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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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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说,他要那朵最好看的花。
我却摘给他一朵快要枯萎的月季花,轻轻地把手放低递将过去。他伸手,在要握住的时候触碰到花瓣,那一刻花瓣无声崩落,像是在瞬息间崩碎的生命一般,扑棱着残骸,在他脚下跌了一片红泥。
他的目光静静地投将在地上。在我以为时间会就此静止时,忽然他抬起了头,眸光里挣扎着痛苦与受伤。
他哭了。像囚笼里全身被点了火的困兽,绝望挣扎中嚎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无比。他曲身倒下去痛苦地翻着滚,我的视线里,脑海里满满的全是他那异常痛苦的样子,耳中充斥着那揪心的哭声。
他哭喊,快救我,快来救我。
我救不了他,这次我只是替他摘一朵花而已。而他每一次都以不同的方式痛苦地死在我面前。
这样的痛楚一直折磨我的心,直至心变得麻木。
然后直到这最后一次,我平静地苏醒过来。
冷汗泠泠。眨一下眼睛,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滑进我的耳内。才发现这是我第一次在夜里没有大声哭喊着齐媚,醒后能平静地流泪。房门却准时“咔嚓”一声,我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顺着天花板望下去,看见一只比黑暗环境更黑的会弯曲蠕动的东西先从门缝里摸进来,再接着看到一副瘦长的躯体慢慢弓着腰冒出。这时我才惊觉这杂技般的动作是个人耍出来的。
她轻脚缓慢地挪到我床前,伸出右手本想准确无误地顺着我的鬓角摸上我的脸,下手时四只尖手指却顺着被子戳中我的脖子,在它即将顺着脖子戳上我的眼睛时,我终于吐出这两年多以来除了齐媚以外的头三个字:“不要动。”
这只手停住了。就当我为保住了我的眼睛而轻呼一口气时,我听见这只手的主人第一次用我认识她之后不曾听过的破锣嗓音长长尖叫了一声,这声音是我此生听过的最恐怖最惊悚的女高音——有什么杀伤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床下她养的那只小白鼠第二天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次她的手颤抖着撇开我额边的头发,动作轻柔地帮我擦去我鬓上新添的冷汗,我也听她抖着哭腔轻声说:“你终于肯说话了。”不知是不是刚喊沙哑了,抖颤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过会儿,她又期盼似的问我:“除了齐媚,你该叫我什么?”
我盯着她默了很久,答道:“齐眉。”
她似乎愣了会儿,似乎有对我这么不礼貌地叫她的错愕,又似乎不甚介意,咯咯笑了两声,说道:“好,齐眉就齐眉。”她喜出望外似的又笑了几声,伸手抹过眼角。
往后日子里我偶尔想起这个夜晚,最难忘却的,就是她眼角的这滴泪。
在我本以为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的时候,在我即将在梦魇中那场大火里煎熬痛苦死去的时候,是她握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畔唤醒我,她说,乔芫,我求你坚强点,活下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