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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有奸情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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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同时,几十里外,南封城内,郎朗明月的夜晚,凉风拂面。
不是想象中的华榻锦被,祝舒嵘发现自己在一个草木扶疏的院子里,身上盖着淡淡药香弥漫的披风。一完全陌生的人立在床头望着她。三四十岁的模样,脸色瘦削白净,有些纤弱的身段裹在藏蓝色长袍中,迎面扑来一股强烈的书卷气,让祝舒嵘又半晌恍惚。
曾经,亭中灯下,也静静伫立着一年轻男子,一袭青衫,眉眼清朗舒雅,墨发只用粗布带子随意束起一些,随性而慵懒。目光浅淡温和地看着她。
大叔见她醒了,便微微弯起唇,眸间一点清光流转,薄薄的唇一开一合对她说了几字。他的声音落玉透澈:“好好睡吧,醒来身子就能大好。”
祝舒嵘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男子,浸润在千百年前温柔的时光中风姿卓然。她张口想问下什么,一阵耐不住的疲倦的涌上来,她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祝舒嵘在弥漫了桂香的晨曦中弯着唇角醒来。纷繁的记忆涌入脑中,这次,小榻旁未守着人。她拿起桌上一拳头大的砚台,出了房门进院子查看。
这大概是个读书人的屋子,布局雅适中正,前院长方开阔,草木花卉不多,清雅幽美,三进小院,皆为两层,房间不大,陈设老旧,大都是榉木做成的普通家具,绛色的漆,磨得光溜,露了木碴。
奇的是,方方正正的小院子,上天入地,祝舒嵘就是走不出去。她心中牵挂当日其他人的情况,自是心焦,每日寻着法子欲出这小院。只是每日午时、申时左右,四四方方一红木食盒出现在门口。她索性借着被囚禁的日子,认真修习。只是不是,玉微该有多担心。
一个人,如果不够强大,连自己想守护的人都守护不了。只会成为拖累,而她,不想成为玉微的弱点。
五日后傍晚,祝舒嵘终于见到了另一人,那人衣冠楚楚,身板溜儿直,颊边两捋白发,眼角两三丝皱纹,反倒更显得贵气与倜傥,眸中透露着算计的精光。
半晌,来人开口道:“女娃儿,你好了啊?”
祝舒嵘一听这声音,心中一紧,手摸上了脖子上结痂的血痕:“老伯伯,我脖子疼。”
那老头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嗯,哈,身上还是什么不舒爽的不?”
“被关在宝地,吃穿不足,性命无虞,自是神清气爽。”
老头嘿嘿干笑两句,有些头疼。一辈子没和女的打过交道,看这女娃清丽端庄,又有情有义,结果说个话不阴不阳,我萧一楚是多大奸大恶?还老伯伯,你才老你全家都老!
“女娃,你是我救的!”老头不愿意了。
祝舒嵘看这老头有些恼怒,不敢再回嘴。眼中确是不屑:“也不知是哪个歹人害我被掳的!”
老头气急败坏,对着空旷的院子喊:“小林,你和这不讲道理的女娃说。”
小林翩然而至,仍是一袭青衫,正是那天她醒来见过的男子,带着朗然温煦的笑容。先嘲笑老头两句:“年龄越大,道行越浅,连个小丫头都摆不平了吗?”
老头连连点头称是,期待小林如何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娃听话。
青衫男子看着祝舒嵘凉凉问道:“我最不喜欢没有礼貌的小丫头。两个地方,你是想留在一帮没根的太监中间,还是一帮太有种的虎狼将士之间?”
祝舒嵘暗自戒备,听到这话,只觉得森冷。太监、军士,明明隐于世外,庙堂上的事,这厮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相当不妙。她不自觉挪半步靠近那老头,比起深不可测的人,还是缺点脑子的人可爱。
“我要留这。”这话确是对着老头说。
“我忘记说狡猾的丫头了同样惹人生厌吗?”青衫男子逼上前一步,唇边仍衔着和煦的笑。
这人看着疏朗从容,坦坦荡荡,却让祝舒嵘从心里生出惧意和反感,她不愿意露出太多胆怯,梗着脖子接话:“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丫头?”
