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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浮生 ...

  •   人要用多长的时间能长大,也许是几十年,也许只是几天,也许就是在某个瞬间,看透了,就放手了。
      两个月之后西北的战事又起,突厥与吐谷浑的残部联合起来,十万铁骑直奔凉州而去,势要借此夺取河西走廊,扼断西域都护府与中原的咽喉要道。
      武威告急,莫翟写信命莫剑天速回,与灵武军一起赶去呼伦河。军令如山,皇上的圣旨也下来了,一刻也耽搁不得。
      李承澜送莫剑天到灞桥边,安静的说道:“你放心去吧,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什么。”
      随莫剑天一起离开的,还有莫青君和李承期。李承期,是李承澜失踪了十六年的大哥。
      刺瞎自己亲生孩子的太后,逼迫太妃扔下自己的太后,给自己灌下毒药的太后,所做的一切都不外乎一个“爱”,爱极生恨,最终走向了癫狂。
      太后在某个雨夜自尽在太极宫中,留下一块绢帕,上面写着,“梧桐雨,一声声,滴泪到天明。”
      太妃接过那块绢帕,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在不久后的一个晚上,也安静的离开了。
      纠葛了将近二十年的恩怨,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当事的人离开,知情者也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当年的一些片段,不过,无论是什么缘由,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做的,只是活的更好。
      那个写下“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的李太白,又写了一篇小序,传唱在长安城,他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太妃去后,李承澜在长安城再没什么可挂念,稍作整顿,辞别了皇帝,起程回了江陵。
      江陵城一如自己离开时的繁华,皇帝没再提赐婚的事,日子悄无声息的走过,一切像当初般平淡。
      下棋,打马球,听着乐部奏乐唱曲,看着阿大下河摸鱼……
      只是偶尔,在桌案边提笔,想起那人,不自觉的就下笔画出了那人的轮廓,点点丹青淡墨,勾勒出那人微微上翘的嘴角,落拓又大方的笑颜,想必在西北胜战时也是这般笑容吧!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他细细咀嚼这句话。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人必须为自己留下来。许多人不过是自己人生中,匆匆的过客,那些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昙花一现,短暂的让人即使只是想起,都会扼腕叹息……
      但是,至少那个人来过,自己亦曾经拥有过。
      来过,爱过,一切,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又到了腊日,李承澜去了感怀寺,感怀寺的住持与他是忘年之交,闲谈之间,忽然提到去年的时候曾有人来寺中找一个叫兰成的人。
      “老衲想这是殿下常用的化名,这人可能与殿下有些交情,就让他留了封信。”
      李承澜从主持手中接过信,这是他第一次见莫剑天写的字,洋洋洒洒的字体,如他的人一般。
      信上写道:“兰成兄弟,若是你能看到这封信,我也就放心了。”
      李承澜看着那张纸发呆,隐忍多时的情感,不知为何,只因这寥寥数笔就决堤而出。
      昨日的种种,历历在目,从长安到渭南,从渭南到长安,又终于从长安回到了江陵。
      看到这封信时,他的确已经平安的到达江陵多日了。
      不过这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从此天大地大,你我再无瓜葛。
      春暖花开时,皇帝的家书寄来,吐蕃向大唐求婚,皇帝与大臣商议多时,决定让金城公主李季姜入吐蕃和亲,由李承澜持节护送金城入吐蕃。
      皇帝亲率百官送行到始平县,金城公主拜别了皇帝,踏上了西去的行程。
      沿着当年文成公主走过的路,从长安到雍州,从雍州到兰州,之后便是鄯州。
      “五哥,咱们不从鄯州走吧!”季姜说,“我想从宛秀城走。”季姜很懂事,她知道,李承澜不想看到那个人,于是不顾路途艰苦,愿意绕道而行。
      翻过日月山,山上那块“和同为一家”的石碑还矗立着,即便这些年大唐与吐蕃征战一直不断,也不曾有人试图破坏这块石碑。李季姜转身眺望,身后那是大唐的国土,终此一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十五岁的少女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青海长云,险山峻岭,雄壮中透着一丝悲凉。
      路过结古镇,文成公主庙香火鼎盛,牧民传唱着文成公主的赞诗,金城说:“千年万年,人们都只会记得她,而不知道我是谁?”
