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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神龟公子 ...

  •   华安城中向来没有秘密,昨天和刘家五小姐在绮涟筑闹过一场又是满城皆知。回到祝府,祝融仁弥勒佛般笑眯眯,慈爱地询问斗艺时的衣饰是否都挑好了,半句责骂都没有,祝老夫人依旧是恨铁不成钢一顿训诫,祝舒嵘一贯地不放在心上。
      在小院中安分了两年,昨日一出门,像是打开了闸门,祝舒嵘恨不得长在街上。既然祝家老爹宠着自己,便不用有什么顾忌了吧,嘿!
      三五天后的一大早,挑了个阴天,天色微微透亮,祝舒嵘打扮成丫头的模样,随意在账房支了点碎银,大大方方地出了府。岫枝那小丫头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身边少了只聒噪的雀儿,祝舒嵘暗自庆幸。
      外面的空气都要新鲜几分,六月份,柳枝已是极绿,似乎都能拧出汁水来,荷叶舒展,铺在水面上,晨风清新,裹挟着食物的香气。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循着香气,祝舒嵘找到了岸边的混沌摊。这是一对婆媳的小摊,祝舒嵘早听说书先生说起过这对婆媳:婆婆和善,媳妇利落,相处起来如亲母女,堪称城内婆媳榜样,如今家中唯一男丁,是那个也在馄饨摊帮忙的小不点,“伯伯婶婶”喊得格外甜。
      祝舒嵘见那年轻女子风风火火,穿着相当干净的围裙,随便挽了个髻,舀起三大盘馄饨,一排作料挨个加入,动作流畅,行云流水一般,空气中就溢满馄饨的清香。婆孙两将饭碗端过去,颤颤巍巍但也平稳,收完擦桌,倒也不慢。祝舒嵘将目光回到锅前的水汽氤氲中,那女子,搅动锅中的馄饨,面色干净,目光平和,带着爽利。祝舒嵘实在难将这样一个女子和说书先生口中青云派此代最优秀的弟子联系起来,也不知那早逝的书生是个怎么样的人,能让一个持剑的好手街边卖馄饨。
      正想着,自己的馄饨到了,祝舒嵘忙抛下八卦的心思,急急接过,满满一碗,白白胖胖的混沌零星的油点,香菜飘浮在上面,香气扑鼻,诱的祝舒嵘垂涎欲滴。仅有的三张桌子已经坐满了,祝舒嵘不在意,站在馄饨摊对面的巷口大快朵颐。
      许是饿了,祝舒嵘一口一个,初时还因为有些烫稍稍缓着点,晨风吹凉,巴不得一口两个,吃着瞅着街上其他小摊,巴不得一下走个够,吃完后,把浓郁清香的汤也喝完,这才满意地咂咂嘴吧,预备去还碗时,敏锐地听到一声轻笑。
      祝舒嵘一惊,循声望去,微显得晨光中,一马车隐在巷里,停在离自己不足一丈远的地方不知多久,一蓝衣公子掀起车帘伸头正望着自己笑。
      祝舒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泛着油光的嘴,吃东西时的不雅姿容竟都被一陌生男子看了去。
      笑什么笑?祝舒嵘一囧,恼羞成怒,不顾马车低调的金贵,直直瞪视马车中人,心里腹诽:这小子忒没礼貌,偷窥妙龄女子!仍不住懊恼:自己干得怂事竟被人看个正着,还是个年岁相仿极有可能未成亲的公子,大家闺秀的气质呢气质呢?
