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月月》玻璃杯的璃光

23、年年月月 ch18

　　18.

　　修学旅行结束，回归日常的学校生活，不分宿舍、年级强制决斗，以测验学生斗志为名的Dis-duel大赛，于隔天下午放学后正式开始。

　　一旦输了决斗、或Dis-duel装置测不出斗气，该名学生就必须面对降级或退学的命运，让校园的气氛从一大早便十分凝重，唯有少数强者，比如来自四方分校的冠军、万丈目、明日香，还有决斗白痴十代等人，能够以一派轻松的态度，面对即将到来的严酷考验。

　　而那便是灾难的源头。

　　起初，是在Dis-duel开始、修学旅行结束当晚，约翰带着一大包从贩卖部买来的卡片，与十代一起在红宿舍里拆封，却受到精灵提醒，有人在门外偷窥。但追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两人都已经追到林子里了，却只见到吊挂在山崖边，上身仅着一件印地安风格的黑背心、体格粗壮的黑人，来自西部分校的欧布莱恩。

　　偷窥事件还来不及有下文，隔天便是Dis-duel大赛开幕，就在十代胡思乱想着，该不会又跟去年的GX大赛一样，没人敢来找他决斗时，欧布莱恩却在当晚抓住翔，以其性命要挟十代与之决斗。

　　没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唯一确定的是，欧布莱恩的炎之牌组，很难应付，令让十代打得吃力。而与十代同行的剑山与约翰，则趁着两人为决斗分神，想办法接近悬崖，解救被欧布莱恩倒挂在崖边、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翔。

　　虽然十代最后依旧取得顺利，可就在剎那，在场众人都能见到，欧布莱恩与十代手腕上的Dis-duel手环，同时发出刺眼的亮光，一团光球从中浮现，流星也似地划过天际，消失在远方。

　　然后，十代颓然昏厥，就连欧布莱恩都很吃力地半跪在地上，神情满是痛苦疲惫。

　　约翰的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他飞快冲向前，毫不迟疑地越过欧布莱恩——尽管从四方分校交换来的决斗冠军，曾一块在开往校本部的豪华游轮上共处一星期，但与眼前倒下的十代相比，是如此微不足道——扶起昏倒的十代，和剑山跟翔把人送去保健室。

　　保健室老师鲶川，绑成马尾、带点波浪卷的红棕色长发，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亮丽。她俐络地招呼约翰等人把十代放在病床上，在紧张兮兮的三人面前，仔细为十代做了检查，但得到的答案却很令人吃惊。

　　体力消耗过度。

　　彷佛是一个礼拜分秒不停与人决斗。鲶川老师补充。

　　「不可能啊，不过是和欧布莱恩的一场决斗……」剑山说。

　　「可是这种程度的疲劳…… 太奇怪了。」鲶川老师抱持医者的关怀与追根究柢的精神，以拇指撑住下颌，认真思索。
　　此时，十代悠然转醒，他奋力撑开疲累的眼皮，露出褐色的瞳仁，那清亮的目光如昔美丽，却失去以往的精神，显现难得的虚弱与倦意。

　　翔哽咽地喊了声大哥，只差没扑上去大哭一场。

　　平日活力四射的人竟会突然病倒，前所未有的恐慌，在确认十代平安前，不断潜伏着啃噬在场者的心灵。

　　「翔……我怎么会在这里？」十代的声音与他的脸色一样，虚弱的气音。

　　「你昏过去了。大家都很担心。」约翰凑近，很自然地握住对方无力瘫软在被子下的手，脸上难掩担忧。

　　「这样啊。」十代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

　　约翰感到十代在被下，很努力地想要回握他，虽然只是小小的力道，轻地像在以指尖碰触，却让约翰不安的心忽地平静下来，激动地险些落泪。

　　原本三人都想留下陪十代，但因为时间晚了，鲶川老师不愿让太多人留在保健室打扰病人休息，在三人死缠烂打地争取后，她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让一个人留下。翔跟剑山原本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却被十代轻声一句「约翰你能陪我吗」给打败。两人可怜兮兮地对着自家大哥流泪，十代仅能给予一阵苦笑，约翰则心领神会地把人劝回去休息。

