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半真半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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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这个人，着实是有酒胆没酒量的人，说大点，就是一杯倒的人物，然而他自己是断断不肯承认的，尤其在戚少商面前。
当年在旗亭酒肆他与戚少商约定，谁喝醉了就让谁洗碗，谁知戚少商的酒量委实太大，他勉力撑了几杯，也终是醺醺然不知一二三了。
戚少商酒肆遇知己，当下也把什么大侠的架子放下，把醉倒的顾惜朝安置在床上，又去洗了洗碗筷，与顾惜朝同床而眠，如此就过了一宿。
经过那一夜，戚少商自然知道顾惜朝有几斤几两，顾惜朝虽然能喝酒，敢喝酒，却断然不是什么千杯不倒的人物。
“这酒我尝了，虽然没有炮打灯那般烈，但是喝起来还不错。”戚少商去大堂那要了一壶酒，忙回来，怕顾惜朝又发性子不愿意喝了。
顾惜朝笑道：“我这里只有一个茶碗，你不拿碗，该怎么喝？”
“诶，瞧我急的，却没有想到这点，”戚少商自嘲的笑了笑，顾惜朝叹气，“那就如旗亭那晚，大当家与我用一个杯子吧。”
“今晚喝醉，也没有碗可以去洗了。”戚少商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那日明明是我喝醉，却劳烦大当家的帮忙洗碗，惭愧。”顾惜朝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戚少商给人洗碗，也算是难得一见了，何况自己还不止见过一次。
戚少商不用看他便知道是假话，这个人什么都懂，就是不知道惭愧怎么讲吧。
戚少商一顿，突然起了玩心，想要骗一骗顾惜朝，于是道：“顾公子酒量不好，照顾一番则是无妨，只是难免喝醉之后说些什么，让戚某听见，着实让我内心不安了。”
戚少商说道，顾惜朝听了愣住，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喝醉了会说些什么，怕是胡言乱语都被戚少商听去，也说不定是自己突然的真心话……不管是什么被戚少商听见，都让他觉得不合适！
“我……我说过什么了？我那日喝醉竟胡言乱语了么？”
顾惜朝从戚少商口中知晓他当时说了什么，谁知道戚少商像是要故意卖关子，半遮半掩的不说清楚。
“多半都是顾公子心里的那些事，戚少商当时迫不得已听了心中不安，强迫自己忘了大半，顾公子不必在意便是。”
戚少商笑的隐隐有促黠之意，顾惜朝嗔怒的望了他一眼，看戚少商的样子，似乎是骗他的，不过他说的话也不是不无可能，自己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哼，不说便算了，反正大概不是什么重要事。”戚少商如此遮掩，肯定是诈他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心里这么想，却还是让顾惜朝颇为气恼，他端起茶碗将里面满满的酒水一饮而尽，这酒入口不是很辣，然而后劲却不小，戚少商来不及阻拦，就看他一碗尽数喝了。
“这酒后劲大，你酒量不好，又何必喝的这么急？”
顾惜朝瞪了戚少商一眼，转眼又笑了，“戚大侠酒量无双，惜朝自然是比不得。”
看他自称惜朝，戚少商就已知顾惜朝有些醉了，偏这人扭劲大，是不肯承认的，都说了酒后劲大，他方才已喝了半碗，如今又添一碗下肚，不醉才怪。
他这几年刻薄见长，酒量却愈发不行了。
戚少商低头笑了笑，又倒了一碗，也尽数喝了，道：“今日好兴致，顾公子还能喝吗？”
“自然！”顾惜朝不肯认输，虽然觉得头有些眩晕，心中想一样口中就说出来。然而在戚少商面前，架势是不能不要的，他逞强支撑道：“你……倒酒便是。”
戚少商有意想看顾惜朝的醉态，也不阻拦，倒上了酒，自己先喝上了半碗，才递给顾惜朝。
顾惜朝有些醉了，喝酒更是比清醒时豪迈，急急的半碗一口喝尽。
酒壶见底，顾惜朝也醉眼朦胧的晃晃悠悠的起身，站在窗边低笑着念诗。
“顾惜朝，你醉了。”戚少商比顾惜朝喝的多，却没有醉态，十分清醒的看着顾惜朝。
“哦……惜朝醉了！”顾惜朝甩了甩头，意图让自己清醒着，谁知这么一晃，眼前更是一片模糊，眩晕的站都站不稳了，戚少商慌忙上前扶住顾惜朝，才没让他直接跌在地上。
说实在的，看惯了他平时刻薄又凌厉的样子，戚少商居然觉得他这幅自称惜朝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你……？”顾惜朝眯着眼睛看扶住自己的人，忽的笑了，又闭着眼睛念道：“顾惜朝……顾惜朝……你看到我，是不是像看到了那个男人？”
“什么？”戚少商一愣。
