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界之初风过无痕（妖帝X暮云知书）》碎溪

1、第 1 章

　　何谓动心？何谓舍弃？

　　房舍内，他提笔数时，却沉寂多时。几次笔尖快要触及纸面，又忽然停顿，迷茫神色中，不知因何提笔。晚来天欲寒，他合起纸筏，缓步走至窗前。多少次？他也是这般立于窗后默默凝视那人。

　　——————————

　　那时候，他的师傅阅天机在阅天草堂等待，他陪伴他的师傅在阅天草堂等待。阅天机是沉域各方势力极欲争取之军师人选，他一直在等待心中真正的辅佐者。而他呢？不过是尽着徒弟的本分。听从师傅教诲，磨练自身修行，当然，也时常替师傅应付各种来访者。一个走了，一个又来。多年如此，什么人他没有见过？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些人事物淡然了。却始终不悟，自己从来都身陷红尘。

　　那日，阅天草堂外，他见一人青发红眸恭恭敬敬递上拜帖。沉域猂邪之城新任少主鬼煌道，不知这位能否如得了师傅的眼？最后，事情的发展一如往常，先生拒绝。他将先生的意思转达。那人一愣，若他没看错，那人脸上稍纵即逝的是一种叫做惊异的神情。“劳烦通告了，鬼煌道会再来拜访。”他想，自己那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十分的不以为然。想请师傅成为军师的有多少人？被拒绝的又有多少人？他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清晨，他替先生打理书筏，一阵敲门声传来。他知是又有人来拜访先生了，起身出外迎接来客。门外鬼煌道递上拜帖，“昨日鬼煌道回去思索自身行为，想是第一次拜访先生有些突兀。今日，再次奉上拜帖，希望先生能够见吾。”虽只这人终究还是会被拒绝，他仍旧客客套套行礼，将拜帖转送先生之手。果然，依旧是拒绝。这人也是固执。一遍又一遍来访，一遍又一遍遭拒。

　　“不累吗？”

　　“什么？”

　　“我说你这样一次又一次来访，不累吗？”

　　“先生是值得如此之人。”

　　他静默，他淡然。

　　接触多了，也无可避免的了解愈多。而后，有些东西便开始变得不一样。

　　这就像一个人对待捡来的野猫。如若平等视之，野猫便只是猫，是一种能够在黑夜进行猎杀的生物。但如果你将它捡回，赋予它名字，对它说闲话，那么，一切将会变得不同。你会开始在乎它的喜恶，你会开始在乎它对你的回应......最终，待他离去，你发现，你竟如此悲痛欲绝。

　　那日，天降大雪。那人依旧立于草庐外等候，毫无离去的打算。人说身体的行动总比思维要先行一步。待他意识到这点，自己已撑着一把伞走到那人身旁为他遮挡风雪。“无妨，”那人轻轻摇头，“若这是上天对吾诚心的考验，吾甘愿受之。”听他这番言语，他竟有些恼怒。“并不是担心你。拿着，”他将雨伞强行塞入鬼煌道手中，“若你病倒在此，会污了我师傅名声。”鬼煌道只是笑笑，倒没有拒绝他这动机不纯的美意。他看这人的笑脸，愤愤离开。事后想来，鬼煌道功力何等雄厚，自己这番作为不过是多此一举。然而变数，总在不经意间到来。记不得是第几次，他送上鬼煌道的拜帖。先生叹鬼煌道多次来访是有心人，却仍旧没有接见的意思。那人数度来访，那么多久以来的坚持与隐忍，终究不能打动先生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先生所等待的，究竟是何种人物呢？”

　　阅天机听他提问，不觉来了兴趣，“你竟为他叫屈，何妨说说他之优点。”

　　“是……暮云知书观来，一者，承祖先业，更有壮志。”

　　“对于前人之遗托，有了太深的感情，纵有凌云之志，也为之折翼。”
　　“二者，文武双全，年轻有为。”
　　“嗯……这吾倒是不否认。”
　　“三者，对内知人善用，屡举贤才，对外不卑不亢，进退有据。”
　　“对内，举闲而不贤，须知鸡鸣狗盗亦有其用，此用人之法，将埋人怨；于外，态度不明，立场不清，吾强不足以压他弱，吾弱亦难苟全他强之下。”

　　“若先生愿仕之，自能改进。”

　　“吾还未放弃等待……”

　　他未发现自己开始有些心急，道：“先生，究竟在等待什么？”

　　“一个能出乎吾意料之外的人。”

　　那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会有来访者砸烂阅天草堂的牌匾，也未曾想过这个无礼之人会是先生等待的人。先生已等待真正的辅佐者，而他作为徒弟也应随先生离开。到达宕炎血海时他才记起有些东西落在了阅天草庐。于是他又返回去。草庐外，有人伫立。那投在落日余晖下的长长身影竟有些落寞。

　　“你为何还在此处？”

　　“吾来为军师践行。”

　　“先生已到达宕炎血海，怕是喝不了妖帝的送别酒了。”

　　“那......你愿意来吗？”
　　“哈，”他冷笑，“难道那酒也有我的一份？暮云知书可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啊。”
　　“吾多次拜访先生，与你也算相识，即将离开，吾自当为你践行。”
　　“......”他眯起眼打量鬼煌道，“哦，那好啊。我要是不去，倒显得我小气了。”

　　城内，一桌好菜，一坛美酒，两个失意之人。
　　“吾敬你。”鬼煌道豪爽饮下一杯酒。
　　“......”他无言，也豪爽饮下杯中酒。
　　一杯又一杯，他已经沉默。
　　酒过半循，他突然停下动作。
　　“怎么了？不想喝了吗？”鬼煌道疑惑。
　　他放下酒杯，突然走过去捧起鬼煌道的脸。鬼煌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他的脸在鬼煌道眼前一点点放大，直到鼻尖对着鼻尖、几乎快吻上的时候，他停住了。
　　“傻人......”他喃喃自语。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好像是说给别人听的。鬼煌道诧异，因为此时暮云眼里溢满泪水。他忘了自己是喝不了酒的。
　　“呕......”他突然一阵恶心，将刚才喝下的酒全部吐到鬼煌道华贵的衣服上。

　　鬼煌道看他如此痛苦，赶忙扶住他，另一只手伸到他背后轻抚为他顺气。
　　“哈哈哈哈！傻人！真是固执的傻人！”怀中人大笑，那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

　　“妖帝，这......”管家为难的看着鬼煌道怀中沉睡的人。
　　“你去安排一间客房安置他，再派人去告诉学生暮云知书今晚在吾这里过夜，叫他无需担心。”
　　“是。”

　　————————————————
　　是风过无痕，愿情自消痕。但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他依旧无法忘记？那日他没有与鬼煌道道别就直接离开了。

　　他伫立窗前，看秋日红叶慢慢飘落大地，嗜心的红如那人的眼眸。

　　他不会知晓，曾有一人为了他，为了子民，斩断情丝，将真正的自己永远沉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