　　「……抱歉，十代。」只剩彼此的保健室，约翰在床头灯的微光中，如此说道。

　　身兼女子蓝宿舍的舍监，鲶川老师不得不在午夜前回去查寝。她拉住约翰低声吩咐几句，顺手把隔壁床的枕头塞给约翰——决斗学院的保健室高级得很，莫说各级医疗设备充足，可媲美大型医院，就连保健室的病床，都跟双人床一样大，两个人挤一下不是问题，就算这大大违反了身为医者的原则——这令鲶川老师在临走前，又忍不住多念了两人几句。

　　「啊？……约翰为什么要道歉？」十代不解，「约翰不是也很努力在救翔吗？要道歉的也是我吧？害你得跟我一起睡保健室……」

　　躺了一会，十代的体力看来多少有恢复一些，他讲话的速度依然缓慢，可听起来有力气多了。约翰没有回答十代的话，仅是笑了笑，把枕头在床上放好，自己也跟着钻进被窝。

　　「好点了吗？」约翰伸手抚上十代的面颊，原先昏倒时的苍白，已经由于方才的休息而稍有血色，「你的小弟就是我的小弟，何况，看到有人被吊在悬崖边快摔下去，不管是谁都会赶快去救人吧。」

　　「嗯，多谢你。」十代一把抱住约翰的手臂，没来由地感到开心，「欸欸，你不觉得欧布莱恩很厉害吗？平常看他一副冷漠的样子，没想到他的决斗会是这么火热，而且他的炎之牌组也超强的！差点就要输了呢！」

　　一谈到决斗，不管身体虚弱与否，十代话匣子开了便收不起来。

　　「喂喂，人家可是绑架了翔做威胁，强迫你接受他的挑战耶！」约翰只觉得无奈，「而且啊，火热的是你，不是欧布莱恩吧？他只是被你的热情给感染而已。虽然……跟你的这场决斗，的确不负他西部分校冠军的头衔啦。」

　　「就算那样，他也还是很厉害啊！」十代显然没听进去，「而且吉姆也是，我之前还有看到他跟他的鳄鱼在岛上挖化石喔！」

　　「挖、挖化石？」约翰瞪大了眼，虽然他知道吉姆是考古学者，但他还是不明白「决斗」跟「化石」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能听到化石的声音……不过，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感觉到』吧。」十代自顾自地说下去，「吉姆说化石是灵魂的结晶，那些结晶沈睡在深层的岩石中，等待被他唤醒……这不是很像沈睡在卡组里，等待被我召唤的EHero吗？」

　　「……十代真的很厉害呢。」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是一起搭船来的，就相处的时间来说，我们四个代表彼此之间，应该是比跟校本部的人还多才对。可是，十代你……总是能很快吸引到各种不同的人，看到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

　　「啊，有吗？」呆呆的表情，是当对方的问题超过自己理解范围，便会自动出现的傻笑。

　　大而化之的天真无邪。

　　见状，约翰也仅是了然一笑，拍拍对方的头，低声道：「快十二点了，早些睡吧。 」

　　十代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皮半阖，看样子也快撑不住了，「……没关系，有约翰就够了。」

　　标准的答非所问。

　　只见身体动弹不得的十代，利用唯一能移动的头部往约翰肩膀蹭了蹭，满足地沈入梦乡，堵住了约翰所有想开口、与不敢开口问出的言语。

　　「晚安，十代。」

　　约翰撑起身体关掉床头灯，黑暗中，他的笑异常温柔。

　　第二天上午，由于约翰早上八点就有课，他只得请一大早就回保健室的鲶川老师代为传话，接着便轻手轻脚离开被窝，回宿舍整理东西。所幸，一觉到中午的十代，正如他自己昨晚所言，已经完全恢复体力——他不得不承认，一个暑假的魔鬼特训确实有效。他还清楚记得昨夜的决斗，那宛如精神被瞬间抽干的痛楚，在与约翰、翔、剑山讲话时，根本难以动弹，没想到睡个觉起来，体力竟已恢复七、八成。

　　他在心里扁扁嘴，忿愤地承认，老爸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

　　以狂风扫落叶的速度，解决翔与剑山送来的两个便当，再次活力充沛的十代谢过保健室老师，不顾对方要他继续休养的吩咐，拉了两个小弟就往外跑。

　　三人在学院门口遇上约翰，对方松了口气般的安心笑容，令十代不由自主地感到喜悦。

　　「哇啊啊～痛痛痛！」

　　剑山的怒吼打断两人的凝视，原本走在剑山旁边的翔也慌张地往旁边躲。只见一只大鳄鱼咬住剑山的屁股，剑山着急地想甩掉那只不知打哪来的死鳄鱼，但对方庞大的身躯却丝毫不动。

