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后来》汐映

22、22.后来的我们

　　1.

　　三月走到末尾，满园的樱花已迫不及待地开放。
　　《萤之光》已在耳畔唱响，离别的时刻到来了。
　　毕业典礼的那一天，雨森和奈轻而易举地在体育馆的人群里找到了身材修长的绿发少年。绿间真太郎换上了笔挺的西装，袖口上雨森和奈所赠送的袖扣在阳光下流转着动人的光。
　　兴许是感应到雨森和奈的视线，绿间抬头与雨森对视一秒，又匆匆别过了头去。
　　这些曾经被雨森熟视无睹的小小细节忽然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她对着少年笑得更深一些。
　　校长演讲完毕，学生们拖拖拉拉地排着队前往教学楼门口拍摄年级合照。由于身高的原因，雨森与朝日奈站在了一起。
　　朝日奈依旧同上次一样，耷拉着一张营养不良的脸，颇不情愿地朝雨森这里凑了凑。雨森记得，前两天听佐仓他们说，朝日奈考去了千叶的一所高校，以后见面的机会估计也不多了。
　　“上次的乐谱，是你从绿间君那里拿的？”
　　趁着摄影师还忙着调试机器，雨森和奈侧头问道。
　　“嗯，你们表演时我到后台偷的。”朝日奈倒也不加掩饰地承认了这一点，她难听地笑了笑，“别看我这样，偷东西这种事倒还蛮在行的。没想到竟然能发现绿间君的秘密。”
　　雨森垂下了眼睛。原来，自己曾经与少年的秘密近在咫尺，她只要微微一侧身子，就能看见少年钢琴谱上所书写的一片锦绣。
　　可是，她却不曾在意。
　　“朝日奈，你是喜欢绿间君的吧。”怕身边的人听到，雨森故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对朝日奈说，“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说起来，她们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情敌”的关系。让雨森和奈知道这件事，只会对朝日奈不利才对。
　　朝日奈抿住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道：“因为绿间君喜欢的人是你，我只希望我喜欢的人获得幸福。”
　　“哦，你好高尚。”
　　听了雨森的话，朝日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难道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
　　雨森愣了愣，回想起自己与片羽的种种，风间与自己的种种，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一直是自私的。
　　朝日奈的视线骤然变得轻蔑。
　　“真不知道绿间君看上了你哪一点。”她转过头去，不再理睬雨森和奈。
　　雨森和奈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定定地注视着朝日奈的侧颜，随后，她转过头去。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日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生。然而，似乎她们永远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成为朋友了。
　　雨森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放在镜头上。全景镜头扫过全场，将两个并肩而立、各怀心事的女生定格。

　　2.

　　年级集体照拍完，大家作鸟兽散，纷纷和一众好友拍起了合影。雨森和奈与折笠知咲在校门口的樱花前摆出了各种Pose，某位金发小模特也屁颠地跑到两人中间蹭了张合照。
　　正当三人兴致勃勃地拿着照相机翻看方才拍下的合照时，雨森忽然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她好奇地抬起头，见歌代正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三个人亲昵的模样。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雨森和奈的身上，而是一直追随着她身边那个高挑的男生。
　　“黄濑君，”雨森悄悄扯了扯黄濑的袖子，“歌代在看着你。”
　　黄濑茫然地转过头，对上歌代的视线。随即，他向眼前这个面容冷淡的女生露出了灿烂的笑颜：“小歌代也想一起来拍照吗？”
　　歌代愣了愣，刚想挥手推辞，但却已被黄濑拉到了相机面前。
　　“拜托小折笠给我们照张相啦！”
　　雨森和折笠对视一眼，她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什么。折笠顺从地举起了相机，将歌代微带别扭的表情、黄濑灿烂的笑颜定格成为永恒。
　　快门按下后，歌代快速地从黄濑身边走开。她来到雨森面前，脸色泛着诡异的绯红，干巴巴地说道：“雨森，管乐队要在琴房前拍合照。”
　　雨森讶异地抬了抬眉毛，看了一眼歌代身后同样惊讶地张开了嘴的黄濑和折笠：“我也要去？可是我……”
　　“雨森，虽然我们讨厌你。”歌代的声音依旧僵硬，脸上冷漠的表情依旧不讨雨森的喜欢，“但是作为乐队的管理者，你的成绩姑且还算合格吧。反正我们就在那里，你爱来不来。”
　　歌代快速地说完最后的话，便匆匆抬脚离开。在与雨森擦肩而过时，雨森听见了她的轻声嘟囔——
　　“毕竟我们也算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雨森有些好气地笑了起来。
　　明明自己也有错，但是口气居然还这么强硬？
　　不过……也罢。
　　雨森回过头，朝折笠和黄濑挥挥手：“我先去琴房前拍个合照——嘛，也算是不枉同队一场。”
　　后来，雨森捏着那张管乐队最后的合照，笑着对折笠说：“阿咲，你知道吗，我觉得毕业典礼上我们都中了一种神奇的魔法——仿佛曾经的怨怼、罅隙、芥蒂，都被悄悄掩藏了起来；在那一刻，我们能回想起的，都是过去曾经经历的美好。多奇妙呀。”

　　3.

