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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阿宁(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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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他托生的是帝王家。当朝的八皇子南宫易。
灵珠仙草化做了宫中的一名小宫女,每日远远地看着那个一身青衫,面冠如玉的男子,便不再奢求其他的了。
就这样,南宫易压根儿不知道在这个幽深的皇宫中,一个小宫女守着他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他没有看到他成亲那晚,她的泪水如清晨最鲜亮的露珠,太阳出来后便蒸发殆尽;他没看到他诞辰的那一日,她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为他跳的那一支《鸾凤》;他没有听到他出征的那一晚,她向着皎洁而清冷的月光唱的那一曲《送别》,自然也不会听到他凯旋后她弹的那一曲《贺君》。
那时的他眼里心里满满都时站在自己身旁那个一身锦缎的美艳女子,她曾在寂寥的夜晚,听到他唤"阿宁",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那一夜,她沐浴着清冷的月光,舞着一袭白衣,直到天明。
她以为这一生,她会默默的守着这缘,告诫自己不能再奢求。可是心中的渴望和不甘为何如甘华树的藤蔓般疯狂地滋长,仿佛要突破她为自己设的囚笼。
她拼了命地压制心底地那些渴望,直到有一天它们用尖利的枝桠把心里的那座笼撑得粉碎。
那一天,那个叫阿宁的女子出宫祭天。一身月白色锦缎,乌黑的秀发挽了一个凤凰髻,腹部高高隆起。在一群衣香鬓影的嫔妃中,遥遥望着远处的那个俊秀挺拔的人影。然后,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男子回过头来,沉静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不同于那日在莱岛上讲道时的祥和,而是充满温情与爱意。女子的脸上满是幸福。
她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呼啸而出,击溃她试图捆绑住的一切疯狂与执念。
那个夜晚,血色的月当空而立。没有人知道八皇子妃的躯壳中多了一个纯白色的灵魂,亦没有人听到锁魂珠内那具新鲜的魂魄的哀泣。
此时的南宫易仍然是凡人,不会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不过觉得他的阿宁较之以往更加温柔,漆黑如墨的双眸中溢满了爱意。他也只当她是在期待腹中的婴儿,他们的骨血。于是,他对她更加呵护。
每个晚上,寝殿内点着和新婚那晚一样的龙凤烛,她说能够忆起他当晚的眉目。他边笑边按摩着她浮肿的双腿,说,那你说说,我正好听听。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小巧的耳垂旁,她不禁羞红了脸。
她细细地说着,他静静地听着,偶尔亲吻她的发尾,红烛的火焰欢快地跳动,当真是芙蓉暖帐。
二月,边关告急。城都的雪洋洋洒洒飘落在他的盔甲之上。
阿宁披着裘衣站在送将台上,大雪迷了眼睛,她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背影,然后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轮廓。他的腰间佩着一柄她赠的乌金色古刀,剑柄上的一串银铃随风轻晃,他说,和我们的孩子一起等着我回来。
战马嘶鸣,铁蹄铮铮,她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嘴里轻哼着一首小曲,婉转轻柔,和着空中打旋的的雪花,似一曲送行。
身边的侍女递上一方手绢,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王妃莫要伤心,咱们八王爷定能灭了胡虏凯旋而归。"
四月,她临盆在即,整个朝阳殿内一片慌乱。她强撑着身下传来撕裂般的痛苦。整整三天三夜,她的耳边只能听见不停的脚步声,空气中一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她觉得自己愈发困倦,眼皮坠坠欲合。她心中默念男子的名字。就在黑暗逐渐降临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啼哭惊醒了她疲倦的魂魄。
她用仅余的力气睁着眼睛看枕边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孩,干裂的唇瓣扬起虚弱的微笑。突然间,她听见外面有人高喊了一声什么,而后,整座朝阳殿静默。端着血水,侍立一旁的众人纷纷跪下。哭声如同洪水咆哮着席卷而来。
恸哭声响彻整个皇宫,她却恍若未闻,只是爱怜地看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孩。
宣帝69年,八皇子南宫易在虎头关一役中伤重垂危。
昔日温暖的寝殿中如今寒冷而肃静,她遣退了旁人,诺大的空间里只余他们两人。不过是离开了两个月,原本刚硬饱满的脸颊就稍嫌消瘦了。
他的头枕着她的腿,曾被他细心拢在手心的柔荑缓缓地顺着他的发丝,手腕上的银铃在这空旷中带出点点回声。
"阿宁,对不起。"他的声音虚弱,说话间嘴角隐隐带出几丝的淡红色。
她轻笑,"易,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可好?"
他望着她黛色的眉,颤抖着想要伸手,却因为无力又想在半途收回。不料被她轻轻抓住,然后带着他,触上她的脸庞,一点一点描摹,虔诚而又温和。
半晌,他说,"桃夭如何?"
“桃夭,桃夭。”她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平静的脸上绽开大朵的笑容,让他目眩神迷。
"好,那就叫桃夭。"她呢喃着吻上他的额角。眼中是盛不住的哀戚。
宣帝73年,八皇子南宫易登基,国号宁。
收了那根银丝,我看向眼前的南宫易。他脸上一片怔忪之色。而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这,可是真的?"
我唤来小白,抬头眯起眼,想要捕捉从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这已经不重要了,她用仙元换回你的命,用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弥补了一切。对你来说,她不过是你重回佛座的一块垫脚石。"
小白背着我疾驰离开,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阿难尊者的劫数如何我已无心关注。
我伏在小白的背上,伸手触及它脖子上的净瓶,指尖所到之处一片冰凉。你散尽仙元,用密陀铃的佛力保住最后一丝魂魄来唤我,甘愿被我焚炼,只为能让他这一瞬的想念。
可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