　　「Sorry～Sorry！」虽是出身南方分校，但穿着却有西部牛仔风的吉姆急急跑来，伸手轻松地把黏在剑山身上的鳄鱼拔开，

　　「卡伦，冷静点……」他细心安抚着躁动的鳄鱼，为牠套上特殊的皮套，背回自己背上。

　　「牠是你的宠物？要养就要把牠看好啊！」剑山愤怒道。

　　「原来牠叫卡伦啊。」十代的反应与主题完全扯不上边。

　　「吓死我了……」翔喘了口气。

　　「抱歉抱歉，这一带最近的电磁波很不稳定，爬虫类动物很容易受到影响，如果电磁波像这样升高，卡伦就会变得狂暴化……」

　　「你听得懂吉姆在说什么吗？」约翰问十代。

　　而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同摇头。

　　吉姆熟练地掏出电磁波测定器，向十代等人解释他在这两天的发现。简言之，自Dis-suel开赛以来，决斗学院周遭的电磁波就异常暴增，与十代因为与欧布莱恩的决斗昏倒的时间点相近。种种可疑迹象，全指向坚持举办Dis-duel大赛的眼镜蛇教授，而异常的电磁波似乎是唯一的线索，这让十代一行人当下决定与吉姆合作，一起去探查电磁波的源头。

　　然而，探查的路途才走不到一半，骤增的电磁波不仅令鳄鱼卡伦突然狂暴起来，就连曾移植过恐龙化石作为腿骨的剑山，似乎也因为恐龙基因的影响，忽然理智尽失，对吉姆等人狂吼，彷佛随时要扑上攻击——就像一只真正的野兽。

　　「不用担心，正好试试电磁波与Dis-duel手环的关联，是不是真的和我们推测的那样。」

　　吉姆打开决斗盘，对十代、翔与约翰露出安抚性的笑。剑山虽已狂暴地丧失神智，却也本能地举起决斗盘，站到吉姆对面，十足的决斗姿态。

　　强者的决斗总令十代兴奋，但这次他却罕有地感到不安。他下意识地回头寻找那抹宝蓝色的影子，直到看见约翰给他的微笑，他这才又转过头去关注吉姆与剑山的决斗。

　　这种时候，十代实在很痛恨他该死的直觉。隐约窒闷心头的不祥预感，在看到结束决斗的两人，出现与当初的他和欧布莱恩相同的景象——金色光球自手环飞出，战斗双方同时倒地时，倏然成真。十代与翔上前，奋力撑起个头有如成年男子的吉姆，约翰则吃力地把比他魁梧一倍的剑山拉起，一行人跌跌撞撞往保健室冲。

　　之后的情势一发不可收拾。剑山与吉姆才刚恢复，紧接着不仅传出主动与东部分校冠军阿蒙加勒姆单挑的万丈目，两人在决斗完后力竭昏厥，连当晚稍早，受邀来阿蒙藉其家族——加勒姆财阀为名举办的酒会上，进行决斗的学院同学，也纷纷出现身体不适与昏倒的现象。

　　到此为止，由于Dis-duel比赛，全校已有四分之一的学生因此倒下。每个人都能清晰感受到，不祥的阴影已笼罩学院，却没有人能说清那阴影的形体，又该如何将之驱离。

　　而十代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翔、明日香、十代、约翰，偕同大病初愈的吉姆和剑山，直接找上克罗诺斯教授与拿破仑教头理论，但两位蓝宿舍的教师却被一行人的气势吓得不敢动弹，懦弱地什么决定也不敢做，只说校长不在，如果要中止Dis-duel必须直接找发起此活动的眼镜蛇教授。

　　可是，自Dis-duel开始，眼镜蛇教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发着抖的克罗诺斯说。

　　显然，只有找到眼镜蛇教授，才能停止这害死人的Dis-duel，得知这一切问题的答案。藉由刚苏醒的阿蒙的协助，一行人终于
　　能将目标锁定在森林里废弃的研究中心，眼镜蛇教授最可能的藏身处。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十代、约翰、翔一组，明日香、剑山跟吉姆一起，双方分别潜入研究中心，一探究竟。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个探索行动，居然只是灾难的序幕。