　　雨森在琴房前拍完合照后，还遇见了佐仓。在被雨森连续拒绝了几十次后，佐仓终于也转移了目标。雨森看见他手握校服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热情地跟在文艺部长七草的身后——七草也算是帝光知名的美女，她曾经在帝光艺术祭上扮演美丽的西尔维娅。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送第二颗纽扣。雨森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去，旁观者永远比当局者轻松许多。
　　她还在三楼楼梯口遇见了黄濑的前女友远藤，这个在海常和雨森对完答案红了眼眶的黑发女生颇为开心地凑上来，欢天喜地地对雨森说：“小雨森！我考上海常了！”
　　雨森笑着对她说了句恭喜，只是还有半句话，梗在喉头，并没有说出口——“这一切，还是为了黄濑君吗？”
　　告别了远藤，雨森转身又遇见了赤司征十郎和紫原敦。两人并肩走过雨森面前，赤司微微点头，向雨森打了个招呼。雨森颇为紧张地向赤司挥了挥手，但是目光却落在了紫原身上。这个高大得不可思议的男生是折笠知咲暗恋多时的人啊，一想到折笠知咲为了他不惜远赴秋田，雨森便有些心里发酸。但是，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雨森心中却有着一分莫名的笃定——她仿佛已经隔着重重的岁月，看到另一个故事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她走上五楼，充满了回忆的楼层。她缓步上前，走到三年B班的门口。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荡的，学生们都簇拥在楼下忙着留影。大家的书包都被七零八落地摆放在书桌上，整间教室看上去就像一座空寂的孤城。
　　她走进了那排熟悉的桌椅间。
　　自己曾在这里度过一年荒烟蔓草的岁月。
　　第一次走进这间教室，雨森心中满满的，都是一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曾在草稿本上羞涩地写下那个人的名字，发誓要用尽全部的力气考进那个人所在的高校。
　　然而，然而。
　　雨森的脚步穿过自己的桌椅，缓缓向前。
　　那个绿发少年曾经就坐于最后一排。
　　她在绿间的座位前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凝视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有多少次呢，少年抬起头，状若无意地看着自己挺得笔直的背脊，微微扬起嘴角。
　　有多少次呢，自己拿着教辅书来到少年身边，却错过了少年暗自投来的一瞥。
　　有多少次呢，她从那里回过头，便对上了少年的视线，少年的表情一凛，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讲台边，绿间曾在咄咄逼人的歌代和朝日奈面前，将自己挡在身后。
　　室内窗外，绿间曾小心地托着自己攀上窗框。
　　自己的座位旁，绿间曾带着和自己交换着关于远方、关于未来的梦想。
　　少年的温柔渗透在流金岁月的点点滴滴之间，她怎么能做到视而不见。
　　雨森的手指轻轻抚过绿间的桌子，温柔的思绪在心中翻涌。
　　啊，对了。她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头，径直走到自己座位前，从包里掏出了文件夹。
　　与片羽见完面的那天晚上，她终于动笔为绿间写下了毕业赠言。
　　雨森并不像给别人一样，用自己端正的字体将留言纸填得密密麻麻。就像绿间只给雨森写了一行“尽人事，听天命”一样，给绿间的赠言，只有一句话。但是雨森却觉得，这句话比她写的任何长篇大论都要来得重要。
　　她一定要在今天把这份赠言传达给少年。
　　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雨森心下一惊，攥着留言纸转过身来。原以为会看见那抹熟悉的绿色身影，但是却并没有。
　　来的人是黄濑。
　　雨森有些失望地撅起了嘴。
　　“干、干嘛啊，小雨森看见我有那么失望吗？”雨森满脸嫌弃的表情让黄濑有些意外。
　　“总觉得今天黄濑君出场率特别高，稍微有点……烦。”雨森笑盈盈地对黄濑说道，难得对方是自己熟悉的男生，雨森说话不免有些放肆。
　　“嘤嘤，小雨森好过分！我只是回教室拿东西时恰巧路过而已！”
　　“说起来，黄濑君今天有看到绿间君吗？”雨森撇过头，直奔主题地询问。
　　“嗯，我和小绿间刚刚分开哟。”黄濑挠着头回答，“我们从体育馆出来后一起教学楼乘电梯到五楼，小绿间似乎往天台的方向走去了。”
　　果然黄濑还是有用的。雨森亮了亮眼睛，朝黄濑道了谢，攥着纸便想要上天台去找绿间。
　　在走过黄濑身边的时候，眼尖的黄濑发现了雨森手中的那张留言纸。
　　“哎呀，那不是我的纸吗？小雨森又帮我写了第二张？好感动。”
　　“当然不是给你的，黄濑君的留言我明明写了很多了。”雨森白了金发少年一眼，“这是绿间君的。”
　　黄濑闻言，立刻难以置信地惊叫起来：“哈啊——？不可能啊，小绿间根本没有同学录的。”
　　雨森皱了皱眉。
　　“小绿间如果有同学录，怎么可能不给我嘛？”黄濑懒洋洋地说，“而且，我的同学录可是我的模特公司为我特意订做的，小绿间不可能有跟我一模一样的留言纸啦。”
　　黄濑说完，停顿了几秒，眼中忽然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事，指着雨森手中的留言纸，颤声说：“难道……难道小绿间对你……！”
　　雨森自然没有给黄濑说完的机会，她没有理睬黄濑，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出了教室。
　　她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些，再一些。

　　4.

