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萧婼卿

5、二、萸

　　又走一段，车子停下来。我睁眼，车窗外江南风格的仿古庭院内翠影森森。

　　下了车又跨两步来到正门，见头顶匾额上书“萸园”二字。笔力虽张华但难掩娟秀。多年做拓本的经验告诉我，这该是个女人的字。我下意识地去寻落款，却发现款底干干净净。整张匾上就这么两字儿。

　　“这‘萸园’主人是谁？”

　　黑眼镜嘻嘻一笑，答道：“这匾上不是写着嘛。”

　　“嗯？”

　　“主人姓孟，闺名唤作‘绮萸’，是花爷的朋友。”

　　正暗自奇怪为什么黑眼镜改口叫小花“花爷”，身边的胖子一听是女人立马来了兴致，忙忙地打听这萸园主人年岁几何现在在哪。

　　“先走吧，等见了小花再说。”我见那边正道上走来一个穿制服的侍者，赶紧推了推胖子让他闭嘴。不管怎样，当着园中人的面议论他们主人总归是不好。

　　侍者提了柄杏黄灯笼领我们走上卵石小径，先顺着条花溪来至一片荷塘，又穿过一游廊一水榭，最后来到一拱月洞门前。

　　侍者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便顺着小径离开。

　　我抬头，见门上匾额悬着“听心”二字。笔迹却与正门口的不同，是柳体。细瞧落款，赫然是“雨臣”。

　　“能以本名书匾相赠，看来这萸园主人与小花的交情真是不浅。”

　　“小三爷好眼力。”黑眼镜显然已来过多次，熟门熟路地跨进洞门。“花儿爷每次来都住着的。”

　　门内是个小院，竹影摇娑间掩着粉墙黛瓦，墙脚漫生出苔迹，淋漓月光在卵石径上铺了一路。

　　“好幽静所在…”我叹。一路过来见了不少轩馆庭院，都是姣花烂漫，独此处别样清冷，稍看即知不是租给外面寻常客人的。

　　进到正堂，还没绕过屏风，便听见小花怒气冲冲的声音：“是谁说过‘大隐隐于朝’这样的鬼话？老子要挖了他的坟！”

　　黑眼镜“哧”的一声率先笑出来，低声道：“他在打电话。”

　　我们鱼贯而入，小花又对着手机讲几句就收了线，笑着给我们让座。

　　胖子把手中行李往地上一摞，瞄见墙脚立着台盖着豆青蜀锦连流苏遮布的空调“呼”的蹦过去喊：“操他奶奶的，总算看见了个二十一世纪的东西，这一路上过来老子还以为自己穿越了，紧张的胖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小花失笑，顿了顿，才对瞎子道：“你一会儿，带那位，去楼上那个二十一世纪的房间。”

　　我环顾四周，见正堂乌木联牌上书：

　　半生风抚月

　　一世花弄影

　　横批听心

　　底下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世弟雨臣拜手书

　　中间一幅挑雪墨竹，朱印下落一个“萸”字。

　　地上两溜黄花梨官帽椅并几张乌漆梅花小几，几上倒扣着青釉茶盅及同色束竹壶，还有整节竹筒抠的茶叶罐。

　　说起来，墙脚那空调，似乎还真是此间唯一一件二十一世纪的玩意儿。

　　我偏头对闷油瓶笑了笑，指着博古架道：“小哥你看，那边那些瓶瓶罐罐，随便捞一件回铺子都够我拿去做镇店之宝了。”

　　闷油瓶微抬了抬眼，随机又换回那副睡眠不足的表情。他这样子我早已见惯，倒也不觉尴尬。

　　众人饭毕，已近晚上九点。因各人都有倦意，便都懒得问有关那汉墓的事儿。反正都已出生入死过这么多回，不怕再多几次。我耳边只听胖子不停地追问小花有关这萸园主人的情况，小花左躲右闪避不开，最后干脆道声失陪就匆匆上楼。

　　黑眼镜揪了胖子也跟上去了，临走时他告诉我说，二楼最里面两间客房是我和闷油瓶的，继续歪在椅上不想动。

　　空气里还留着酒香，熏得我有些醉了。

　　“吴邪。”

　　我一激灵，忙揉揉眼，就看见闷油瓶一张放大了的脸停在我面前。刘海细碎鼻梁英挺，幽深黑眸里像沉睡着两个凌晨一点的夜晚。

　　“小…小哥，几点了？”

　　“这儿凉，上去睡。”他也不回答，径自牵过我的手往楼上走。手心里温凉温凉，像是握着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