　　研究中心内部的外围地带，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野生丛林。室内培养的野生丛林。在这连路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的脚步拓展小径的绿色迷宫，十代倒是将他的路痴因子发挥到极致。先是与翔和约翰走散，然后自己再迷失于丛林中，面对陌生的环境与随时可能跳出来咬人、隐身在树丛间的猛兽，十代不显惊慌，只有失去方向的无奈——这还得归功于暑假的雨林求生，玛哈德与玛娜的调教有方。

　　即使一面摸索找路、一面在视线受到阔叶林高大树丛遮蔽的朦胧环境下，突然被人从后往肩头一拍，十代也丝毫没受到惊吓。冷静地回头，他看见的是一名人高马大、脸色却略显苍白的蓝学院教师，凌乱的灰黑长发扎在脑后，黑西装外罩着蓝学院的及膝长大衣，有点陌生，但倒不至于忘记名字的脸。

　　「你是、你是……佐藤老师？」十代瞪大眼睛，「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

　　「听到你们的消息，因为担心就过来看看。」似笑非笑的表情，戴上无眶眼镜的苍白面容，予人病恹恹的错觉。

　　「佐藤老师……你知道眼镜蛇教授在哪里吗？」对方的出现，饶是粗神经的十代也感到不对劲。他试探性地喊住正往回走的佐藤，对方竟真的笑了笑，说他知道，要十代跟他来。

　　而十代再也受不了Dis-duel发生的一切，眼见自己喜欢的决斗变成伤人的利器，刺伤身边的人，升腾的怒火让他一心只想要跟眼镜蛇教授分个胜负，终止这场害人的比赛。他毫不犹豫跟上佐藤的脚步，来到一处以电动桥连接的深沟。

　　深沟对面，是一道金属门，「眼镜蛇教授就在里面。」佐藤如此说。

　　十代冲动地跑过桥，来到门前，却发现门根本打不开。

　　「那扇门有特殊的装置，打开的方法只有一个。」佐藤启动手上的决斗盘，「跟我决斗，并且获胜。」他睨了眼十代，宛如在嘲笑对方的讶异，「放心，我也有戴Dis-duel手环，这很公平。」

　　「……你知道戴着它决斗，会发生什么事吗？」十代直视那张染上疯狂笑意的脸，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

　　「我知道。我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当然，对于你也是。」佐藤脱下大衣，扬手将之抛入不见底的深沟，对电动桥另一端的十代，露出没有笑意却上扬的嘴角，「因为你，这个学院的学生精神都死了，我奉献给学院的热情也完了。你必须付全责啊，十代！」

　　「等一下，我到底做了什么！」十代面露不解，与少见的惊慌。这就像是明明自知不是凶手，对方却露出一付「人就是你杀的」狠劲非要你偿命，令人有理说不清。

　　「你老是逃我的课，把你的无精打采传染给其它学生……」

　　「这个嘛……我的确不是认真的学生啦，可是我——」

　　难道这就是现世报？十代心虚地想。每学期开学前，亚图姆和圭平总是耳提面命要他专心上课、不要迟到、作业准时交、上课不要打瞌睡，可是三年来他似乎没有一天做到……

　　「你赢不了我的，不管是我还是眼镜蛇，因为我们有你没有的东西。」

　　「我没有的东西？」

　　「那就是沈睡在决斗者体内，内心的黑暗。」佐藤说，「可是，十代你身为决斗者，内心却没有承载的东西。至今为止，我所有的决斗都不是为了自己，对于你这个只考虑自己的人来说，很难理解吧？」

　　「进行那种决斗怎么会开心！」十代诧异地反驳。

　　「没错，那根本就不开心。可是，那又如何？」佐藤忿然道：「我还有家要养，乡下的家人都在等我寄钱回去，我不能只考虑自己——」

　　「没用的，和他这种小鬼再怎么说都白搭。」眩目的光球射入两人之间，出现的是身穿军服、理平头的眼镜蛇教授，「你只要乖乖提供能量就好了，游城十代。」

　　「眼、眼镜蛇！」十代叫道。

　　佐藤也显露出讶异的目光，看来眼镜蛇的介入似乎也在对方的意料之外。

　　「送你一份大礼吧，十代。」眼镜蛇的身影倏然消失，投射空中的影像变成困在地窖里的明日香，大量的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让她纤细的身体无助地在渐涨的水中载浮载沉。