      李承澜笑着说:“何必让世人记得?做好自己不就行了吗?”
      逻些城内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人们都在准备金城公主与琅支都婚礼的庆典。李季姜站在新筑的宫殿上,看着身边陌生的景与人:“五哥,我会尽自己的努力。”
      那一瞬,任性的公主也已经长大了。
      婚礼之后,李承澜踏上回程,金城与琅支都送到日月湖畔才回去。过了不冻泉,穿过昆仑山口,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西海湖畔,湖水镶嵌在群山之间,夕阳下,波光潋滟;茫茫草原牧场,牧民的羊群似天上的云朵,帐篷星罗棋布,在落日的余晖中,别有一番韵味。
      前方是一处岔道,一条通往宛秀城,一条通向鄯城。
      “殿下,是从鄯城走还是宛秀城。”
      李承澜默不作声的看向远方,有人策马而来,越来越近……
      熟悉的身影,坚毅的五官,微微上翘的嘴角,李承澜在马上,默默地看着那人来到自己面前,一别半年多,似乎黑瘦了些。
      很平静的语调,那人说:“这次,从鄯城走,好吗?”
      自突厥呼伦河一战后,莫翟为专心对抗北方的突厥,辞去了陇右节度经略使一职,皇帝便封了莫剑天为陇右节度经略使。
      陇右道的治所便是鄯城,一片孤城,万仞高山。八万将士守卫着大唐西北的防线,背井离乡,在此处安了家。
      岩石筑成的城池,巍壮如这些戍边的将士,他们在战时奋勇杀敌,安宁时屯田操练。这些人,将一生奉献在这片土地上,守护着大唐百年的基业,千里之外九州的繁华。
      李承澜在鄯城住了几日,这里的街道干净整洁,不似长安城的大街,总是黄土飞扬;瓦蓝的天空离人很近,仿佛抬手就可以触碰到;远处巍峨的雪山,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似一位白发长者守护着这片土地。
      百姓过的并不富裕,却淳朴、善良、果敢;偶尔出城到西海湖畔牧民的草场,他们会从帐篷里端出一碗酥油茶……
      莫剑天的幕僚,有热血豪迈的军人,亦有洒脱不羁的文人才子,他们有着盛唐最开阔的胸襟和气度,不似朝中那些受孔孟之礼束缚的儒生们,整日只知道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那个叫卢纶的判官醉了,在酒宴击缶唱道:“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夕阳西下,李承澜和莫剑天站在鄯城的城楼上,沉默了良久,莫剑天先开口了“明日就要走吗?”
      “是。”李承澜答道,“明日。”
      “我这辈子都要留在这里,这是莫家人的使命,要守着大唐的西北边陲。”莫剑天说。
      “嗯。”
      “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知道。”李承澜说,过了一会儿,似是感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准备告辞,“天不早了,我要回去歇着了……”
      话还未说完,手已经被捉住,
      “对不起,我不能留在长安。”莫剑天抓住李承澜的手,手在发抖,有些紧张,好像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我不能离开青海,但是,承澜,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嗯?”
      李承澜转头看着莫剑天,那个人也刚好正在看着自己,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说,“鄯城这里比不了长安,连江陵也比上,天寒,风也很大……”慢慢的说着,似是已经酝酿了很久,“但是,闲来可以去西海遛马,去大通山看风景。这里的百姓都很好,不会有人算计,也不会有人再害你,而且,”莫剑天顿了顿。
      “我会好好待你……”
      “莫剑天……”
      “我喜欢你。”莫剑天又说道,没有丝毫的犹豫说了出来。
      喜欢,这个人说喜欢?李承澜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半天没从最后那句话中反应过来。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当在山穷水绝处,你已经放弃时,却突然峰回路转,豁然开朗。
      对不起,不能留在长安。这就是当初要说却被自己草草打断的话吗?只是不能留在长安,而不是不能跟自己在一起。
      感觉想哭,又觉得可笑,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一切的转变狗血似那二流的戏本,可又不得不承认,那是自己想要又不敢奢望能听到的话。
      “留下来,好吗?”莫剑天看着李承澜,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似是有什么在眼眶中打转,落日的殷红投射在李承澜的侧颜上,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颤抖的说道:“莫剑天,你这个笨蛋!”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全文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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