      却听那蓝衣公子用略沙哑充满磁性的声音歉然道:“姑娘,在下失礼了,可在下并非有意窥探,实在这风儿将食物中的香气传来,小生才想知是什么珍馐。再说,姑娘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引人食欲......”说罢,那公子又腼腆一笑,“我身旁现在无人随侍,不便下车,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帮在下也带一碗馄饨,小生还未用早饭。”说罢,那男子的肚子似乎为配合自家主人的话,咕噜咕噜叫出声音来。
      蓝衣公子的脸霎时红了,如机警的小乌龟般立时把脑袋缩了回去,初时的气度顿时碎成风中虚影。祝舒嵘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哈哈笑出声来。
      车帘漾啊漾,阳光还没完全洒进小巷,马车一半仍然隐在阴影里,此时那位公子躲进阴影中,祝舒嵘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看到他的红红耳垂。再想到他本来双眼亮晶晶,含满殷切等待自己答应帮他跑腿,结果下一瞬连耳朵都红红的样子。祝舒嵘心里残余几分尴尬立时跑到九霄云外了。

      祝舒嵘再望向马车,蓝衣公子顺滑的黑发用一褐色发带简单束起,几缕头发调皮随着车帘漾,阳光在上面跃,见这情景,祝舒嵘心里更痒痒的,江湖儿女,相逢即是缘分,管他其他许多!再听他声音清越,态度谦恭,不下马车应该是有什么难处,如何能不帮!
      祝舒嵘自觉有几分侠气,撂下句“等着!”便要风风火火回到馄饨摊前。
      “姑娘,且等一下!”谁知,蓝衣公子一下又把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出来,祝舒嵘再在心里叹一句:乌龟神功,忍住笑意,见男子递出一雪白的手帕,祝舒嵘双眼瞪大,眉毛上挑,不禁呆住了:这是,让自己擦嘴巴?
      要不要观察的这么细致,我的嘴巴很油吗?一般来说不会的呀!哼!公子你就能不能再委婉一些!
      祝舒嵘上前几步,抽着嘴角接过被男子叠成三角形的帕子,入手轻柔,棉质的,颍州产的。
      这男子是颍州来的?好地方,都城欸!家里做生意的?二十五岁,不对,二十七八吧......呃,祝舒嵘你在干什么?
      待祝舒嵘反应过来在简单地左右摩擦自己嘴唇的时的心理活动,她下意识地大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啪!”声音清亮,祝舒嵘一惊,抬头但见蓝衫男子保持着伸脖子的姿势笑得眉眼弯弯。
      她还没来得及恼怒,又听男子轻声温和道:“姑娘,是牙齿上......”
      祝舒嵘一听掩面而逃,如受惊的兔子。
      “麻烦姑娘了。”清越的声音消匿在风中,淡淡荷香弥漫,带着夏日清晨的温暖。
      “青姑娘,再加一碗哊,麻烦等会儿给马车中那位公子送过去,我多加钱。”祝舒嵘挤进人群,指着巷子那边的马车道。
      “诶,好嘞,等一等,马上就好!”女子爽朗一答。
      祝舒嵘再看了眼身边满满的人又对婆婆嘱咐“婆婆,您先忙着,那边可以尽量早就好,热的,分量足些。”
      交待完毕,祝舒嵘转身离开馄饨摊,清凉的晨风一吹,脸上的热意才渐渐消去:自己刚才,是魔怔了吧?连别人面容都未看清呢,怎么会怦然心动呢?斗艺的时候,给自己选个相公吧!恩,祝家老爹可是对着自己百依百顺呢,要让老爹多给些嫁妆,不过,这个应该不用担心吧,老爹这么疼自己。心中如此想到,她便不往小巷的方向看一眼,潇潇洒洒地走掉。
      她没有转身,也就没有看到,马车里,蓝衫公子又一次目送洒脱她远去的孤寂身影,微微摇头,心中不免自嘲:果真是陌生人了!