　　绿间伫立在学校的天台上，隔着铁丝网注视着楼下的学生们。
　　他的视线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穿着校服、风华正茂的少女身上，而又匆匆离去。
　　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
　　好不容易，他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抹浅咖色的背影。他抓住面前的铁丝网，在折笠知咲的周围寻找着那个有着一头亚麻色长发的少女。
　　可是她不在。
　　还未等到他心中的失落酝酿开来，背后被人轻轻地拍了一记，绿间皱着眉回过头，却登时睖睁在原地。
　　众里寻他千百度。
　　那个人的笑颜却赫然在前。
　　雨森变魔法般从拿出两罐兀自温热的年糕小豆汤，两个人不顾形象地原地坐下，一人一罐地小口饮啜，温柔的春风贯入衣襟，空气中漂浮着初春时节甜美的气息。
　　“你怎么没和折笠她们在一起？”
　　沉默了半晌的绿间开口询问道。每次和雨森在一起，他都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笨拙。
　　“我刚和阿咲分开，”雨森笑吟吟地说，“毕竟我们都有各自想要找的人哪。”
　　绿间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雨森话语所指的人有可能是自己。
　　少女伸手拨弄头发，露出了手腕间的链子。她向绿间微笑起来：“上次我从绿间君这里拿的留言纸还没给你——真抱歉，拖了那么久。”她说罢，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草绿色纸递给了绿间。
　　“没事，没事。”绿间从女生手中接过纸，却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打开，匆匆塞进口袋，脸上没来由地泛红。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就毕业了。”雨森轻声感叹着，站起身来，隔着铁丝网眺望远方的人群，“可能有很多人，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了。”
　　雨森的话让绿间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这次再会，也将会是一辈子的永别吗？
　　想到这里，绿间只觉心头一凛。
　　“雨森，”女生听见少年呼唤自己的声音，转过头去，少年逆光而立，背后是一片湛蓝得不可方物的天空，“你去了哪里？”
　　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是，雨森却听得见，他的话语里所涌动的不舍与悲伤。
　　雨森抿嘴微笑起来。
　　她转过头，不去看少年。
　　“绿间君，你觉得，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雨森没有直接回答绿间的话题，她手抓铁丝网，凝视着远方天空中的流云。
　　绿间皱了皱眉头，他不知女生为何会挑起这个话题，但是，他却格外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这种情感……大概是，一起变成更好的人吧。”
　　雨森听了绿间的话，笑得更深一些。她转过头来，迎上了绿间的目光，琥珀色的眼中似乎盛了一整片璀璨的星空。
　　“嗯，我也这么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慢慢地、坚定地向着未来走去，共同变得更加美好才对啊。”
　　梦中的那个场景重新浮现在心头，身着秀德校服的她和绿间一起，在漫天飞舞的樱花雨中并肩向着光源迈开脚步。
　　那个未来，她真的想亲眼看一看。
　　她曾经喜欢过片羽飒斗，但是却被这份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恋慕而束缚住了手脚，困在原地，变得盲目而可悲。
　　终于，当她选择和片羽挥手道别，回过头来，最瑰丽的风景赫然映入眼帘。
　　那是这个一直默默守护在身边的绿发少年，为自己一笔一划绘就的图景。
　　细碎的感动洒落在回忆的每一个缝隙，倾听自己心跳的韵律，雨森才发现，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然改变了心意。
　　她的心，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为了另一个名字而怦然。
　　并不完美，记忆中的这个少年也会变得狼狈而笨拙，但是却是那样鲜活，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拥抱。他们可以并肩，可以牵手，可以一起成为更好的人。
　　她不想道别。
　　她还不敢将这种情感定义为“喜欢”，但是——
　　“绿间君，未来的三年，还请多多指教。”
　　未来会是什么样？谁知道，但是她想要站在他的身边。
　　纵使前路艰难坎坷，这份心情也会指引她，走向那个有他的后来。
　　亚麻色长发的少女，在这初春绚烂的阳光下，向绿发少年展颜微笑。
　　他们还有无数个未来的日子，还有千千万万种可能的后来。
　　云开日出，海似平原，心之所向，一往无前。
　　少女的手链和少年的袖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互相辉映着璀璨的光芒。
　　她是他等待的奇迹，他是她告别的迷惘。

　　5.

　　“绿间真太郎和雨森和奈的故事，未完待续。”
　　端正的字句横卧在草绿色的纸上，宛如西尔维娅在漫天飞雪中对风雪神的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