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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骨绾系公子情 ...


  •   犹是忆时,碧玉年华的纳兰瑾亭亭玉立,初见却是那般的清傲绝尘——

      “见过庄主。”她冷冷地开口,毫无半分敬意,空由他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地赞叹。甄逸如则是不在意,温和地笑着嘘寒问暖,纳兰瑾还是戒备地盯着眼前白献殷勤的堂堂寻花庄的庄主,以及那传闻中美如冠玉的少庄主甄慬而今看来只是一副呆痴的模样,心底不由得冷笑数声。
      甄逸如见纳兰瑾颦眉不语,往事亦悲从心来:“瑾儿不必难过了,只怪是你小小年纪福薄,武艺刚有成便失了爹娘孤身一人,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也……真是孽徒啊!”甄慬注视着她的神色愈发紧张,当听至最后时,纳兰瑾淡漠的眉眼开始有些松动,紧接着是不忍目视的疯狂与绝望。纳兰瑾蓦地扔了一直紧握于手中的绯寒剑,凄厉地叫道:“你住口!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哥哥!你不配!你们都不配!”

      甄慬忽的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前一秒还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子,现在却痛苦的掩面而泣。甄逸如重重地叹口气,悄声吩咐下去,便欲上前劝慰她。谁知才靠近一步,她拾起掉落地面的绯寒,一声尖叫:“滚!我不需要你们一个个虚情假意地怜悯!”
      仗得一身的好武艺,无人敢近她之身。但埋在袖间的面庞却早已梨花带雨,耳听得甄慬清澈如水的声音悠然回畔:“瑾姑娘还请先起来吧,家父也是气愫师兄不成气候罢了。断断没有轻贱于他的意思。”
      温和的话音刚刚停止,女子犹自垂泪的面庞轻抬起,目光不禁一滞——
      一袭轻灵的白衣相衬,抬袖衣袂翩飞,青丝松松地用玉质温润的发簪绾起,鬓边垂下几丝的落发,还有一双清澈的眼眸,目光清浅,真的是非常好看的年轻人。
      细看,方才自悔莽撞起来,自己怎的看呆了这个呆子?
      想至这儿,她垂下的双眸复微微抬起看甄慬的眼。他依旧是如沐春风般的适然。然,似是因了她的注视,杨花般轻微的眼神好像夹带着些别的异样。
      纳兰瑾怔了半晌,眼前却见他递了右手前来,温和沉静的声音再度响起:“瑾姑娘,请先起来吧。”
      二月的杨花漫天飞舞,此刻却好似只有他二人。心中告诫着自己莫要中了他人的圈套,可眼前玉般的少年似乎由不得自己抗拒,手毫不迟疑地交予他,同立于杨花纷飞之下。
      “呵,纳兰姑娘与我家公子好生般配!”低低的声音源自甄逸如身后的一位着绯色锦服的少女,但还是让二人尽收于耳,皆不禁尴尬万分地收回手去。
      甄逸如微定下神来,呵斥道:“绯锦,不得无礼。还不快带了纳兰姑娘去紫竹居安顿下来。”纳兰瑾拭了泪,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了去。

      走了几步,但闻身后一声浅笑:“姑娘的剑,也好一并带了去——”清丽的身影堪堪回首,绝美的一笑,接过便使了轻功赶上绯锦的步子。
      殊不知,为了那一笑,美如冠玉的少年便是如此呆愣了好久。

      日日,她在蒹葭阁苦苦地练剑,甄慬便在一旁悠悠地吟诗。她心事漠漠,毫不理睬;他却笑意微微,从未在意。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疾舞的剑骤然停止,纳兰瑾听着若有所思。他便淡淡的勾起一丝笑意,“瑾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在下这诗念得不合你意?”
      她也收了剑,浅笑婉转颊边:“公子可当是学识广博,纳兰的词您念来确是极好。”
      他挑眉。“姑娘的笑甄慬可是穷极天下奇诗妙句才换来的呢!”
      “公子日日吟诗咏句,今日怎倒念取他人?”她敛了淡漠的神色,语微轻佻。甄慬素来淡漠的面庞复现笑意,“瑾字,果然配得阿瑾妙心——”纳兰瑾的侧颜微带淡绯语声迟疑,“阿——阿瑾?”

      “抱歉,阿慬失言。若有冒犯,还请姑娘包涵。”
      “无妨。公子如此唤我,不过是不习惯罢了。”蒹葭阁的飞红乱了人眼,她低首缄口默言。

      绯锦递了纳兰瑾碗筷置于桌上,唇边有窃窃的浅笑:“我家公子对姑娘当真是好眷顾呢。”纳兰瑾皱眉不解:“何出此言?”绯锦神秘地四顾周围,近了身道:“姑娘莫说没在意的话,就是这几天的诸多关怀,便是个木头人也该明白公子他是——”
      屏风后传来愠怒的声音,“绯锦!休得无礼。”纳兰进疑惑的抬头望去。
      古画之间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谦谦笑道:“阿瑾,这菜可合你的胃口?”绯锦掩面轻笑着退下。她敛去惊诧,淡淡莞尔:“甚好。公子还有他事么?”
      “阿瑾,你莫要介怀,”甄慬急急的道,“绯锦也是有口无心……”纳兰瑾执起玉箸,重复:“有口无心?”她清澈的美目浮现血剑琼花的情景,放下箸,突如其来的目眩不禁让她抚着额闭目颦眉。
      甄慬见状上前,抬手复又强忍着放下,面容苍白着强笑:“那待你用过晚膳,前往缘君水榭一趟可好?”她此刻正头疼着,慵懒的一摆手应了过去。他见此也不再长留,便放下手中的湘瑟离去。

