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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最终章 ...

  •   最终章

      就快圣诞了,街上热闹得很,曻死了成一死了,也还是热闹。圣诞节前三天,藤真在家练琴,一个月里一直这么搂着提琴折腾,总有些乏味。他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随性迈步,朝不知名的某个前方走去。他去了老师家,老师一家回俄罗斯了,门口的邮箱里塞满了卡片,都是乐迷和学生们送的。他再去了雅马哈学院,学院放假了,他独自去了密海诺夫的办公室。那里是自己小时候练琴的地方,藤真知道,这个时候由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能瞧见楼下亭子顶上的积雪,梯田一样,好看得很。

      他穿过学校,由后门出去,朝酒吧街去了。篮球场上没了“真爱”,但有很多其他人在那里打球。比起翔阳的体育馆,这里的争吵声要混乱些,话语要粗俗一些,但大家眼中燃烧的火一样。藤真看一堆孩子们打街头,他终于能这么安全地看球了,因为这个地方不再是千岛淳的了。他由球场后面、隼人一贯站的位置转弯,朝曻的酒吧走去。浩在里头张罗事务,见藤真来了,惊喜地说怎么这么冷还出门?——诶!快泡杯热巧克力。

      藤真抱着热巧克力看窗外,这间酒吧隔壁就是大家最爱的酒吧的残骸,被千岛炸掉了,瓦砾和朽木,都还照当时那样摆着,覆了一层雪。之前一路走来,连花圃都和记忆里的形态一致,这最美的角落却面目全非了,藤真索然地想,最好的,果然都只留在记忆里。

      藤真转头看自己此时此刻呆的酒吧,看墙壁上自己和翼留下的痕迹;《生命里第一粒宝石》,十三岁的自己和二十八岁的柴门翼留下的痕迹。那么多美好都过去了。

      废墟里传来了大家的笑声,曻唱歌弹吉他,隼人就要抢着唱,藤真唱歌,翼就弹吉他。藤真唱累了,翼就坐去他身边,一首又一首地朝藤真唱情歌,边唱边弹,狂热而深情。飞翔练鼓总是很带劲,阿黛却是偷奸耍滑的人,常把贝司弹得疙疙瘩瘩,于是大家就要监督他练琴,不练够钟点不准上厕所。

      “健司,”浩知道藤真在看什么:“柴门哥说就那么摆着,你觉得呢?”

      藤真点头,觉得无所谓,留着也挺好,或许能长些花花草草的,很别致。他起身,告诉浩说自己该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他;正起身时哲也进来了,他小跑过来,惊喜地喊道健司来了?藤真鼻子一酸,又坐了下去。那之后藤真唱了很多歌,刚开始时只有哲也和浩在听,后来大家都来了,前后围了近五十个人,都是曻生前带的兄弟。很多歌都琅琅上口,大家跟着唱,藤真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旋律;那几句最经典的歌词和旋律就快成曻的代名词了,曻于是成了音乐。

      藤真感动极了,他被大家的爱包裹在中央,幸福得头昏脑胀。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有这样一块地方,那里的人能分享记忆,那里的人能铭刻彼此的过去;这样的地方就是天堂啊,藤真想,这里记录着最宝贵的那部分自己。

      他离开时大家都有些舍不得,藤真同这个人搂搂,再同那个人碰碰拳头;他比很多人都高了,所有人都说藤真长大了。雪还在下,天是一块沉淀物,朦胧而厚实;他沿着那日里流川挨揍的窗口,跑去了隼人同流川碧斗殴的丁字路口,再跑去了对面的麦当劳。掠过麦当劳,藤真去了车站,搭了最后一班火车朝对方家附近的火车站去了。火车路过了翔阳学院校车经停的站点,一股普通而清爽地气息扑面而来;一月份一到花形就要回来了,藤真已经同对方约好了,翔阳三年级的要集体去一次森口教练家——这可是教练提出的。

