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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缱鳞(一) ...

  •   阿临是一只鲛人,鱼尾是很普通的蓝色。
      在她有记忆时她就一直在流浪,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她从没饿过肚子。
      阿临轻甩鱼尾,轻轻从一条鱼身边擦过,瞬间,血花从鱼身上迸开。她满意地抓住鱼的尾鳍,正想一口吞下,想了想,还是准备屯起来。
      今天吃的有点多,晚上当夜宵吧。她惬意地甩了甩尾巴。
      毕竟这是这片浅滩的最后一条鱼了。

      今天的海浪变大了。
      言绛杵着竹竿站在礁石上,听着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雷声大雨点小么?”他等了半晌,但预想中的飓风并没有来临。
      他微微拧眉,用竹竿在海里戳了戳。
      鱼呢?
      言绛有些惆怅,他的晚饭没有肉了。
      今天白菜没卖出去,他现在身无分文,想着来海边碰碰运气能不能戳到一条鱼吃,结果他震惊地发现一条鱼都没有。
      他不死心,换了好几个地儿,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在海滩上,抱着他的宝贝埙唉声叹气。
      好惨一男的。
      没有肉吃。
      只能吃水煮白菜。
      还没有盐。
      更惨了。
      他擦了擦埙,吹了起来。
      埙声如泣如诉,沉郁哀怨。
      惊得吃饱了枕在海面消食的阿临一个鲤鱼打挺,尾巴“啪”的一声拍在了自己脸上,声音特别清脆。
      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应该是肿了吧。

      阿临决定去瞅瞅到底是哪个五行缺德的玩意儿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海边吹吹吹。
      吹屁。
      她趴在礁石后面,偷偷冒了个头,定睛一看,哦豁!长得还有点好看。
      那就原谅你吧,你可以再吹一会儿。然后就看见那个长得有点好看吹得挺好听的男人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转身走了。
      阿临感觉脸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气得吐了一个泡泡,尾巴在礁石上拍得啪啪作响。
      好气。
      气得顺手抓住自己的夜宵甩了出去,正中男人后背。
      阿临:!
      言绛:?
      言绛转身用竹竿戳了戳,又蹲下用手摸了摸,是一条鱼。
      看来老天待我不薄,晚饭有肉吃了。他真诚地向海的方向拜了一拜,拎起死鱼转身回家,步伐急切,连带着竹竿的哒哒声都变得轻快了。
      “……”
      阿临忍住想骂的冲动,心平气和地钻回海里,鱼尾在海面上溅起一片小水花。

      深夜,阿临躺在海面上,望着被浓云遮了一半的月亮沉思。
      好端端的自己的夜宵怎么就没了呢!她忍痛给了自己的手一巴掌,让你有自己的思想,看吧,夜宵没了!
      越想越气,阿临啐了一口,干脆一咕噜游到岸边。一阵微弱的白光闪烁,她幻化成了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女。
      她低头瞅了瞅,看起来似乎还成。于是眼珠子一转,她借着月光欢快地朝瞎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不顺点东西怎么对得起她的鱼呢,嘻嘻。

      破败的窗户在夜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阿临费力地支起自己的脑袋往屋里看。
      “……”得,失策了。
      土阶茅屋、家徒四壁、上漏下湿、七穿八洞都不够形容这屋子的破。
      阿临看着床上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瞎子,无语凝噎——这简直比自己还穷啊,自己至少不愁吃。
      阿临心中蓦地升起一股诡异的怜惜之情。她掏了掏自己的袖子,摸出一颗不太圆的珍珠,轻轻扔在了木桌上。珍珠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撞在墙角不动了。
      阿临:“……”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发现皮肤开始变得干燥起来。未成年的鲛化为人形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阿临望着墙角灰扑扑的珍珠,遗憾地朝屋里睡着的人挥挥手,伸手握住窗户支杆,突然转身向大海跑去。
      窗户没了支撑,在与窗棂碰撞的瞬间发出“砰”的一声,墙灰簌簌地往下掉。屋里的人被猛地惊醒,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夹杂着某人的痛呼抽气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
      就当做送珍珠的利息吧。
      水花四溅,阿临欢快地跃进了大海里。
      言绛重新支起窗户,向窗外望了望,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破败的屋子竟然也会有小偷光顾。他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迷茫了半晌后,打着哈欠躺回了床上。那颗不怎么圆的珍珠最终没能完成它的使命,静静躺在角落里吃灰。

      天刚蒙蒙亮,这座海边的小县城就迎来了一位小小的大人物。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县官刚到就把陈师爷敲起来,说是要看看这几年的案子。陈师爷还沉浸在温香软玉中,冷不丁被吵起来,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翻着白眼把卷宗送了过去,气哼哼道:“青天顾老爷,这小破县能有啥案子?整天除了张三李四王麻子的屁大点事,就是东拉西扯的嚼舌根子,都犯不着您过目。”
      顾青松端坐在桌前,捋了捋袖袍,一派高深莫测:“你不懂。”
      陈师爷:“?”难道这破县城出了什么京城才知道的大事儿?
      顾青松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战战兢兢起来。他面带微笑,礼貌地送走了狂冒冷汗的陈师爷,翻开了卷宗。
      “万庆十二年三月初七,王甲及弟王乙殴于城西,众劝不止。隶至,遣公堂,杖责二十。甲不从,申冤,称其弟诱妻……”
      顾青松从袖子里翻出一包瓜子,津津有味地嗑了起来。
      半晌,他看了看天色,意犹未尽地合上卷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时候差不多了,去街上转一转。

