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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童年篇 ...

  •   1.杀童
      那个被我的父母绑在角落的孩子,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用粉红色的缎带系着,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正中印着一个美少女战士里的人物月野兔。当时的我一直希望有一件这样的连衣裙,但我不会那样天真的奢望我的父母会买给我。
      很多孩子生下来便注定会被当作上天的珍宝被父母珍视一生,也有一部分跟我一样,被父母当作是不幸生长出来的肿瘤,虽然与自己密不可分,血脉相连,却不被期望,不被祝福,随着不断的长大,而愈加被厌烦与憎恶。
      从这个角度上想,她比我幸福很多。此时她的父亲会心急如焚的四处想办法找寻她的下落,她的母亲会为她伤心欲绝痛哭流涕。
      被人那样珍视,是什么感觉?想到这里,我又不再担心这个女孩的下场,因为无论下场如何,她似乎都比我得到的更多。
      那个小女孩也在看我,也许看在我跟她一样年纪,以为我会是她的伙伴。
      但我不是。
      “你能过来帮我解开绳子嘛?”起初,小女孩用属于她这个年纪单纯可爱的声音询问过我。
      但我没有理她。
      我可以帮她解开绳子,也可以分给她我少的可怜的食物,甚至也可以做出帮她逃走的努力。但我选择了不理她。
      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我其实连我自己的人生都负担不了,我管不了别人。
      虽然人生如此操蛋,但我想活下去。
      我不想为了任何人,任何与我相干或者与我无关的人,绝了我自己的活路。
      母亲尖细的声音以及父亲粗重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我收回目光,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没钱?没钱!费了这么大劲,最后连个屁都得不到,靠,早知道还不如去顺溜点东西回来。”我父亲的声音。顺溜,是他专属的语言,顺溜些值钱的东西,是他与我母亲的工作。
      “老死头子想死啊?这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嘛?”我母亲首先推门而入。她化着浓妆,仿佛戴了一副面具一样,让她成为艳俗女子中的云云一员。
      我将腿更往后缩一缩,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在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往往是最倒霉的那一个。但今天有所不同,他们没有精力理我。
      他们一进门便向那个女孩走去,那个女孩浑身颤抖。
      “你爸爸报警了,你爸爸想害死你啊,你爸爸不是很疼你嘛?”我父亲扯住女孩的头发,逼的那个小女孩跪起来,抬头看他。
      “阿姨,叔叔……我……我肚子疼……”从美少女战士图案的裙子下流出了涓涓细流,是啦,她一直没有上厕所啊。
      “能哥,你别朝小孩子撒气。她懂什么啊?”我母亲虚假的笑起来,笑容并没有化解她的残酷堕落的神色。
      我父亲松开手,女孩猛然坐在地上,泪水就像此时窗外的秋雨,倾泻下来。
      其实那个女孩什么也不懂,不懂发生在她身上了什么,也不懂即将发生在她身上什么,她什么也不懂就哭成这样,也许正是因为她什么也不懂才能哭得这么任性吧。
      我跟她一般年纪,但我比她懂。
      哭,已经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五日后,那个女孩的尸体在河边被发现。她的麻花辫散开了,一条粉红色的缎带紧紧的系在她的脖子上,另一条粉红色的缎带不知所踪,大概永远的留在这条河里,与她幼小的灵魂一起。她的尸体浮在浑浊的河面上,脖子上的缎带随着水面的波动起起伏伏悠悠荡荡,像在优美的舞蹈。
      又过了三日,我母亲先被抓住了,然后她供出了父亲的下落。

      很多人,警察与媒体,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掉这么小的孩子?他们说,不知道。
      大部分媒体分析说,他们是怕绑架罪行被暴露,因此铤而走险犯下这样丧心病狂的罪行。
      但我想,也许,他们仅仅只是想作恶罢了。