“戚少商，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顾惜朝又像是突然清醒了，问的戚少商一愣。
“我……从没有看不起你。”戚少商将顾惜朝扶到床边让他躺下，顾惜朝不肯，他只好先帮顾惜朝脱了鞋子，顾惜朝睁开眼迷惑的看他。“就算你追杀我，害我，在我心里，你仍然是我的知音，我恨你，但绝不会看不起你。”
戚少商声音柔软了下来，他想起灵堂那天自己实在是愤恨难自已，一时间竟口不择言的说顾惜朝轻贱，这个人有七窍玲珑心，心眼多的数不清，想必也是记得死死的，大概心里不知道有多怨他。
他那时其实是在对自己生气罢了，顾惜朝那般狠毒，他却仍对顾惜朝有几分不切实际的信任，就算他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信任，戚少商心里，依然记得旗亭酒肆那天的顾惜朝，他气自己竟下不去手为兄弟、为卷哥报仇，气自己还怜他的才干，还想让他好好活着……
戚少商恍惚了片刻，再低头看去，却见顾惜朝闭上了眼，似乎是睡着了，不禁笑了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将顾惜朝脱了外衣安置好，才盖上被子，顾惜朝又半睁着眼，咕哝道：“那男人不会来了，你还要等吗？”
戚少商又是一怔。
他之前说的话，不全是假的。
顾惜朝当天确实说了些醉话，虽然大多都是不清不楚没有听懂，但有几句还是听见了。
便是他方才一直念的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句话他反复说了多遍，不过是五个字：“他不会来了。”
戚少商多少知道他的身世，他这番醉语，听在他耳中，确实又酸又涩。
“这么长时间，酒量愈发不好了。”戚少商叹气，将顾惜朝的青衫挂在一侧，自己也不客气，侧身躺在了顾惜朝的边上。
一夜无梦。
戚少商也不多想，他喝的酒也不少，自然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醉了便睡就是，只是他又担心会再有人对顾惜朝不利，干脆睡在他身边了。早先在旗亭酒肆两人就同睡过一张床榻，同是男人也没有过多顾忌。
只是别人看来，就不知道有几种想法了。
丁灵琳本想叫戚少商他们起床吃早点，她平日素来无拘无束的胆大，拍了拍门见没有反应，还当是出了什么事，一推门就闯了进去，却在看见戚少商与顾惜朝同床而眠时满脸通红的大叫了一声。
“戚！顾……对，对不起！”
彭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戚少商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顾惜朝也被吵醒，对戚少商怒目而视。
“我……我只是怕你再遇到暗算。”戚少商整理了一下衣衫，满脸无辜。
“房间里不是有凳子么？”
“你竟让我在凳子上坐一夜？”戚少商也有些生气，他好心好意照顾顾惜朝，反倒被他责怪，真是好心没好报。
顾惜朝闭上嘴，不说话了。
戚少商生了会儿气，又想到顾惜朝本就是这般性子，何必与他计较。
于是他心里的气烟消云散了。
顾惜朝低着头也不说话，停顿了一会，就掀开被子坐起来。
“你做什么？”
“穿衣服。”顾惜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戚少商突然觉得空气有些稀薄，眼睛控制不住的往顾惜朝单薄的身上瞅。
偏偏顾惜朝起身时扯弄了衣领，露出了锁骨，一大片春光。
戚少商拼命挪开自己的眼睛，让自己不至于盯着顾惜朝白净的脖颈发呆。
——真是多久没见过荤腥了，对着男人都发起春了！
戚少商对自己生气懊恼，最让他生气的是，他发情、不对，是发春……也不对！应该是动摇的对象居然是顾惜朝！
“丁姑娘大概是叫我们吃饭的，你收拾一下……我，我先出去了。”戚少商颇为狼狈，狼狈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狼狈的转身，又狼狈的走了出去。
顾惜朝有些不解，他又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哼！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戚少商愤愤的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包子，不知道跟谁置气。
傅红雪早早就起床了，他坐在一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眼神中有几分茫然。
他是肯定不会问戚少商怎么了。