      言绛这时候正在街边摆摊。
      他将昨天没卖出去的菜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洒了些水上去,让它们看起来依然是新鲜水灵的小白菜。
      “这白菜怎么卖啊?”顾青松蹲下身,翻着看起来很新鲜的小白菜,随口问道。
      言绛精神一振,张口就来:“不贵,二十文钱一斤。”
      顾青松猛地抬头,惊道:“二十文!还不贵!”
      “真不贵,”言绛随手指了指,解释道,“祖传秘方浇灌,精心培育,七七四十九天才长成这么一些,况且吃了延年益寿,真不来点儿?”
      顾青松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还延年益寿?就这?”说着,他掏了五十文出来,对言绛说:“这样吧,我给你五十文,白菜全部买了,顺便你再给我讲讲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啥事儿没有,如何?”
      言绛心里盘算了一下,摊子也就两斤多的白菜,不亏。“成,”他右手捞过钱袋子,问,“你要听什么?”
      “都行,不挑。”说着,顾青松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瓜子来,顺便也递了一半过去。
      言绛捧着瓜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昨晚我家似乎来了个贼。不过可能是因为我家太破了,没什么能拿的,他就把窗户支杆给拿走了。”
      “……”
      “砰的一声,吓得我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腰那儿到现在都还有点痛。”
      “……你家有多破啊?”
      “很破,家徒四壁、七穿八洞都不够形容的。”
      顾青松的脸上充满了同情:“那你怎么不报案啊?”
      言绛笑了笑,道:“报了案也得有人信我家能来贼啊。”
      “……”
      “李富的儿子李觅要成亲了,现在他家正在修建一个池塘,说是成亲用,好几亩地呢。”
      顾青松一脸莫名:“成亲用池塘干什么?”
      “说要在水上办。不过他儿子身体不好,还是火命人,在水上办不怕犯冲吗。”言绛嗑了颗瓜子,“据说这还是一个道士提的,成亲冲喜。”
      顾青松无语地竖起了大拇指。
      “前几天王甲送儿子去学堂,经过李宅的时候,被飞出来的石头给砸了,李富赔了好大一笔。”
      “不修池塘就没这破事啊。”顾青松咂咂嘴,感叹了一句。
      “倒不是修池塘的问题,他家小少爷玩捉迷藏,爬到假山上没站稳,人倒是没事,就是踢出去了一块石头,刚好石头砸王甲头上了。”
      “……”
      言绛冥思苦想了半天,又说道:“最近黎阳的妻子在闹和离,闹得还挺大的,说是黎阳有段时间背着她天天去醉春楼……”
      顾青松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一言难尽:“怎么连这事儿你也知道?”
      言绛无奈地摊摊手,说:“张大娘每天晚上都在隔壁吴婶院子里乘凉,她们聊得太大声了,我想听不见都难。”
      “那还有什么吗?比如更激烈一点的?”顾青松朝言绛挤眉弄眼,仿佛眼睛抽筋。
      可惜言绛看不见。
      他猛转头瞪着顾青松,一双盲眼竟流露出些许不可置信来,支支吾吾道:“你……你要是想寻刺激,可以这条街走到头再右转再左转,嗯……醉春楼就在那儿。”
      顾青松默然片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唠嗑了大半个时辰,顾青松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瓜子皮,看着言绛递过来的小白菜,没忍住问道:“我把白菜买完了啊,怎么还剩俩呢?”
      言绛攥着那两颗小白菜,理直气壮:“我晚上也要吃饭啊。”
      “……”

      言绛收拾了摊子,包好自己的两颗小白菜,走到海边将刚挣来的五十文钱连同钱袋一起放在海滩上,朗声道:“承蒙赠鱼,今小赚五十文,且做昨日买鱼钱罢。”说完,他撩起衣袍,竟是直接坐下了。
      阿临抱胸撑在礁石上,一脸无语。早知如此,何必赠珠,况且那五十文对于她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她想了想,还是从海里走上了岸。
      “你在干什么?”
      “等人。”言绛闻言侧了侧身,“请问姑娘是?”
      “我叫阿临。”阿临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问,“你等人干什么?这里从早晨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来过。”
      “买鱼。”言绛抛了抛钱袋子,“昨日有人赠鱼,今日来还钱。”
      “你都说是‘赠’了,怎么还还钱?”
      言绛摇了摇头:“未与人言,非为赠。”
      “……行。”阿临又问,“要是他没来呢?”
      “明日再来。”
      “要是他之后一直都没来呢?”
      “总有来的时候。”
      “那要是他以后都不来还每天将鱼送到你家里更不让你发现他,并且日子久了你习惯了也忘记了还欠他多少之后你还来吗?”
      “……”言绛平静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复杂,“为什么要假设这种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缱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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