      纳兰瑾斜挑着秀致的眉,疏离的容色好似淡远的水墨重酽。素净的过于耀目的织锦雪袍扬风袭于身上,人儿却懒懒的倚在美人靠上不发一语。狭长的眼浅闭,似在闭目养神。
      “姑娘,姑娘,”绯锦低低唤道,“已是更定之时了。公子之约……姑娘不是应得好好的么——”她的脸庞仿佛忆起旧事,颊边泛起由浅至深的梨涡,声音迷离得不在凡尘:“怎么,你心疼了?怕他苦苦等我无果冻坏了身子是么!”
      绯锦觉到她周身冷得可怕,身子一颤跪了下来,“姑娘,我……”她修长的素手点在绯锦的樱唇上,微微摇首笑得了悟:“解释什么?喜欢这堂堂寻花庄少庄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会怪罪于你,起来罢。”
      她低首起身:“若是姑娘乏了,且先休息吧,绯锦先告退了。”
      纳兰瑾指尖抚着触手生温的琴弦,微颔首、不可置否。

      琉璃月勾起漫天流霜,水榭中端坐着素兰色锦袍的落寞男子。夜色越发深,月色却越发清明,席卷的凉风亦透明着空守亭中人的面色。青瓷桌上,静卧这几盘玲珑雅致的点心,沏着早已凉透的青花容浅,亭外粼粼清波打碎了晕浅的月容之影。
      甄慬虽瑟瑟发抖,但怀中湘瑟仍紧抱,发间温润的玉色反射着迷离无物的光。栏外月胧明,只见他近身的侍女蔺儿挑了灯送来白色狐裘,见他脸色冻得青白但仍犹自坐的笔挺,惊呼出口:“公子,您这是何必——”话间忙为他披上狐裘,他僵硬的嘴角勉强扯出笑容:“多谢蔺儿。”眸中一闪而落的失落:怎么不是阿瑾?
      “夜已至深,瑾姑娘不会来了。”蔺儿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得好言相劝,“若是公子冻坏了身子,奴婢实难辞其咎!”鬓角沾了夜色的露寒,甄慬对面前楚楚美人施以一笑:“阿瑾既已答应,又怎会食言?你还是先回去罢。”蔺儿摇头,将怀中暖炉递与他,定定道:“公子一人在此,蔺儿又怎能回去!”

      不远处,一抹浅素的身影执着青灯怔在原地,片刻又笑的极冷。
      纳兰瑾转身毫不迟疑的离去,犹如那日她情不由己地毫不犹豫交手与他,绯锦忧心的开口:“姑娘,您没事罢——”
      她站定身形,冷笑着道:“他哪用得着我关心!瞧,不是早就美人在怀了么?绯锦,你这一片芳心可是皆付流水啊!”
      甄慬温润的眼眸中笑意还未曾散去,便被悠悠一盏青灯旁清冷纤长的身影刺得生疼,似在思酌,可脚步早就快于口中期艾之音一步跨出水榭:“阿瑾……”
      清悠的影子堪堪转身,清丽的面容瞧着这失魂落魄之人,唇边勾起一抹绝美得晃眼的淡笑,“阿慬深夜在此,可就是为了等待阿瑾?”此时,从亭中疾步走来的蔺儿闻言清澈的水眸蓦地睁大:“姑娘说这话好生无理!我家公子从日暮等至夜分,姑娘怎的不知践约守信?这天渐转凉了,若是公子染上风寒,您怎生担待得起!”
      寒眸折射的冰莞愈发惨淡,纳兰瑾一度冷冷轻笑,自嘲与反嘲不知其意:“蔺儿姑娘难得如此忠心护主呢……绯锦——”执着青灯的绯锦愣怔原地,迟疑开口:“姑娘?”
      一阵狂风席卷,发间的玉脂钗隐约闪烁,流苏泠泠,比此声更冷的绝阙施施然响起:“将湘瑟还与甄公子。”甄慬面色惨白,“阿瑾,你、叫我什么?”
      曳地的裙摆拂着地上的尘埃,她犹自冷笑矫首,定定望他:“公子还请自重些,我的闺名,亦或是以往卿卿切切,一并弃却为好。”
      话毕,空留愣怔的三人,她步子轻盈执了绯锦手中的青灯,绝尘而去。

      绯锦顾不得此刻冷汗涔涔的甄慬,匆匆前去追赶纳兰瑾。
      蔺儿见他面色苍白,身形孱弱,担忧的自责:“都是蔺儿不好,连累公子受此冤苦。”方抬首,便见他怀中湘瑟“咚”然落地,直直吐出血来,身子随即软软的瘫倒。
      她吓得怔住,又慌忙前去扶住昏迷的甄慬。他温润如玉的面庞带着血,蹙眉闭目,唇齿间恍然吐出一句话:“阿瑾,你好生狠心……”
      七根弦丝,根根尽断。

      垂下的珠帘内,一雪衣妙人儿娥眉颦蹙,怔坐窗前默不作声。修长的素手将一封丹青死死捏在手中,目光缥缈迷离。

      绮年玉貌的少年郎,为何、为何偏是仇人之子?
      莞尔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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