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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灾祸突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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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清晨有些寒意,穿过树林时枝上的晨露坠到我的颈间,我哆嗦了一下,紧了紧外衫,加快了脚步。
因为昨夜特殊,我没有拒绝思语让我留宿的建议,但心里总有一些不安,因此今儿个一早便匆匆赶回占星殿。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站在树林小道的尽头,我止住了脚步,面沉如水,“啪”地折断了身侧的树枝。
占星殿的大门之外跪倒了一片人。人群最前面的那人身着紫衣,不是别人,正是我极为钟意的青珂。我的眼力极好,远远便看到她的双腿微微打着颤,一看便是跪了许久了。
一团怒火在我的胸腔喷涌而出,几个起落,我便落在人群面前。
“何人让你们跪着的!”我气极,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空气中的水汽似乎一瞬间都凝结成了冰。
青珂看到我时先是一愣,而后红了眼睛,咬了咬嘴唇慢慢伏下身,良久不曾起来。
我明白了些什么,有些僵硬地缓缓转身,果然,敢在占星殿如此嚣张又狠辣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容麒。
你欺人太甚!
一向被认为离神灵最近的占星殿,正门前却被摆上一张休息的软榻,软榻之上,一身白色龙袍的帝皇背靠着软枕,微眯着眼养神,面色看不出喜怒。
“跪了多久了。”我问着脚下伏着的人,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闭目养神之人。
“回主子……”青珂往日温润的声音竟变得如破锣般沙哑,“近六个时辰了。”
我再也难以压抑心头的怒火,沉声问着软榻上的君主,“不知他们所犯何事?”
容麒终于动了。他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收回原先拄着头的手,微微坐直了身,“护主不利,难道不该罚?”而后他又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一副极为体贴的模样,“国师大人,你应当好好管教管教这帮奴才了。改天国师若是被贼人劫走,朕岂不是半点消息也不知晓?”
我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大抵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想来是容麒昨日找不到我大怒,又罚不到我,便来找占星殿上下所有奴仆的麻烦。也亏他有心!竟大清早便来此处等我回来!此事过后,殿中的奴婢们怕是少不了对我心生些许芥蒂了……
“陛下多虑了。臣不过是出去散散心罢了,不干这些人的事。”纵使我的心中再怎么惊涛骇浪,但我的面色只能竭力保持波澜不惊。
毕竟我是臣,而他是君。
容麒既然有心来找麻烦,自然不会轻易作罢,他站起身,身后的贴身太监立马递上一根短鞭。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却只能看着他一边把玩着那根短鞭一边踱步向这边走来。
近了,更近了……我下意识侧过身将青珂挡在身后,容麒嘲讽地一笑,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把紧扣在肉里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冰凉的短鞭强塞进我的手里。
“犯了错便要罚,国师是知晓这道理的吧?”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锥,“若是你下不了手,我自会找人替你。”
我见他的脸色,知晓此事再无转机。低头看脚边伏着的微微颤抖的紫色身影,我心中纵使再不忍,还是高高扬起了鞭子。
“啪------”清亮的鞭声划破清晨的宁静,伴随着众人的惊呼。
我的左袖慢慢渗出一片殷红,并且逐渐扩散,看着极为瘆人。我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继续扬起鞭子,脚旁的人泪流满面,挣扎着扑上来抓住我的手,咬着唇不断摇头。
我冲她宽慰一笑,轻轻甩开她,全力挥出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
此事因我而起,我实在无法对这些人下手。
容麒的面色阴沉得吓人,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视线在我身上烫出一个洞来,但是却没有出言阻止,反而眼睛眨也不眨地在一旁看着。
啪!第九鞭。跪着的人群中隐约传来了低低的哭声,我却分不出心神仔细去听……
啪!第十五鞭。身后所有奴仆都伏下了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却没再溢出半点哭声……
啪!第二十鞭。我的左臂彻底失去了知觉,血水在地面上流淌了一片。我咬住苍白的嘴唇,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将短鞭递还面前的人,扯出一抹虚弱的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占星殿二十名奴仆,我替他们受罚。”
容麒没有说话,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看着我,而后甩袖带着仆从们离开了占星殿。
右手的短鞭滑落,随之跌倒的还有我的身体。
身后爆出一阵如雷的哭声,我只感觉到身体被无数双手接住,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容麒,如此这般,你可还满意?