      他家附近的地铁站前,CD店还闪着霓虹灯,店门却已关了。藤真认得路,缓步朝小公园走去。哪知公园已经拆了,堆着好多钢材和铁丝,似乎是要建东西,藤真只得沿着河边朝回走。路过自动贩售机时,他又买了一次绿茶;他独自坐去河堤上,草地上都是雪,只能坐栏杆。走累了,他看天,才发觉雪停了。深冬夜里温度低得很,他闭了眼小声唱歌,唱《歌剧魅影》。“闭上眼吧,眼只能见真实;于黑暗中,你可以假装,真实就像你所想的那样。”

      然后藤真笑了,睁开了眼睛。他跳下了栏杆,快步走去了夜间汽车站;回家之后他好好地洗了个澡,再将琴弦都换好了,抹了松香。这是平常的一天,一路走来,他却莫名地带上了好心情。伤痛淡了些,精神振奋了很多。其实世界上没什么所谓的契机,人也不存在精神的极限,此刻开始,情感和心境都成了逐渐的东西,大起大落都过了。

      那夜他又做噩梦了,吓得一身冷汗,惊醒过来。走得太累了,他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因为电话铃声。藤真迷糊地摸过电话,牧在另一头问他,都中午了,你还不起床?

      这铃声就像那时的篮球声,把他从噩梦里拽了出来。

      藤真皱眉头看闹钟,再懒散地撑起身来。他突然发现电话里面说话的人是牧,清醒了,忙问,你在哪里?

      “我刚回来,”牧似乎有些感冒:“你好么?”

      “再不回来,就不认得你了,”藤真一边套外套一边朝客厅走:“我很好……”

      他们在市中心见了面,牧瘦了好大一圈,藤真皱眉头问,伯父伯母还好么?牧点头说还好——他们在家,我放了行李就过来了。牧告诉藤真自己依旧打算去美国,“教授说要来的话就圣诞前来。”

      藤真一愣:“圣诞前,是明天么?”

      牧点点头:“所以回来收拾东西。”

      藤真放心地笑了,能干正事了,表示牧挺过来了。牧一定走过了很艰苦的过程,那么瘦,脸色也不好,藤真左右看看,对牧说:“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你要吃什么?”

      “恐怕没时间吃午饭,”牧抱歉地笑了笑:“要回家收拾东西,凌晨的飞机。”

      藤真有些失望,牧想找话题带过去,于是说:“刚才路过之前我们常去的公园……”

      “已经拆掉啦。”藤真笑了——他不需要牧找话题,这没什么。

      牧吞回了后半句话,笑逐渐收了回去;藤真一定是去他家附近等他了,不然藤真不会知道那个公园已经不在了。这是在大街中间,牧没办法摸藤真;他打量着藤真,很温柔,藤真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牧的温柔。藤真对牧说:“成一哥……不可能自杀。”

      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介意了,藤真直爽地发表了意见,随后观察牧的反应。牧故意装出了受伤的表情,藤真马上后悔了,吞回了些话,低声说,对不起……

      牧又笑了,叉腰侧头,似乎将藤真逗弄一番是很令人开心的事。藤真没好气地打断了牧的笑,再次重复道,绝对不是。

      “理由?”牧眼带笑意看藤真;两人没有身体接触,之间的气氛却已经不寻常了,路过的行人纷纷扭头看他们……一些议论声。

      藤真说不出理由。

      “警察局的记录上写的是意外,”牧平视前方:“亲戚之间都说是自杀。”

      藤真又摇头,轻轻甩着脑袋;头发长长了,幅度很好看。

      “交给大哥吧。”牧叹了口气:“还有……”

      牧的眼神严肃了下来,但很温柔:“神告诉我了,比赛那天发生的事。”

      藤真埋头——一个月了,不说都得被打入记忆冷宫了。

      “你知道千岛会来?”

      藤真用鼻子笑笑,算是肯定。

      “柴门呢?”

      藤真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他会来。”

      “你认为自己会死么?”牧的声音低了下去,温柔不见了。

      藤真没有动静,过了很久,他点头。

      牧不吭声了,藤真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轻声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牧……”藤真温柔地看牧——这两人一定是恋人,含情脉脉的眼神,带着丝宠溺的声音,路人们都回头看呢。

      “牧,认识你之前我还有很多过去,它们总要有个了断——或了或断——这些了断不是你能参与的。”

      牧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藤真身上,两人对视,温柔又回了牧的眼里。

      “如果我因为之前的我而丧生,那我们的相遇不是时候,我们的恋情开始得不是时候;先来后到,嗯?”

