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赵公子在城西

5、家人

　　第二封信寄来的时候，已经距第一次有半个月之久了。
　　顾莘从休息室出来，看到棕红色的桌上放着的浅绿色信封，非常显眼。
　　他返身进浴室把手上的水珠擦干净，拿了马克杯冲了浓浓的蜂蜜水，水流从出水口流出来，细细的一股，看着才把刚刚一直猛跳的心脏缓和下来。
　　雾气从杯口冒出来，杯壁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倏地顾莘放开杯子，泛红的手指尖捏了捏右耳垂，杯子跌在杯托上，晃了两下立住。他突然就想起从前，赵梓每次被高温度的杯壁烫到，都会尖叫着跑过来摸他的耳垂，又一次他不在她身边，她在公寓做饭，被烫到了给他发短信，莘莘，我被蒸锅烫了一下，快把你的耳朵送过来。
　　他坐在会议室里看着这条短信，不自觉得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突然感到好舒服，只是回复她时说，我在开会，不要发短信。
　　杯子里的水已经溢出来了，他把杯子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坐下来拆开那个信封，里面掉出来几张照片，是一家小小的拉面店，前面站着一对憨厚的夫妻，还有一张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一身红军样儿的绿色衣服，略微僵硬的站在一个陈列柜前。
　　“顾莘，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中国人，东北的，我还吃了他们那儿的大葱，超级辣的。”
　　“穿红军衣的是赵莫慎，哈哈，你也想不到吧，赵少爷可以是这个样子。他笨死了，给客人端碗洒了好多。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他站的哪个柜子里摆的是日本艺妓人偶，这大白天的，他就耍流氓啊......”
　　原来是赵莫慎，顾莘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身子从椅子上滑下一点儿，捏的泛白的骨节也慢慢红润，还好是赵莫慎。
　　赵莫慎是和赵莫和一起去的，幸亏池袋不是特别大，他们顺着她在杂志社刊登的照片，一路摸索到她的住处，这时候赵梓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开门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眨着泪眼模模糊糊的看到黑着脸的自己大哥，顿时吓得清醒了，嘴巴还张着没来的及合上，就已经条件反射的，“彭”的一声把门甩上。
　　赵莫慎看看紧紧闭上的大门，再看看旁边脸色铁青的大哥，缩着脖子咽了口口水，赵莫和阴沉沉的声音就传出来：“赵梓，马上把门打开。”
　　赵梓背着门想到刚才见到的那张阎王脸，拍拍胸口，心里把赵莫慎凌虐了千百遍。平静了一下，外面的人就已经不耐烦的砸门了：“你是乖乖出来还是让我破门而入？”门板连带着她都震了震，赵梓想都没想就吼回去：“我是傻了才会给你开门！”
　　才说完就悔得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完了，这下真死定了。果然，外面静了一会儿传来阴冷冷的声音，那调儿何止低了一个八度：“赵梓，你好样的！”
　　赵莫慎隔着门板开始冒冷汗，赵梓，大哥你都敢顶。还没咽下胆子，门就开了一个小缝，那丫头一双眼睛瞅着他们滴溜溜的转。赵莫和一只胳膊伸进去，推开趴在门边的赵梓，就登堂入室了。
　　赵梓一看城门失守，立马裹着裙子就往卧室里跑。赵莫和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纤细的胳膊，刚一握上就心疼了。
　　拽着她转过来，才看清正脸。头发乱糟糟的顶着，眼角还带着眼屎，嘴唇干裂的有些起皮。
　　赵家兄弟俩直愣愣的盯着她，赵莫和猛地一把抱过赵梓，圈在怀里，眼眶都红了。这可是他们赵家的小公主呵，自小让赵家男人捧在手心里的宝，怎么就受了这般委屈？住着不足七十平米的小屋子，没用名贵的护肤品保养，她就自小不懂得照顾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就在外面奔波了一个月的？
　　赵莫和的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发旋，她瘦了不少，抱起来都硌手了。原本还绵软的娃娃脸也终是称她的心意瘦成了瓜子样。赵莫和小心翼翼的呼吸着，见了她怎么还凶的起来，只觉得心尖儿被扯得生疼。