　　「你们的决斗，可是与天上院同学的性命相关。」眼镜蛇不怀好意的嗓音传来，「佐藤老师的生命值受损，水位就会上升，如果他的生命值归零，水就会满到屋顶……」

　　「太卑鄙了！这跟明日香没有关系啊！」

　　「眼镜蛇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佐藤也对眼镜蛇的意外之举感到不满。

　　「怎么了？我是在帮你教训伤害你的人啊！」明日香的影像消失，转变为巨大的眼镜蛇上半身投影，「可别忘了，明日香也是受十代影响，而不上你课的罪人啊！你是那么相信她，可是她却依旧背叛了你！」

　　「这、这什么歪理……」十代对眼镜蛇的话全然理解不能。

　　可是，眼镜蛇的话，对佐藤却很受用。一抹冷笑闪过佐藤唇畔，当他再度抬首面对十代，方才些微的慌乱已消失，换上先前介于淡漠与疯狂之间的表情。

　　「好啦，你不是想打开那扇门吗？」阴狠的笑再度出现在佐藤唇畔。

　　明明没时间再磨蹭了，但除了接受决斗，他眼下也别无选择。然而，如果他打赢佐藤，也就意味着明日香将被淹死…… 就连
　　考试或者第一学期的学院代表选拔，十代都不曾感受到如此庞大的压力。

　　十代没有发现，此刻的他已全无享受决斗的念头。

　　他心烦地启动决斗盘，套上卡牌，虽想尽快结束决斗，但又顾忌明日香的性命。怀抱这样的矛盾，他开始与这位对自己抱有莫名怨恨的蓝学院教师对战。

　　佐藤的王牌怪兽：伤疤之鳞骑士，不会因为战斗被破坏，而且，遭受攻击时身体剥落的鳞之碎片，会附着到发动攻击的怪兽身上，以特殊效果「伤疤之咒」控制对方怪兽为己用，反过头来向对手发动攻击，转眼间，爆烈女郎与天空蜂鸟先后中招，让十代不仅一下子损失两只怪兽，还被自己的怪兽攻击，生命值大减不说，场地也顿时被清空，令十代暂时只得先盖上一张牌，把回合结束。

　　「被自己怪兽背叛的滋味如何？等下次的攻击，你也就完了吧。」佐藤阴阴笑着。

　　「你好像……单方面在怨恨我。」十代皱眉，「可是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有力量的人如果不能发现真理，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地狱。我啊，只是想告诉你，你自身的罪孽。」

　　「我的罪孽？」十代神色一凛，眼神却依旧困惑。

　　「我问你，掉在路边的垃圾，看到了却不捡起来，跟因为看不到所以不捡起来的人，哪个不对？」

　　「当然是看到了却不捡起来的人啊！」

　　「不对，看到的人也许什么时候会去捡起来，但是没看到的人，却根本没有捡起来的可能性。十代，你就是那个完全没注意到垃圾掉落的愚蠢人类！」

　　「呃！把我整个人完全否定了啊……」惧于佐藤突然暴增的气势，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的指责方式，跟自家的魔鬼老爸实在很像，让十代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对待我的方式实在很残忍。」佐藤空出的右手紧握成拳，「为了争取合格的上课日数而勉强出席，但就算来出席了你也总是在睡觉，考试更都在及格边缘徘徊！」

　　句句戳中十代痛处的指控，就跟以往亚图姆与圭平的耳提面命一模一样，饶是少根筋的十代也感到心虚，「我、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啦！可是也不必——」

　　「这很重要。因为你的懒散，接二连三影响了其它学生！」佐藤斩钉截铁，「如果你是个平庸的决斗者，这并不算什么，但你是打倒三幻魔的英雄，还从破灭之光中拯救世界，受到学院所有学生的崇拜。你应该成为这个学院的模范才对！」

　　「模范？别开玩笑了！我只是照自己的喜好去做而已！」从开始做学生便一路吊车尾上来的十代，自知是「模范」两字的绝缘体，现在突然有人对他说「你是学院的模范」，这就像老爸突然甩了亚图姆一样不可理喻！

