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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3章 如故【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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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抱朴扶着,甫一下车,云思抬头便见不远处停着兆佳府的马车。车前俏生生的立着十五六岁的少女,粉嫩的衣裳,似桃花迎面。瞬时喜道:“燕婉!”
燕婉是兵部尚书玛尔汉家的女儿。二人在选秀时相识,脾性相投,算得上一见如故。对将要到来的婚事,这二人都是一样的并不热衷。
以玛尔汉和马齐在朝中的地位,两人自然是要指婚给皇子做嫡福晋的。作为竞争对手,这二人沉得住气不打紧,可这桩婚事毕竟和两人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利益关系颇大,难免身边不是暗流涌动。
舒穆禄氏闻声,顺着云思的视线望去。京城的亲贵圈儿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小,若真论起能识得所有贵妇小姐的,恐怕还没有一个。
两人头一遭相见,舒穆禄氏面上堆笑,待看清马车上“兆佳”二字,笑容便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此番选秀,除充实后宫外,便是为适龄未婚的十二阿哥胤裪、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甄选嫡福晋。
与胤裪相反,胤祥和胤祯都备受瞩目,其中尤以胤祥最为炙手可热。而燕婉就恰恰被指婚给皇十三子胤祥。
隔着富察氏的前程,此时相见,舒穆禄氏的心情如何会好。
本就微扬的下巴抬得更高,背脊也挺得愈发直,舒穆禄氏将贵妇的款儿可谓是摆了个十足十。面上的笑容逐渐拉大,挑不出半丝错处,看在云思眼中却少了亲切,多了许多称之为“高贵、端庄”的东西。
就着燕婉上前行礼的空当,不着痕迹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舒穆禄氏侧身让了半礼。
说到底,还不是皇子福晋,又是晚辈,若是全受了,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舒穆禄氏如此,也算给足燕婉面子。
这样的场面云思并不陌生,偷偷觑一眼站在一旁的富兴,两人目光相碰。兄妹俩心意相通般,富兴眨眨眼,就示意云思看热闹。
京城中身份地位差不多的贵妇少有不攀比的,但明面上还要不伤和气,若是言语上有个缺失,到底是失了身份,所以多半也就是在气势上压一压对方。
兄妹二人遇上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惯常是在舒穆禄氏身边当个陪衬,冷眼瞧着两边互相抖威风。一来二去的,少不了就有一场热闹看。这种无伤大雅的争斗,偶尔也称得上是一种调剂,素来都被兄妹俩当个乐子。
不过这时候对象换做是燕婉,云思却有些笑不太出来了,来回在两边瞅瞅,难免有些担心彼此互相伤了面子。
一来,舒穆禄氏为长,即便在晚辈身上占了上风,说出去也是富察府没面子,舒穆禄氏也要落个为老不尊有失身份的名声。
二来,云思也着实是担心燕婉。毕竟是世家大族娇生惯养出来的少年人脾性,万一沉不住气出言不逊,那可就是真热闹了,到最后富察、兆佳两家谁都好不了。
舒穆禄氏从来也是自矜身份的人,按说不会凭白摆架子给小辈看,今日这样,足见在赐婚这件事上让她心内郁结之深,也就是因为这样,反而让云思也不好开口相劝。
她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富兴,指望他能出点馊主意,哪知富兴却是满脸不在乎,并没云思这许多担心,只安抚她放心便是。
却是燕婉举止端方,颇有大家之风,全然不理会这些旁的杂的,对几人间微妙的气氛,只做不知。依着规矩向舒穆禄氏请过安,随即又大大方方对云思道:“这可巧了,姐姐也是来祈福的?不如我们一道儿可好?”
