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福晋种田记》塞草秋寒

30、第30章 嘱咐【修】

　　九福晋这人看着瘦弱得很，说起话来又总能令人联想起江南水乡的温柔，来往几回说话，倒都称得上端庄，稳重处就是谈不上极致，可八分也总是有的。

　　偏偏接触渐多，才觉出她内里实在是北方人的性子，自也有一股利落。

　　“听额娘说，你也是一身的官司，常常是这头见了婆婆，那头又去探苏麻妈妈。这一进了宫啊，等闲人是见不着你的，说起大忙人，是再没人比得上。”

　　话音刚落，这听话的人还尚来不及反应，说话的人就已经先笑起来。

　　一番话，说的云思也不禁微微脸红。

　　按说宜妃是一宫主位，自己给定贵人请安，是也一定要拜见宜妃的，可偏偏每回都赶时间，宜妃自己也有一堆的事忙，两下一赶，倒不是每回都能见着得了。

　　但真论起来，云思是晚辈，在这点上就怎么都不占理。对方又刚好是宜妃的儿媳妇，这样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也由不得她不郑重赔礼。

　　“九嫂这话说的我可是好不脸红，这就一道儿跟嫂子去娘娘跟前儿领罚，挨打挨骂也都认了，倒少不得要嫂子帮衬两句才是。”

　　她这话说的风趣，引得九福晋一阵畅笑。

　　“十二爷是那样的性子，宫闱禁地也不是等闲得进。”她见状轻叹一声，索性诉起苦来，“自然是我多照应些罢了。”

　　都是做人媳妇的，虽然家家境况不同，可明面上的东西都摆在那儿，彼此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大同小异。出了嫁的女儿对娘家多是报喜不报忧，谁家心里不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倒。

　　九福晋也不免有些动容，“十二弟也算有心了，哪像九爷没个正经差事在身上，还成日忙的不见人影，额娘跟前七八天见不着人也是常事……”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一路走，一时间倒是句句都说到了对方心坎上。虽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埋怨，可恁的就在两人中显出一份亲密来。

　　跟着九福晋一起拜见了宜妃，陪着说了几句话，才又转道去给定贵人请安。因着本来就在宁寿宫耽搁了许久，这一趟奔波，从大佛堂苏麻喇处出宫时，就要比平日里晚了许多。

　　回府时，竟是连胤裪都已经在正院儿的小书房里坐了等她。

　　云思回房匆匆换了衣裳，也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直直进了小书房寻胤裪。这时候才一边儿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茶盅，一边儿自顾自地说起来。

　　“今儿大家赶得巧，倒是都凑到宁寿宫了，耽搁的久了些，不想你今日倒是回来的早？”

　　胤裪正看书，只在她进门时笑看她一眼，一双眼睛就再没抬起来过，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知你今天闹到这么晚，不然就绕一下过去接你也是正好。”

　　女儿家的心思，听到这种话哪有不开心的道理，勾唇抿了口茶，唇边的笑意就有些掩不住，垂了眸，却又有几分娇嗔，故作不在乎的嗔怪：“哪里用得上这么麻烦。”

　　在屋内正中的圆桌旁坐了，又瞧着他的认真样，倒有几分好奇，“怎么？今儿这么用功，一回府就钻进书房，难不成是功课上被训了？”那语气带些调笑，竟像是问询学龄期的顽童。

　　惹得胤裪也不禁沉声笑起来，干脆将书本往前推了推，整个人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什么也不做，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瞧着云思。

　　她被看得渐渐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脸颊，垂了眼，嘟着唇低喃：“看什么呀？”

　　想起什么，又咬了唇，认真起来，“诶，说起来就快到小格格生辰了，怎么也该起个闺名才对，再拖下去可该有些说不过去了。”

　　胤裪起初一怔，又望着她，反而笑声愈大，拊掌下了结论，“这倒像是做额娘的样儿。”

　　云思羞臊，红了脸，禁不住就有几分气急败坏，“和你说正事儿呢。”

　　见胤裪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又续道：“成天‘小格格’的叫，这府里要是再多添一个孩子，还不得乱了套。”

　　“哦？”胤裪这才正了正神色，却是眸光一闪，瞧着她眼神变得别有深意，笑吟吟的念叨：“我竟不知道，这原是又要添丁了。”

　　云思脸哄得一下红润起来，佯怒道：“胡说什么呢。就让你这做阿玛的给孩子起个名儿，倒要扯出这许多。”

　　故意肃下来的声儿，却到底露了几分浅嗔薄怒的娇软。

　　眼见着云思这头急了，他才随手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本书，翻了翻，“既是女孩子，也没那么多讲究，就叫静笃吧！”

　　云思默了默，眉头就那么一点一点的蹙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他拿的是本什么书。要说这人平日也是极正经的，可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在做父亲这件事上，怎么瞧，都好像透出不靠谱来。

　　看他真是当真的，就瞪圆了眼睛，赶忙止住，“又不是小道士，叫什么静笃。”

　　又咂摸半晌，才思索着说：“不如叫静平？也望她这一世平安。”

　　胤裪却是没大所谓，摆摆手，“你做主就是。”