      2.福利院
      生存的资格。
      这是在我父母犯下滔天罪行之后,我首次开始思考的问题。
      一对夫妻杀了另一对夫妻的孩子,那么这对杀人犯夫妻的孩子是不是可以坦然的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是不是真的有继续生存下去的资格呢?
      第一个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是受害女孩的父母。
      那时我正在福利院。我父母被抓以后,对我的安置成为了政府的一个难题。很多人将父母离异没有归处的孩子比喻成皮球,意思是像皮球一样被人扔来扔去,没有人接纳。但我更像是一个漏气的皮球,连将我扔来扔去的人都没有,我只是一件应该丢弃的废物,甚至不应该被废物利用,因为一个杀人凶手的孩子——就像很多人很有理论依据的推论说的那样——似乎拥有成为杀人犯的基因。
      谁会愿意接纳我这样的孩子呢?最终,我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生活实在很好。
      当然,刚开始还是有一点小难过,我发现我的食物总被人抢走,我换下来的衣服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或者被剪碎,这样长此以往我实在很苦恼,因为没有东西吃,我是很饿的,而且大冬天的,我一个女孩子没有衣服穿,光着屁股实在有点丢脸又寒冷。但很快我就发现,我总是能迅速察觉在我窘迫的时候,是哪个孩子最幸灾乐祸。然后我便会狠狠报复他。我打架比男孩子更加勇猛,虽然我比大多数男孩子弱小很多,但我总是能获胜。其实打架有一个秘诀,那就是拼命。我发现打架的时候人们总是嘴上逞凶斗狠,嚷嚷着我要你命,我砍死你之类的,但其实真正敢拼命的几乎没有。但是我敢,我打架的时候就像是一头小野狼,我能坐在对方身上狠狠咬住对方的肉,即使有几个孩子在后面拽我起来,即使闻讯赶来的老师从身后狠狠的拿教鞭打我,我也绝不松口。拿出这样的气势,我几乎吓退了福利院里大部分的孩子以及老师。但也有的时候对方年纪比我大几岁,块头比我大的多,我实在打不过,我也总能想到办法,偷偷的烧掉他的衣服,也顺便烧掉他的眉毛。
      很快我的福利院生活安逸了起来,所有福利院的孩子都躲的我远远的,甚至福利院的老师们也把我当成了空气般的无形存在。
      就在我过着吃饱穿暖无人打扰的幸福福利院生活时,出现了一对夫妻想要收养我。
      那天,福利院的老师面目表情的把我叫过去,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我惊讶不已。
      “哪个笨蛋嫌活的长,收养一个杀人犯的孩子啊?”我像一个小痞子那样嬉皮笑脸。
      福利院的老师憎恶的看了我一眼,声音平板的说。“所以你等会表现的好一点,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别把人家吓走了。”
      “老师,我哪不正常了?”我很认真的问老师。
      老师懒得理我,不再与我说话,带着我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会客室前。在进门之前,她拿出手绢将我脏兮兮的脸胡乱的抹了一下,然后帮我扎了一个马尾辫。我一直不是很会扎辫子,这几乎是我出生以来出现在我头上的最完美的马尾辫。
      然后,老师打开了门。会客室里恣意洒满午后的阳光,使一切事物都笼上了一层朦胧不明的神秘光晕,屋里一对四十岁出头的夫妻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老师问好。他们背对着光,因此他们的脸晦暗不清。他们也没有向我身上投来目光,似乎我并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那个孩子,叫做浅草。当然,你们收养她以后,是可以让她改姓你们的姓的。你看,长得很俊吧……”老师笑容可掬。这小半年来,她对我这个混世魔王应该也头疼的很,急于想把我出售出去吧。
      “不必。”男人忽然生硬的插话进来。“我是说,她不必姓我们的姓。”男人似乎发现自己语气太冷硬,和缓了一下语气,解释道。
      “噢,这样啊。这都随您,都随您。呵呵。对了,您是姓罗,罗先生是吧?”老师低头翻开申请资料。
      “对。”男人依然说话简洁作风冷硬。
      “我看您这里写着……您还有两个亲生孩子,这似乎不太符合收养的规定啊……”老师皱起眉头。
      “您看看这个。”罗先生递给老师一个大信封。
      老师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翻开了几下。我个子小,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那信封里的东西一定拥有强大的力量,因为它很快就让老师浮起了比刚才更加灿烂的笑脸,态度呈现了180度的转变。“既然这样,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罗弃先生,收养手续很快就能办好……”在不久的将来,我就发现了这世间的真理。只要拥有权势,做很多事情都可以简单的像呼吸一样。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她带走?”始终站在男人身后不发一语的女人忽然说话了,语气中带了一丝神经质的颤抖。我迟钝了几秒,才发现她口中的“她”是我自己。
      “办好手续便可以带走了。请罗先生罗太太稍等。”
      老师小跑着出去办手续了,会客室里只有我和这对夫妻,房间里沉默的令人窒息,让我想拔腿就跑。这对准备收养我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我的夫妻一动不动的站着,连胸膛的起伏都几不可见,仿佛此时如果有任何一点动作,都能立刻引爆炸弹,将我与他们炸的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天空中漂浮的云彩此刻遮住了太阳,屋内霎时阴暗了许多,这对夫妻一直模糊不清的面容也清晰了起来。
      像僵硬的尸体一样——这是我对他们两个的第一印象。
      世人所有的幸福喜悦开心等等温暖的情绪似乎都不存在这两张脸上,这两张脸就如同被长时间浸泡在悲伤痛苦绝望的染缸中,每一个毛孔都汩汩的冒着苦涩的黑沉液体。
      那个女人忽然看向我,目光像一把夺命的箭毫不留情地射在我的脸上。霎时,我就被这样冰冷憎恨的目光定在了原地。
      “我的女儿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
      房间里的时间似乎被冻结了,这世上只剩下那个女人对我永恒的憎恨,以及我被那个女人永恒的憎恨。
      在那一刻,我才发现那个女人僵硬的脸上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以及永远像在任性发小脾气的微微上翘的上嘴唇与那个被我的父母用可爱的粉红色缎带勒死的女孩一模一样。
      “好了,依侬。”男人的手轻轻握住他妻子的手。女人缓慢的从我脸上收回目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至此,我已经料定,我被这对夫妻收养对我来说绝非好事,但就像我的父母是个杀人犯一样,很多事实是无法撼动的。
      又过了些沉默的时间,福利院的老师跑了回来。“罗先生,这里需要你和罗太太的签名。签完手续就算办好了。”老师完全没有感受到房间内沉默压抑的空气,热切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那对夫妻低下头来在指定的部位依次签下自己的名字。
      “走吧。”那个男人依然没有看我一眼,对着空气吩咐道,然后牵着自己的太太走在了前面。
      “你快跟着走,快点。”老师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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