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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无处可逃 ...

  •   “谢春生!谢春生!”伍季棠摇了摇我的肩膀,连叫了我两声。

      我回过神,顾不上搭理他,拽着谢明珊的手腕,借着门口一点微弱的光,仔细地端详那串用红绳系起来的散落佛珠,想看出点什么不同来。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明珊小声地问。

      问题很大。

      “明珊,我问你,这串佛珠你没有摘下来过吧?”

      “没有。”她愣了一下,大约是看我整个人都在发抖,于是反握住我的手,想给我一点安慰。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我抚上那串佛珠串,冰凉得仿佛刚从深海里打捞出来一样。

      “让我戴一下。”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

      她诧异地望着我,直到佛珠串稳稳地套入我的手腕。除了凉飕飕的触感外,没有别的感觉。

      “明珊,”我说,“我想,我们必须去找阿祝了。”

      “阿祝?”

      “对,现在只能找他了。”我定定地看着她。

      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调换走了阿祝当年送给王衍之的佛珠。这个“人”,一定很清楚那一桩桩往事,让我一点一点地失去身边所有的亲人,简单的“婴灵复仇”都不足以解释这一切。只是,我不清楚王衍之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又为什么要以那种方式来向我示警?恐怕只有找到他本人才能知道了。

      活了两世,其实我谁都看不透。

      我朝旧居里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水晶坠吊灯意外地开着,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从这个角度望去,只隐隐约约地瞥见白色沙发的一角,倒是墙上那抹淡绿醒目地刺入了我的眼睛,明明是那么柔和的色调,却透着似曾相识的诡异。

      这个家因为年代已久,加上背阴的关系,湿气特别重,只要在下雨天就会弥漫出一股发霉的味道。现在已经分不清恶臭是来自于枯朽的建筑还是奶奶即将腐烂的尸身。

      想着生死不明的妈妈,我甚至拨不出手去保护爸爸和爷爷,此刻我还有谁能依靠呢?这种绝望来得太突然,我眼眶里空空的,流不出眼泪,只能紧紧攥住谢明珊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外退。

      回头见那个民警还在边打电话边到隔壁敲门试图找人帮忙。伍季棠抱怨道:“见鬼了,怎么都打不通呀?”

      我对他喊:“打得通就没鬼了!”

      “啊?”他愣愣地看我。

      “奇怪,整条街都是黑压压的,街坊邻居哪去了?敲门叫人都叫不到,这户人家怎么连座机都坏了。”他的同事按掉手机,走了过来。

      “这里跟布衣巷一样星星落落没几户了。拆完许厝埔,应该就轮到民生路这条了。”伍季棠答道。

      “老太太是救不活了,刚来就给她做急救,没用,身体早僵了。阿棠,你看现在怎么办?”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同事留下来看现场,伍季棠回派出所汇报。

      见我要带谢明珊走,小民警赶紧上来拦住我俩:“事情还没弄清楚呢,这个女孩子得留下,待会还要跟我们回局里做笔录。”

      “她不能留下,她得和我在一起。不然,不然……”不然我也不知道下一个出事的会不会是她。

      “你别紧张,不要难过,我知道这事太突然,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放谁身上都不能接受。好好好,不留在这,跟我先回所里冷静冷静……”伍季棠以为我是因为太伤心而举止无措,试图要安慰我,可他完全不知道恐惧真正的来源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往往肉眼不可见。

      我试图说服大家一起离开。“不行,得留个人看守现场。”伍季棠的同事说,这是规定。

      晚风吹过,爬满铁锈的大门适时地发出“吱呀”声,幽幽地,仿佛是心底的叹息。

      “保重,不要再进到这屋子里去。”我只能这么叮嘱他。

      警用摩托车只能载一人,我和明珊挤挤刚好够。伍季棠在前头开,一路风驰电掣,还不忘教育:“平时可不能这样,算违反交规了,今天事出紧急啊……”

      “别说话,把车开到布衣巷去,我们找阿祝。”我凑到他耳后说。他的身体是温热而有力的,充满活人的生机,像干涸的土地里迸发出来的绿意。我抱着他的腰,才明白自己多么渴望活下去。

      他迟疑着不答,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我说我家里有厉鬼,你信不信?”

      伍季棠骂了句操,车头一拐,直接驶向布衣巷。

      新华街上多是南洋骑楼,绕进交叉的巷陌,又坐落了许多荒废的云山旧宅,艳丽的红砖厝,高展的燕尾脊,所有的一切都被长长地被落在我们身后。

      明珊呼吸渐重,紧抓我的衣角。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才发现她的手格外冰冷。

      “不要怕。”我悄声说。

      她闭着眼睛,脸色惨白,低低地问:“怎么还没到?”