　　半晌，他慢慢平复了情绪，带着点鼻音：“赵梓，你这样儿一点儿都不美。”赵梓趴在他怀里没有吭声。她闻着哥哥的衣服上尘土的味道，侧头看到赵莫慎在后面偷偷的抹眼睛。
　　她很安静的窝着，心里的愧疚和歉意一下全涌了出来，本就是她不懂事，伤了自己伤了家人
　　。
　　赵莫和放开赵梓，伸手抹掉她还挂在眼角的脏污，亲了亲她的额头：“臭丫头，要走也不说告诉哥哥，刚还不给我开门，恩？”
　　赵梓酸涩着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没有穿鞋的脚不说话。赵莫慎叹了口气，去卧室拿了她的拖鞋放到她脚边，轻斥她：“坏丫头，怎么不穿鞋？”然后蹲下去捧起她的脚塞进拖鞋里。
　　赵梓带了点抗拒的往回缩了一下。看着蹲在她面前穿着风衣的男人，突然就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男人也经常蹲下来给她穿鞋，每次都会轻弹一下她的脑门。虽然脸上看不清情绪，但她就是知道他心疼她。所以每次她都故意不穿就跑出来，后来没办法，他就往家里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即便如此，看见她光着脚还是要阴测测的瞟她一眼。
　　赵莫慎一仰头就看见她鼻头红红的发愣，站起身揉揉那鸡窝头，推着她进浴室去洗漱。赵莫和转身进了厨房，摸索的倒了一杯温水，从水池边拿了蜂蜜点了一点，端出去放在茶几上。
　　赵梓洗漱出来，头发在脑后随便扎了个马尾，挪到沙发上坐下。
　　气氛有些凝重，赵梓端着杯子喝水，食指在杯壁上“咯嗒咯嗒”不停地敲。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抵不过前面两座大山的瞪视，小小心的抬头瞟了瞟两个男人。
　　赵莫慎接收到那委屈的小眼神，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赵莫和很重很重的叹了口气：“行了，别装可怜了，要不要跟我回家？”赵莫和一直致力于扩展公司上，这三十几年按部就班的来，到了年龄就听从家里安排联姻，未婚妻温婉淑德，所以他没有碰到像赵梓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清楚这伤痕有多深。
　　房间里静静的没有声音，赵梓端着杯子轻轻摇晃，无意识的紧紧咬着下嘴唇。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哥，让我，一个人走走吧。”
　　赵莫和盯着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大家都当她小小年纪不成熟，可谁知她已经长得这般坚强。
　　赵莫和收回目光，侧身踢了旁边站着的赵莫慎一脚：“去给她收拾收拾房间，愣这儿干嘛？”说完弯下腰拾着桌子上的零食袋。
　　赵莫慎仰着身子往前踉跄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看那两人，咧了咧唇角就进了卧室。
　　这是答应了。赵梓长出了一口气，身体立刻软下来靠在沙发上。看着疲惫的赵莫和，轻轻地说：“哥，谢谢你。”
　　赵莫和握着零食袋子的手收紧，收紧，袋子的锯齿形边缘刮着他手心生疼，僵了僵身子立在那儿，一会儿，才低低的说：“果果，我是你哥哥。”
　　口气里的埋怨和心疼让赵梓红了眼眶。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都是赵莫和照顾着兄妹俩。他很严厉，有时候在爷爷那儿都能过去的错误，放他这儿一定会挨训，慢慢地，三个人越长越大，赵梓和赵莫慎与他也越来越疏远。
　　赵梓明白，他在埋怨她出了事什么也不跟他说，心疼她经历的事情却又无能为力。她懂，这是她的亲哥哥啊。
　　赵梓站起来从他身后抱住他，这个男人扶着她走路，教会她说话，伴着她成长。她觉得他威严冷酷，只是，长兄如父，这个男人这一辈子都将她捧在手心里。
　　赵莫和眼里慢慢湿润。有多长时间这个小姑娘没有这样和自己亲近过了。他放下手里的垃圾袋，回身抱住她。赵梓在他怀里终于哭出来，声嘶力竭，离家的不舍和爱情的伤痛还有陌生的恐惧，统统发泄出来。
　　大手顺着她的长发慢慢抚下来，一向理智冷静的赵莫和也难免心生怨气，怨顾莘，是谁给他胆子敢让赵家小公主为他如此。也怨自己，现在这样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