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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相携【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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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出紫禁城时,天光已经渐渐暗沉下来,就是距离天色全黑也不过只是倏忽间的事儿。
累了一日,云思也终于塌了肩,靠坐在车壁旁,微微闭目,有些倦意上涌。
车窗外的春风劲头十足,呼呼地吹过,就连马蹄声都被吞没其中。
也不知车行至何处,忽的停了下来。有股风钻入车厢,却是胤裪一开门钻了进来。
他顺势坐在车厢一侧,身上的披风因着坐姿微微有些凌乱。一边儿理着披风下摆,一边儿自顾说着,“今夜风大,马是骑不成了。”
云思神思有些迷离,一时愣愣的。一双手被一片冰凉粗粝包裹,猛地被激,缩了缩,才算是醒过神儿来,正听他问:“冷吗?”
她垂眸,看着还被他握着的双手,更觉凉意,才一笑,“我还好,不比爷在外头骑马。”说着,也顺势反手握上了他,意在为其取暖。
胤裪看着她动作,心里暖暖的,又见她慢了半怕的反应,柔声笑问:“可是倦了?”
她也无意作假,颇有些惋惜,“爷可是扰了我一路好梦。”
胤裪只脱口笑道:“这有什么,回府赔你一夜就是了。”话出口才觉出这话有歧义,纵是玩笑,似乎也有些唐突了,也不知她这样的闺秀该如何想,倒不等云思反应,自己就先尴尬起来。
云思本不觉什么,只是见惯了他温雅清淡的样子,极少遇上他这般失言,也有些懵了。
两双手还交握着,却因他陡然的沉默变得无所适从起来,渐渐地,耳根子都泛了红。眸光上挑,嗔怪地睇他一眼,就想将手抽出来。
这话搁在现代,并算不上太过分,云思也犯不上为此与他生气,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的气氛还握着手实在有些奇怪。
哪里想到那目光看在胤裪眼中实在是含嗔带娇,衬着羞红的双颊,是小女儿说不出的娇嗔,比之她平素的端庄温婉灵动了何止十倍。
他手腕一翻,捉住云思一只腕子,扣在掌中再不放手。想将方才的失言岔了开去,就有些没话找话,“可是挨着饿了?”
云思瞪了眼睛,有些不解。他又解释,“宫中晚宴一向如此,规矩一大堆,怕是没人能怡然自得。”
她闻言失笑,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在小腹前揉了揉,“爷这一说倒还真有些饿了。我还道是自己小家子气太过矜持了呢。”
胤裪被她逗得嗤嗤地笑,“你怎不说是大家伙儿商量好了要一道辟谷,修仙问道?”
她笑得撑不住,连连摆手,“那可别捎上我,回府就让见素从小厨房煮碗面。爷可要一起?”
他就有些装模作样,“福晋盛情相邀,自然却之不恭。”
云思不以为意,唇角噙着笑,觉得愈发看不懂眼前之人。分明是清贵温雅的谦谦君子,插科打诨起来竟也是不输于人。
胤裪见着她渐渐出神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掌中的腕骨,“睡迷糊了?”
她才回过神儿来,望着胤裪,“倒好像有些不认识爷了。”想想好像不对,又道:“该是又认识了一些才对。”
胤裪微微笑着,隐约觉着她今日说话不似寻常谨慎,听着有趣儿,只道:“绕来绕去的,我往日里可得是个什么样?”语气中带着些疑问,又带着些感慨。
她微一思索,笑容中意味深长,打趣儿地觑着胤裪缓缓言道:“正经八百的,说起来不过才近弱冠,少年老成的样儿倒像是半大老头子。”
想起御前那番奏对,休论年岁几何,一个个皇子说起话来都是持重的很,又想起九阿哥,“也就九爷还有点儿少年人的样子。”
胤裪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按说你今年也才该十六吧,倒是又何曾有过少年人模样。”
云思猛地愣住,才觉她这话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时被挤兑的无言以对。
但到底是女儿家的心思,纵然胤裪说的是事实,可也不愿让人当面儿指了出来,尤其是关乎此类话题。就侧了脸,不看他,别别扭扭的,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胤裪笑得开怀,见她小女儿样儿,又起了心思哄逗,拉拉她的腕子,才道:“是想问河务?”