睁开眼时,入目的便是宁皓赤红的双眸。
“宁皓……”我唤了他一声,一行清泪便悄然滑落了下来。我好委屈,我好痛,可是这些话我却都说不出口。
他的眼底也湿了,将我轻轻拥进怀里,避着我受伤的左臂。
我不忍打破此刻的宁静,泪水却止不住地溢出,打湿了他的后背。
“此仇不报!”他克制着情绪,却掩不住怒意,“誓不为人!”
我摇摇头,轻轻推开他,眼神坚定,“莫要为我涉险。只此一次,我只忍耐他一次!”
宁皓还有话想说,却被我用唇堵住了嘴。房中的思语、师兄、未言等人,见状都默默地背过了身。
缱绻过后,宁皓虽有不甘,但还是没有再提报仇之事。
“我的左臂……”我微微垂下头,试图掩住心头的惶恐,“伤势如何?”
我知晓容麒的脾气。那二十鞭里若是有一鞭做了假,少不了牺牲一条人命,因此我都尽了全力。这二十鞭下来,我的左臂怕是……
“废了!”一旁坐着的薛神医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的心凉了半截,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左臂一损,我岂不是成了废人!骄傲如我,又怎会容许自己这样活在世上。
宁皓见我当真了,连忙宽慰我,“薛老是生你的气呢。他怪你竟如此不怜惜自己的身体。”
我怕宁皓故意说假话安慰我,心里依旧有些发虚。
“你且放心。”换回原先装束的师兄也发了话,“好好休养,别落下病根。”
师兄的话我是极信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因此,我的心微微放下了些,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问道,“我殿中的那些人……”
“他们都无大碍。”思语上前软语安慰道,“你好好养伤,占星殿那边有暗卫守着,不会再出这种事端了。”
这事说来确实是与我脱不了干系。昨日是我生辰,宁皓欲为我寻些萤火虫。无奈已近深秋,那些虫儿早已踪影难觅。薛老知晓后告诉宁皓,北冥山的气候与外界不同,兴许还能寻上几只。因此宁皓便调走了所有的暗卫,包括原先负责守卫占星殿的人手,一齐上北冥山寻虫。此虫夜间方可得见,且山势崎岖,为了昨夜的树下星空,暗卫们煞费苦心,个个疲劳不堪,宁皓不忍,所以许他们休息一夜,没想到恰好昨夜容麒来寻我,惹出了事端。
未言挤上前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央着我说,“师父你快些好起来,未言还要与你一同学剑呢!”我摸摸他的头,心底柔软了起来。
子玥则站在一旁,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你臂上的药是他为你敷的。”思语将那孩子拥在身侧,心疼地开口道,“他也是极关心你的。”
我自然知晓,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有了房中这些人,此生足矣。
“把青珂带来吧。”我冲宁皓一笑,他并不意外,召了个人上来出去照办了。
先前我对青珂总还是有几分戒心,但此事之后,我知晓她心中确是向着我的。祭神阁的存在虽是个秘密,但我选择信任她。即便……即便以后她背叛了我,我也绝不后悔。
暗卫的办事效率是极高的,不到半个时辰,被蒙了眼的青珂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解了覆在眼上的黑布,她便重重跪下,膝行而前,我本想阻止,但看她那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作罢。
众人见状都离开了房间,宁皓虽然担心我的身体,但也知道我定有话要与青珂说,于是叮嘱了我一番后也离开了。
我微微坐直身体,皱着眉问跪在床前的人,“昨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珂的眼底依旧红着,声音却不似今早那般难听,“昨日主子离开占星殿后不久陛下就来了,见主子不在便在厅中等待。往日天一黑主子必会回来,结果昨夜……陛下大怒,说我们护主不利,罚我们在外跪到你回来为止。哪知主子昨夜居然一夜未归……”说到此处,青珂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之中有些委屈,“陛下坐在殿门等了一夜,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
“等了一夜?”我一愣,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
青珂点点头,继续说道,“从罚我们跪下开始便一直坐在那里,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主子商议。”
我的眼神晦暗不明。再怎么重要的事也不值得他在占星殿等上一夜呀……若真有急事找我,见我不在,留个仆从在那里等我回来通报一声便可,何必亲自?
一个奇异的猜测跳入我的脑海……
莫不是……
是了,昨夜是我的生辰,亦是八年前我与他相遇之日。
容麒……
容麒……
我叹了口气。
我该怨你,还是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