      “我会尽力活着,但这不如了断来得重要,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藤真顿了顿:“这可是你说的。”

      “都了了断了?”牧冷冷地问。

      “算不上,”藤真摆摆头:“有些都已经去动作里面了,还有些进了性格里面,哦,音乐里也有——根深蒂固。”

      “那些就算了。”牧挥手。

      ……我爱你的声音你的才华你的身体你的容貌,如果这些都不是你的话,那我真的无法爱你……

      风带过来一丝记忆,藤真一愣,突地瞪大了眼睛。他瞪着眼看牧,牧被这突然地一瞪吓了一跳,忙问,我是不是说重了?

      “……重了。”藤真笑开了,像阳光一样,令人眼睛一亮。翼总说藤真是自己的向日葵宝贝,浑身上下带着太阳的味道;牧当然不知道这个称呼,却也在藤真的笑里感觉到了阳光。藤真笑牧的反应,为自己的以牙还牙而得意,牧任他笑,等藤真的笑收敛之后,他说,我该回家了。

      “多久回来?”藤真装作随口问。

      “学业结束……”牧骗他。

      “那是多久?”藤真上当了,却不知道这个“学业结束”到底该多长,所以反应并不大。

      牧在心里干笑,连忙补充道:“一口气读下来要十年。”

      藤真一惊,脱口而出:“这么久?!”

      话都出口了他才看见牧的笑,里面全是逗弄之意。牧微笑不语,两人对看。牧随后正色道,真的不知道,一两年?

      “回家吧,认真收拾东西。”藤真安稳了,扬下巴看看身边的人流。他陪牧走去了地铁站,送对方上了地铁;其实牧有些舍不得,藤真能感觉到的,却看不出来。藤真趁牧跨上地铁那一刹那,用膝盖猛顶了下对方的屁股,算作报复对方的不够坦白;牧在地铁里朝藤真歪歪头,两人深情地看彼此,直到地铁离去。

      藤真心里满当当地,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昨天今天下来走了很多地方,就还有一个起点没有去了;路要走一个圈儿才圆满嘛,他于是柔和了表情,出了地铁站。

      尾声

      圣诞夜当晚,藤真乘班机回了家;可宁司他们出去吃饭了,藤真扑了个空,只得坐在台阶上等。宁司开车回来,远远看见了台阶上的儿子,方向盘一歪,差点开去花园里。车灯将刚睡着的藤真弄醒了,他看着车逐渐靠近,刺眼地光让他闭上了眼。

      宁司和藤真都不说话,悟司又不太记得哥哥了,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艾儿忙上前将门打开,拉着藤真率先进了屋。进屋之后藤真同艾儿问一句答一句,宁司则一直不说话。藤真上楼,洗了澡换了衣服,坐在床边上发呆。宁司进来了,父子俩对看很久之后,藤真轻声喊:“爸……”

      宁司顺着台阶下来,“唔”了一声。

      宁司心痛极了,眼前的儿子变了很多,憔悴了忧郁了,一定是在外面滚爬得遍体鳞伤。藤真开始抽肩膀,宁司只能愣愣地看儿子的脸——脸逐渐扭曲了,终于哭了出来。藤真死命抹眼泪,可这怎么抹得干净呢,一颗一颗掉,他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抹。他都同父亲一样高了,还靠着父亲哭;宁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儿子,拍头的话儿子太高了,拍背的话儿子又还不够高。藤真抽啊抽啊,哽涩着喊爸爸,宁司不断地说好了好了,受委屈了,回家了,都哭出来吧……

      曻死了多久了?藤真第一次哭了出来。

      那天,藤真哭了很久,宁司心疼极了,根本劝不出个东西,只能拍头拍肩膀,陪着儿子难受。后来藤真和宁司每次一吵架,宁司就要指着藤真骂,说:你不听?不听的话下次不要又跑到我面前哭鼻子,哼!

      这个时候藤真就理亏了,他会揉鼻子,随后让一步——争吵结束。

      【牧藤】日记本子,完

      第二部为《十年左右》,请移步《十年左右》,谢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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