云思一晃神儿,索性也不绕弯子,扭脸看他,想什么说什么,“是想问你。”重音拖得长长的,落在了“你”字上。
从来都是打太极和和稀泥的多,胤裪在倦勤斋摆明是推脱,这样的直白竟是不怕在寿宴上当众惹得康熙不快。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这人也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
胤裪显然是不大习惯她的坦白,半刻才轻笑着说:“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解之事,自然就不插手。”
云思不耐,轻哼一声,有些没好气儿,“五爷、七爷倒是也不想插手来着,可谁有您聪明。”
胤裪才笑吟吟的问:“担心我?”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仿佛这一问实在多此一举,理所应当的,“这是当然,您一人可身系全府。”又小声嘟哝,“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其实胤裪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心底隐隐觉着,有人对自己的关心不同于额娘,不同于阿扎姑,也不同于李佳氏和姚氏,就该是喜悦的。
云思的一句“夫妻”曾让他想了许久,却并不真正明白,但眼下的这句“担心”听在耳中,就只是实实在在的舒泰,似乎就是那么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握着她的手,无意识的就把玩起来,纤纤玉手,不事劳作,倒如凝脂般滑腻,只在右手关节处有些微握笔形成的薄茧,若不注意,也不易察觉。
低低的笑声像是山涧清泉,淙淙流淌,入了耳,便也是一股沁凉淌进心底。“这皇城中岂还有人不懂自保?何况——娇妻在旁,怎忍其忧?”
调笑声极为畅快,可见他此时心情极好,声线中独有的干净磊落,也只在这时才有了青春年少的跳脱。毕竟尚是少年郎,正值青春好作伴,再是稳重温雅的人也难掩少年天性。
正因如此,难得的畅快飞扬也变得愈发耀目,不经意的目光流转也有了言犹未尽的韵味,言谈间便是自有一段风流处。
虽然还是一贯的避重就轻,但这一回,听在云思耳中,似乎就又有了那么些不一样。
到底是二八少女,平日里即便再自持,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禁红着脸,心中有一瞬不受控的悸动。顾惜着女儿家的矜持,默默垂了头,努力板起一张脸,强装着淡定。
“爷能顾念家眷,是府中众人的福气。”淡漠的语气有些刻意,又故意模糊了他的话。
胤裪却像是起了玩心,并不打算放过她,又凑近了些,才道:“你可打算如何谢我?”
因离得近了,无形中就有种压力。她呼吸微乱,向后靠了靠,才凝神睇着他,秀眉轻挑,“既是家眷,挂心顾念实属应当,言谢岂非轻忽了十二爷爱护之情。”
那神情让他不期然就想起了那个月夜,恍恍惚惚,似是极认真的在思索。
微微粗糙的指腹在她玉雪皓腕上轻轻摩挲,牵着她的手缓缓抬起,他整个人便又挨的近了些,相牵的手立在二人眼前晃了晃,问道:“这便是‘夫妻’?”
天家父子、夫妻相见动辄都要大礼叩拜,有了馈赠,便是恩赏,从来只有千恩万谢。若是没有利益关系,何来应当应分的挂心顾念。
他虽游离于权力的中心集团之外,但毕竟生长在紫禁城,对这样的牵念多少是陌生的。可现在似乎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说不清也摸不着,却知道那是真切存在的,就像远古的传说,无形无相,却被世人口口相传。
云思微微一愣,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他是要跟自己相伴终老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是结局已定,所差不过是过程而已,既是主动问了,她便也乐于与其沟通。
“我……其实也说不大好,但自然也不该只是这样。”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她都没有这种经验,要如此侃侃而谈,还是有些羞赧,就微低着头,垂了眸,并不看胤裪,一边思考,一边低低的诉说。
偷偷抬眼瞟向他,眸光只一闪,又缩了回来,盯着自己膝头衣料子上的繁复花纹,“谢不谢的倒在其次,若只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怕是也不能此生相携。关键大抵还是互相信任,彼此坦诚。”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真心相待,莫说挂心顾念已是本能,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大概也是有的。”
胤裪半晌无声,似是听得认真。见他还是静静坐着,一时无话,腕子还被他握着举在颈侧,就自己挣了起来。这一动,胤裪才端详着她,“就像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云思微怔,也不知他这半晌都在想什么,但不得不说这人还真是会抓重点。虽然对司马相如没什么好感,但像他这样的在封建社会也还是找不出几个,就也点点头。
他却是再不接话,只望着云思笑,直笑得她面上显出红晕,才凑到耳边,用极低的声儿说:“此话若是当真,谢礼自然是讨到了才更安心。”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云思受不住痒,便就直往角落里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