      明明还是原来的人和物,日头渐东,整个马车被太阳镀上了一层金边,愈发显得高贵不俗,但为何,暖暖的日光中包裹的人会透出如此寂寥。

      日头渐渐到了正上方,被厚厚的云层遮挡,透着些许光线,到了吃中饭的时辰,天气还是夏日少见的凉爽。
      转了一个早市,祝舒嵘把肚子填得圆圆的,瞅着说书时间到了,赶到最繁华的街上,直奔最热闹的客栈,也是一茶楼,听热闹的好去处,就是岫枝心心念念的“流云楼”。
      甫进茶楼,环视一圈,果然是城内最热闹的茶楼,桌子几乎都被坐满了,来往宾客不绝,跑堂的伙计正忙得不亦乐乎。急忙抬头看,二楼唯有东北角的桌子还空着,正是祝舒嵘心仪之位,她心中大乐,匆匆上楼。
      说书先生每每在正南方置桌,北边的位置本就好,更绝得是,那角落是因设计不当而余出的凹进一方,只能放进一张桌子,多一寸位置没有,流云楼楼梯设置又设置在正西面,缘墙而上,往里进便是客房。二楼桌少,略显空荡,偏那位置又偏又狭,是以时常空着。
      因人多,祝舒嵘费了番力气上了楼,走到正中才见,就这片刻功夫,那角落的位置,一背剑的黑衣公子已朝着她的方向坐下,祝舒嵘下意识觉着这浑身冒着冷冽气息的男子不好招惹,心中更是哀嚎,正欲下楼,但见楼下更加拥挤,对面,小厮已经在摆放说书先生的用品,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拼桌。
      “姑娘,不知可否赏光与小生二人同坐?”谁知,刚一走近,还未开口,便听一熟悉的声音响起。
      祝舒嵘循声向后看,一蓝衫公子端坐与一木质轮椅上,逆光望着她,笑意温和,沉寂一上午的阳光似乎终于冲破重重叠嶂,此时透过窗棂暖暖地撒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祝舒嵘定睛望去,见他眉眼俊朗清丽,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适中,带着不健康的白色仍然美美的,面色在自己的打量下透着红晕,发丝飞扬,如画中仙人,清俊飘逸。
      嘿,正是今早遇到的神龟公子!因视觉死角,开始竟没看到他!
      “呀,公子,又遇到了呢!一次偶遇,为萍水相逢,二次偶遇,可不就是缘分了!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祝舒嵘落落大方,见那冷冽黑衣公子不搭理自己,也不主动招惹,只心中奇道:“这两人一冷一暖凑到一块儿,倒也好玩!”又在心中乐道:“造化果真神奇,一上午让我两次遇见神龟公子!”
      神龟公子又点了份桂花糕,祝舒嵘嘿嘿一笑:“多谢公子。”衣袍一挥,舒舒服服坐下。
      “在下还未谢姑娘的一饭之恩呢,何必言谢!”蓝衫公子回以疏朗的笑,说罢举起杯盏,“袖手涯玉微。
      “华安祝舒嵘。”祝姑娘笑得豪气,也举起杯盏,一口饮尽,口中酸酸甜甜,竟不是酒,而是山楂。
      两厢刚刚打完招呼,喧闹的茶楼已渐渐安静,说书先生已经打开折扇了:“今日所讲,是祝刘苏三位的恩怨情仇。且不论祝小姐苏公子两年后情丝在否,于苏家公子,刘五小姐和祝小姐,一是新欢,一是旧爱,两两交锋,谁更胜一筹?嘿,你若以为刘五小姐今日才成为这故事中的主人,那便错了......”
      令祝舒嵘没想到的是,几日前的那一场小小争锋,如今仍持续发酵。祝舒嵘直惋惜最近各个家族没整出什么小妾出墙、主母逐妾的乱子来,也不想想,凡事只要沾了祝舒嵘,芝麻大点事也成了西瓜大的事,事关祝三小姐,如何不热?
      祝舒嵘此时有些后悔为何不化名了,想跟玉微解释几番,发现他正听得津津有味,心中侥幸:“还好遇到个呆的,他肯不知道,此祝舒嵘就是彼祝舒嵘吧!”
      却不知那黑衣公子抽了什么风,本闷闷低头饮酒,听了这话,豁然变色,丢下二人便下了楼。
      祝舒嵘不解地望向玉微,玉微笑得狡黠:“主人公在呢,这说书先生杜撰的什么故事!”
      祝舒嵘一僵,刚要解释,又听玉微轻飘飘来句:“刚刚走的,是华安苏家四子,苏勋然。”
      祝舒嵘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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