都在孩子面前略显严厉且很少与孩子交流。大多数时候，都是两人各自捧了书自顾自看着，倒是这两年，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渐渐有了些好转。他看着宋越吃下了小半碗面，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停了一会，看宋越吃了大半碗面后才缓缓开口。

　　“你大学里的事我一直瞒着你妈不让她知道。”

　　宋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宋毅，他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紧张的身体几乎要颤抖起来，又像是他中了枪，全身都没了力气，下一瞬间就要伏地死去，而这死去的过程却被拖延到无限长，长到只有漫长的痛苦似乎永无终结。

　　宋毅对儿子的表现一点不意外，只是注视着宋越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觉得，也许是我们为人父母的不好，小时候对你管教过严，你长大后又对你寄予厚望给了你太大压力。”

　　“不，跟你们没关系的，这是天……”
　　宋越的声音很低，却要创造出巨大的力量。

　　“你别插话！我尊重你，但也希望你能为我和你妈尽你最大的努力去试一试。过去几年我一直对你太过随意，但是沈瑜过年带来的那个孩子我知道是谁。楼下的顾清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你知道，我不希望你走上那样的道路，我希望你和你伴侣的结合可以获得来自社会主流的认可和支持，让你在天底下不受到任何歧视目光。这就是你父母对你的所有愿望。现在，把面吃完，出去陪你妈看一集电视。”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