男子听了这话,竟是转头先对那老头温柔一笑,祝舒嵘眼风追过去,见那老头还以一笑,羞羞怯怯似小媳妇。一奇怪念头在祝舒嵘心头升起,还未成型,琢磨间却见那男子对她不阴不阳一笑,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丫头。”
轰隆隆。一声惊雷劈下,这是......断袖,还是年下。不对,这青衫男子的功力决不再老头之下,若非三十年,决计练不到。她细瞄他眉眼,肤白如玉,温润似瓷,连一丝褶都无,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端的是风华无双。
“你,要不老老实实地呆在这,要不,我就把你丢到豺狼虎穴中去。”
祝舒嵘压下心中诡异惧意,转头向被她嫌弃半晌的老头可怜兮兮道:“师父,他欺负我。”
祝舒嵘脑筋灵活一转,想到这老头极有可能是为了让玉微拜师才困住自己,若是如此,他定然不会伤害自己,这老头又能把林某人降服。
老头果真只有一根筋,听女孩乖顺地叫师父便乐开了,横眉一竖,怒斥青衫男子:“年纪一大把了欺负我徒儿他媳妇儿,当我一楚剑是摆设吗?”
祝舒嵘额畔青筋隐隐抽动。
方才不可一世的林某人青筋抽动了一下,不以为然道:“二十年前的事儿,咱们不提了好嘛?如今你这幅模样还有谁能把你认出来。”
祝舒嵘心道,突破点果真在这。
“胡说八道。本大侠器宇轩昂,剑眉星目,比起我那徒儿还要俊美气盛几分,与二十年前并无二至,有什么认不出来的?”
林某人忍住笑意,恭恭敬敬答:“正是如此。”
老头却沉下脸:“你一把年纪还如此不正经,成日里拿这些甜言蜜语糊弄我。”他顺手撩开耳侧束发,黑色遮掩下竟是花白头发:“我自己说出来都不信的话,你还哄我!你嫌我年老色衰了是不是?还不是你说喜欢我清明磊落的素净容颜,能让你想起旧日时光,我才疏于保养,你以为我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放荡不羁,喜欢蓬头垢面?”
林某人愕然:“我几时说过?”话一出口,心知要遭。
老头气得背过身去:“你自己说的话,转头就忘了,偏我奉为圭臬,徒添笑料。早知当初我就不该让你练得那邪门功法,如今你青春常驻,就来嫌弃我了!”
林某人隐约记起一点,心下暗叹,顾不得祝舒嵘在场,搂住老头,耐心哄:“瞧你,还跟当年一样,使得一手小性子,偏我就吃这套,大不了如今我慢慢化去这门功力,好不好?”
老头果然吃这套,面色稍霁。
祝舒嵘听出味儿来,心中不想让那林老头好过,附耳在萧老头耳畔撺掇两句,凭林大侠修为听完这几个字霍然色变。
果然老头面色不善甩开林某人的手,挤着不大的眼睛带起周围一圈细小眼纹,哀怨极了的对着林某人说:“你果真是嫌我老了,我这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啊!”说罢拂袖而走,竟然用上轻功。
林公子眼见功亏一篑,临走前给狠狠地剜了祝舒嵘一记,隔空一点,点了祝舒嵘几个穴道:“猖狂丫头,敢坏我事以此为戒。”说罢如大鹏展翅,一掠数丈,径直出了这院子。
祝舒嵘欲跟,怎奈丹田空空荡荡,一丝力都运不出来,那林某人竟将她的内力完全封住。祝舒嵘想起他临走前阴狠的眼神,不禁瑟然。
她自己也没想到,一句“和当年一样的,只有性子,不是容貌”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竟然一下赶走两个。但看两人相处,眼波流转,不容外人插足的亲密,不问世俗的畅达,何尝不是她期待的呢?
蝉鸣细弱,夜灯暖黄,月色如水空明投下竹柏疏影。几日未曾有过的纷乱茫然顿时在月淡风轻的中卷带出来。
“玉微,可还安好?”
祝舒嵘不知道的是,她在小院中的几日,她心心念念的玉微经历了另外一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