丁灵琳虽然好奇，但是她看戚少商面色不善，躲得他远远的，怕他给自己算早晨那笔帐……唉，莫不是自己正打断他们的好事？那也是他们不对嘛！白日宣淫什么的……总归不好……
“琳儿，琳儿？”叶开看着丁灵琳脸颊泛起红晕，不知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了这么专心，他喊了几声，丁灵琳才回过神来。
“啊？啊……那个，我…我在想这家的包子是不是太不和胃口，不然戚少商为何这么……”
愤恨？
丁灵琳吐舌，甩开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暗骂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八卦，戚顾两人的事又不关她事。
怎么自己想着想着，竟为他们脸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戚大侠对自己的同类这么下狠手么？”顾惜朝从楼上下来，悠悠道。
丁灵琳眼睛一亮，她不讨厌顾惜朝，反而比起傅红雪，她倒是觉得顾惜朝更讨人喜欢些。
“同类？顾公子此话怎讲？”
戚少商也是一愣，却看着包子发呆，也不看顾惜朝一眼。
“你不觉得戚大侠，长得有几分像包子么？”顾惜朝笑道，瞥了戚少商一眼，后者僵着后背，忽的将筷子丢在一边，拿起包子就啃。
“他现在在吃包子，又是何解？”丁灵琳咯咯笑了，指着戚少商问道。
顾惜朝眼眸中出现点点笑意，如同午夜的星光。
他忍笑道：“自然是狭路相逢，大包子胜。”
丁灵琳和叶开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就连傅红雪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戚少商差点被呛到，忙灌了几口水，咬着牙正要与顾惜朝战个痛快，谁知看见顾惜朝半忍半笑的样子，居然觉得十分好看，想要说的话，也全都抛诸脑后了，戚少商泄了气。
——笑吧笑吧，反正也说不过你。
戚少商心道，与其自己生闷气，还不如看你顾惜朝笑，就算被讽刺几句，倒也值了。
戚少商叹了口气，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酒窝格外显眼可爱，可惜戚少商的脸上不常有笑容，尤其是千里追杀和之后，他脸上最多的就是皱眉和面无表情。
他们正一个个笑的自得，傅红雪却离开了这里，独自走出客栈，叶开望了他一眼想要过去看看，顾惜朝出声拦住了。
“让他自己想想吧，他现在需要的是消化。”
叶开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笑够了也闹够了，顾惜朝敛了笑，食指习惯性的敲了敲桌面道：“你们可想到了，对我下毒的是谁？”
“唐门最近似乎内乱，有谁会在这时偷跑出来，对你下毒？”叶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连这种唐门家丑都知道。
“你莫不是又招惹到唐门的人了吧？”戚少商对顾惜朝十分不放心。
顾惜朝孩子气的撇了撇嘴，“我一身内力都被铁手封住，又怎么跑去那么远的蜀中招惹唐门？”
“不一定对顾公子下毒就一定是冲顾公子来的啊。”丁灵琳说道，眼神在顾惜朝和戚少商之间瞄来瞄去，戚少商想起丁灵琳早上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心里有些忐忑，这丫头不要又说出什么胡话来！
好在丁灵琳说的比较含蓄，“那个，顾公子和戚少商大侠关系看起来挺好，或许这人是来找戚大侠的呢？”
戚少商和顾惜朝皆是一愣，虽说关系好这个说的不太对，但是如果要杀戚少商，利用他顾惜朝确实是好计策，同样若是杀他顾惜朝，戚少商就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哪位和戚大侠有仇啊。”
“这还不简单，就让戚大侠戚大当家回想一下自己从前那些案件和风流韵事，不就知道了。”顾惜朝说道，“那人是个女子，还是个香气扑鼻的美貌女子，大当家可是没一点印象了？”
“你说的好似我是个淫棍。”戚少商没好气道，他当初虽风流一阵子，却绝不下流，又不是遇上一个女子他就会发生些什么。
况且他根本没去过唐门！
……等等，唐门……还有那个香气……
原来是她！
戚少商脸色突然变了，顾惜朝看见了，冷笑道：“哼，看来还真是被丁姑娘误打误撞的猜对了，这个女人，大概就是戚大当家的桃花债吧？”
“我……这……”戚少商百口莫辩，想起那人的纠缠，一张圆圆的包子里皱了起来，当真变出了几个褶儿。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半真半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