      我这才注意到,眼前还是熟悉的街巷,不长的一段路,平日里走个十几二十分钟也该到了,飞速骑摩托反而好像鬼打墙,明明是在前进,却怎么也到不了终点。

      车速减慢了许多,伍季棠突然开口:“对了,你认识英治吗?”

      这个名字仿佛炸雷落到了耳边,我心脏一瞬间就要骤停,下意识地用力推了他一把。冷不防,车轮打了几转,摩托车整个斜到一边,我反手拖着谢明珊,两个人一起直接从后座上跌落。

      手掌擦破了一大块皮,腰腿传来的疼痛一下子逼出了我的眼泪。我赶紧去看谢明珊,她捂着肩膀,侧躺在边上,看样子也是摔得不轻。

      反倒是伍季棠好好地站了起来,向我们走了过来。昏暗欲灭的街灯下,他戴着安全帽,看不清表情,身体隐没在夜色里。

      我搂着谢明珊不断地往后挪,我们中间仿佛布起了一个无形的力场。

      “你是谁?”我问。以他的年纪,绝不可能知道这名字的,更别提那个死去的女人和我的关系,至少活着的人里不太可能有。

      “我?伍季棠啊。”他摘下了安全帽。

      “你不要过来。”我又喊了一声。他真的站住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明珊挣扎着站起来,又扶住了我。我们俩背靠着湿漉漉的墙壁,大口地喘粗气。

      “谢春生,你发什么疯?”伍季棠骂道。

      “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为了稳住他,我继续和他搭话。

      “我靠,你就为了个名字差点让咱们三个都报废在这了。”他气得跳脚。

      “那你又为什么带着我们绕圈?开到现在,就是二十公里外的青垚古城也该到了。”

      “谁绕圈了?!”他提高了嗓门,往两边张望,忽然疑惑道,“咦,这里不就是……”

      谢明珊拉了拉我的衣襟,用眼神比着右后方。我一看,拐个脚就是穆宅,松了口气。

      可我对他依旧警戒,面朝着他,和谢明珊互相搀扶着,顾不得伤痛,一瘸一拐地往后挪,终于在最后一盏街灯灭掉之前,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安全的领域里。

      身后传来伍季棠焦急的叫唤,而我却因为恐惧再也不敢回头。

      这个地方这么多年来,我只来过寥寥数次,除了什么都记不起来的童年时代,剩下的都是不太好的回忆。荒废了的戏台子还在,屋檐下仍挂着灯笼,旁边玉珠巷的脂粉香味仿佛还没散尽,在这个雨夜里糅杂着湿气,黏答答地沾着你。

      门是敞开的,像是早早地在候着来客。

      人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悠悠晃晃地传来黑胶唱片的老曲子:“你知道你是谁?你知道人生如蕊?你知道秋花,开得为何沉醉……”

      我紧紧攥住了谢明珊的手,心跳如擂鼓,迟疑着不敢进去。谢明珊摇摇我的手,递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其实她也是强装镇定,整只手冰冷极了。

      我们鼓着勇气走进去,并没有见到原本的内庭花园还有回廊,刚察觉到不对,转身想跑出去,门却在此时“哐当”一声紧紧地闭上了。

      我用力地捶打门,可那门似乎不存在一样,手伸出去透过的只是冷冷的空气。整个宅子刹那间变了样,淡绿色的墙面,乳白的沙发,一盏亮晶晶的水晶吊灯高高地挂在中间,屋子里的家具都是白色的,桌子上的咖啡机咕噜咕噜作响。亮红色的楼梯就在左手边,引着我们往上走,和过年那次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兜兜转转了这么大一圈,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阳台上的大丽花开得很艳丽,一如当年。

      而“奶奶”,她施施然从楼梯上下来,望见我们,微笑道:“来啦?咖啡煮好了,一起坐下喝一杯吧。”语气温柔又慈爱,仿佛我们真的是她可爱的小孙女。

      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一时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我妈妈呢?”我问。

      她笑而不语。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了,却听见她突然又开了口:“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王二少爷呢?”

      “他从来都不是我的。”

      她轻轻一嗤,不置可否。

      “我妈妈呢?”我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你问的是哪个妈妈?王淑娣,还是……鬼娘阿恰呢?”

      “奶奶”依旧保持着微笑,朦胧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个二十不到的女孩子,即使她满脸堆成褶子的皱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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