　　云思撇嘴，一时无语。

　　这年代给孩子起名，大多都不大讲究。若是男孩子还可能翻翻书本；若是女孩子，莫说是普通人家，就是官宦世家，大妞、二妞、虎妞……这样的名字都是比比皆是。

　　像云思这样的，也就是运气好。马齐这种出身的文官，本就汉化程度高一些，官位又到了一定地位，给子女起名多少也要挑拣一番。否则，她怕是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叫啥。

　　可胤裪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太不负责了！明明是亲阿玛，对孩子的态度倒还不如自己这个后妈。

　　她尽管努力说服自己，毕竟古人的价值观不同，女儿家的名儿再响亮，也多半是被某某氏所取代，并怨不得胤裪不够上心。

　　以她今日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希望他满心挂念的是别人母女，但而今面对他这样的无所谓，她反倒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谦恭有度，彬彬有礼，纵然疏离了些，却也称得上君子。可相处久了，就总能看出些不好来，就比如现在。

　　抬头去瞧时，这才发现，他微阖了双目，正靠在椅背上揉捏眉心。也顾不上再多想，忙走近几步，柔声关怀：“怎么？累啦？”

　　他闻声睁眼，看向云思，又速度极快的垂眸，避开了与她的对视，似是在思索，一边儿摇了摇头。

　　惹得云思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起宫中的见闻，“……说是六姐似乎又病了，我想着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晓了也不好没有表示，合该寻个日子去瞧瞧才对。”

　　“八妹这一指婚，展眼也就该筹办婚事了，我们是兄嫂，你看是不是需要备份礼，给八妹添妆？”

　　胤裪始终没出声，屋子里就是云思一个人喁喁低语的声音，时而含了笑意，时而又带了问询。

　　像是怕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受不了两人相对时这样诡谲的宁静，她是一刻都不敢稍停。又想说什么时，才被胤裪微微抬起的双眸无声止住。

　　那双眼睛里就像是含了无尽思绪，蕴了一层轻薄雾气朦胧不散，即使是映着傍晚夕阳下温暖的日光，也似乎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潭。

　　依旧带着弧度的唇角这时候看起来，仍然温雅，但却似乎已称不上是笑。配上这双眼，反倒显得周身上下都透着疲惫。

　　云思并不是不想问，只是不敢问。虽然不知道内情，但那样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让她怕了。

　　她怕两人间好不容易才有的那么一丁点儿默契和信任，会因此而土崩瓦解。她并不想无休止地耗费心力在如何与自己丈夫相处的这个课题上，所以她宁愿装糊涂。

　　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有谁是不想把日子过好的。往日里即便是性子上来顶上几句，也都可说成是年轻夫妻耍花腔，她心里自也有分寸，并不过分。

　　可这回，只那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是不一样的。纵然多了几分敏慧细腻，但到底也是寻常女孩，又有谁是打心底里愿意步步心机的，真真是着实厌烦时时处处的猜度。

　　被胤裪用那样的神色瞧着，她努力绽出个笑，就见他也朝她招了招手。云思便又恢复成了方才絮絮低语时的样子，将所有心机思虑都收敛起来，几步踱到他身侧。

　　弯腰仔细相看一番，才带些关心，又带些打趣儿，“我瞧瞧，今儿这是怎么啦？”说着，还将一只手伸到他额头拭起温度来。

　　胤裪不禁失笑，从刚才抬眸，她的每一个眼波流转都被他看在眼里，女儿家的心思他虽然不懂，可那眼底的情绪多少也能感受到，心里又怎么会没有感触。

　　冷不丁地握住云思放在他额头的手，微微施了几分力，一点点摩挲手背滑腻的肌肤，像是安抚，继而才是一笑，“没事。只是些朝堂琐事，又细碎又繁杂，一时间都堆了过来，有些疲累罢了。”

　　他而今正是刚刚开始学习办差，许多事情处理起来，自然没有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得心应手。马上又到了年根，日常事务之外又多了许多旁的琐事，也难免会感觉力不从心。

　　且先不论他这话里含了几分真，云思都只是做出一贯的雍容端庄，含笑劝慰：“事情再多，也是身子要紧。”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又道：“我去看看晚膳可是备妥了。早些用完，也好趁早歇了。”

　　说着就要抽手离开，却被胤裪一把拉住。她疑惑回眸，就见他正拧眉，又是一声叹息，才一脸倦色的瞧着她，“年根将近，怕是各家往来又要多起来，过些日子……想来你也只会更忙……”

　　她一脸不解，不明白他这半截儿话头有何用意，却又迟迟等不到下文，挑了挑眉，应道：“这些事儿也算是爷分府以后头一遭，我会掂量着来的。”

　　胤裪却是不置可否，像是还陷在他自己的思路里，半晌垂了眼，视线直直盯着她腕子上的玉镯，欲言又止，最后又低声叮嘱：“许多事儿……若是难以决断，便暂且搁置也无妨。旁的事儿，随心就好。”

　　直到这时候，单看他这犹犹豫豫的样子，云思也能猜测出几分。朝堂之上，风云变幻，难说不是碰上了什么难以决断的难题。

　　只是，若只是难题，似乎还犯不上这样反常的平白嘱咐。瞧这样子，难不成还竟是与自己有关？

　　他既不说，云思就也难免种种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