云思本也是被婚事烦闷,打着祈福的幌子跑出来散心,自然不希望再跟着舒穆禄氏听那些紧箍咒。这时候有人出来解救自己,心里自是乐不得答应。
再加之,燕婉同她是未来妯娌的关系,眼下她们俩要在一起,就连舒穆禄氏都不好跟着,如此一来,当真是实实在在的耳根清净了。
不过尽管她小算盘打的噼啪响,但在场众人也都知道,这样的话,看似是问她,其实她是半点主也做不了,实则还是要看舒穆禄氏如何回答。
她也只好瞥一眼富兴,然后又看向身边的舒穆禄氏。
舒穆禄氏虽然对这桩婚事心中颇为不忿,但毕竟对方是小辈儿,不好当面发作。而且她和云思日后同为皇子福晋,连着亲带着故,层层关系,盘根错节,难免没有互相帮衬的时候。
官场政治这东西,首要大忌就是做事不留余地。所以,舒穆禄氏虽然不快,当场却没露出分毫,只是客客气气问了燕婉几句话,无外乎是家里阿玛额娘可好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
最后才跟云思不咸不淡的说:“你自去跟兆佳格格祈福便是,记得一个时辰后来此寻我和你大哥。”
想了想,又觉不放心,还是多嘱咐一句道:“别乱跑,近日京中多了许多逃难来的流民,此地偏僻,你二人莫生事端。”舒穆禄氏说着就看了看云思身边的抱朴。
抱朴见机极快,瞧她眼色,忙应承几句,借此让她安心。舒穆禄氏听了,在云思和抱朴脸上来回看看,倒也没说什么。
云思见了,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竟像是出笼的鸟儿重返蓝天一般,连声应了,匆匆施礼之后,拉着燕婉走得连头都不回。
舒穆禄氏瞧了,也只有一阵唉声叹气,连带着看富兴都多了几分不顺眼。
反而是云思这边,一路心情舒畅,跟燕婉自宫中一别,竟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说说笑笑,直到立于大殿门外才噤声。
昏暗的大殿之内鎏金佛像宝相庄严,空荡荡的空间更衬出肃穆庄重。
彼时,信佛之人繁多,大凡是深宅之中的女眷,便少有不信之人。满蒙皆不是单一信仰的民族,萨满教和佛教在他们的宗教体系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燕婉显然也是信徒之一,自从进了大殿,她就变得极为虔诚。在蒲团上一跪三叩后,口中默默祝祷道:“信女兆佳燕婉求佛祖保佑,愿佛祖护我此生: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云思自小是受无神论教育长大的,虽然来此多年,可对这些泥塑木雕的佛像从来也没真正在意过。在她眼里,这些佛像大概和小时候玩的会撒尿的泥娃娃也差不了多少。
在旁看着,不由就怔愣出神。她仔细打量头顶的佛像,只觉人人祝祷于佛前,家宅、姻缘、前程……凡此世上种种,可这泥菩萨真正护佑的了的又有几桩几件?
世人常说求不得,既是求而不得,又何必强求。但若是求而能得之事,她又觉得与其这样求得辛苦,倒不如凭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实在。
她心中长久以来耿耿于怀的不外乎是两件事:其一乃是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其二就是眼下的大婚。但不巧这两件都是所谓求不得之事,如此,便是不求也罢。这样一想,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难解的心愿。
只是架不住燕婉的连声催促,她心思动了几动,才想起此后数十年政局之跌宕,若是当真终老此地,莫不如求个顺遂,便学着燕婉的样子,口中念道:“愿佛祖佑我此生:平安顺遂,家宅安宁。”
燕婉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即便是对婚事不热衷,可总是关乎自己后半生之事,又值大婚当前,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鸳鸯连理的桃花幻梦。她在旁听闻,终归是觉得云思的心愿平淡了些,可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二人再度相携而出,正是迎着日光,眼见得大殿之外,暖阳亮的耀眼,映的脚下的石板台阶都发出淡金色的光芒,仿佛是天然铺就了一段锦绣前程。远处林子里,就连喜鹊都喳喳的叫着。
二人相视,心神皆为之有片刻的恍惚,这个春日,似乎让人有了一种前程似锦的错觉。
两人出了大殿,瞧着时间还早,径自择路往寺内行去,寻了僻静处说话。两个年纪相仿意趣相投的小姑娘说起话来,不时便是一阵儿嬉笑,说的尽是这些日子筹备婚事时,家中嬷嬷丫头们的趣事儿。
言及各自府中一番鸡飞狗跳,两人皆是避之唯恐不及,竟是愈发惺惺相惜起来。燕婉妙语如珠,加上云思一搭一唱,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抱朴催促,这两人才终于停下来。云思蹙了眉,颇有些闷闷不乐,只恨这时日过得太快。燕婉见了却是嗤嗤地笑,谁承想人人艳羡的皇子福晋竟是这般不知惜福,双双寻了由头跑去庙里躲清静。
云思撇嘴,这才依依不舍的同燕婉一道儿去寻舒穆禄氏和富兴。
燕婉这次出门除了身边服侍的丫头,只带了教引嬷嬷和几个护卫的家丁。舒穆禄氏见了也不好没有表示,只说既然顺路,不如一起回城,有富兴护着,总比家丁强些,彼此也有个照应。
燕婉自然不会拒绝,从容应了,又和舒穆禄氏说些场面话,就跟云思各自登车,吩咐兆佳府的车马跟在富察府的后面。
一众车马行开了,竟也俨然是一支小小的车队。这时节尚不是踏春的时候,路上并不十分热闹,虽说京城权贵多如牛毛,但而今她们这样行在京郊路上,一时间倒也颇为惹眼。
也不知行出去多远,马车外人声纷乱,渐渐变得喧嚣起来,车速也缓了许多。云思和舒穆禄氏同坐一车,耳中听得奇怪,只觉这人声并非是生意人的吆喝,但见舒穆禄氏不动如山,她便也不好向外张望,只凝神听着。
不多时,马车竟是彻底停了下来。她向舒穆禄氏张望一眼,就想从车窗偷偷向外瞧,可还不等动作,交握的双手就被舒穆禄氏一把握住。
她瞧着舒穆禄氏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吐吐舌头,重又端正坐了,学着舒穆禄氏眼观鼻鼻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