　　「拥有愈强大的力量，同时也必须背负起同等的责任！但你却没注意到，任由自己堕落，要不是因为你，肯定有更多学生能发挥他们的才华！」

　　「这……我……」面对振振有辞的蓝学院教师，十代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驳。

　　「十代，你就像是一袋好橘子中唯一腐坏的烂橘子。所以我必须把你除去才行。」

　　佐藤微笑语毕，马上发出猛攻。

　　依然无法理解对方话语的十代，只能翻开覆盖的卡，边防御边反击，却由于明日香的缘故，不敢放手去打，生命值一次又一次第被削去。直到与明日香同行的吉姆和剑山，靠着明日香不懈的呼喊与吉姆对野外地形的敏锐直觉，顺利从水源地潜水进入地窖救出明日香——直到空中投影的画面上，明日香与吉姆的身影彻底消失，十代这才松了口气，放心进行反击。

　　可惜，情况却不太乐观。佐藤的伤疤之鳞骑士已够难对付了，又兼顾打开身后金属门的压力，就连新召唤出场的电光人，也被对方的伤疤碎片控制，在几个回合后，自己的生命值转瞬间仅余四百。他只能致力于获胜。

　　藉由特殊召唤出的新生人，他勉强在蜕去伪装的伤疤外殻、显露真面目的鳞骑士手下阻挡佐藤的攻势。虽然新生人还是被对手破坏，但已足够让十代在场上做出新的布置：召唤茧状体小幼虫，并盖上一张卡，结束这回合。

　　然而，这场决斗同时也来到尾声。

　　「能够指引像你这么强的决斗者是我的愿望，十代。」佐藤仍是挂着得意的微笑，「鳞骑士最后的能力，将场上所有怪兽与鳞骑士一起破坏，每破坏一只怪兽，双方玩家就要接受五百点伤害！」

　　场上突来的大爆炸，虚拟影像的火光直冲天际。远处一发现十代走丢，便到处寻找却苦苦找不到人的约翰与翔，见到天边爆炸的亮光，对看一眼后，便不假思索往爆炸方向奔去。

　　十代以覆盖的陷阱卡「茧状体面纱」制造的茧状保护膜，撑过这一轮攻击，让生命值维持在四百。不过，佐藤的生命值，却因鳞骑士的特殊效果而归零——好个玉石俱焚的打法。十代不禁冒出冷汗。

　　佐藤老师虽然输了，但情绪看起来却异常平静，「十代，你迟早也会明白的吧，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决斗。」褪去先前疯癫、偏执的气息，此刻的佐藤，宛如课堂上谆谆教诲的严师，令十代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爆炸余波造成的狂风吹袭场地，吹散了佐藤手中的牌，那张「伤疤之鳞骑士」也随风飘落到桥边，他很自然地蹲下，伸手去捡，Dis-duel 手环却在此时发挥功用，一道明亮的黄光从手环冒出，将佐藤整个人团团包围。他满足地看着手中救回来的牌，带着平静的笑容，疲惫地阖上眼，力竭而倒的身形往前下坠，就这样跌入桥底的深沟。

　　「佐藤老师！」十代着急地想去抢救，但他的手环也同时发出亮光，浑身气力霎时被抽个精光，「我、我到底……为了什么而……」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决斗？

　　这成为十代昏迷前，唯一思考的话语。

　　『十代，你明白的时间到了。』

　　浑沌灰暗中，传出温和但气势迫人的男中音，柔柔地在广大的空间里回响。以往每次他惹亚图姆生气的时候，对方也是会发出类似这种感觉的声音，十代想。像是温柔地给你选择余地，事实上所有的可能性都已被封杀。

　　『明白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决斗。』

　　『我……』迷茫地伫立于灰暗中，方才的决斗场面随之涌入脑中。

　　他禁不住眉头皱起，表情痛苦地挣扎着，直至听到那熟悉的嗓音不断呼唤自己的名，他这才从晦暗的梦境回到现实。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十代！」

　　朦胧睁眼，约翰着急的脸庞印入眼帘，但那份急促在发现十代醒来的那刻转瞬成为放松的微笑。身上潮湿的冷汗提醒着自己方才的梦，他发现自己被移动到已经打开的金属门边，看来是约翰帮忙移动他的吧？

　　「约、约翰！你怎么……」

　　终于清楚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十代大吃一惊，不明白对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而后，他住意到约翰紧紧握着他肩膀的双手，不知怎的令他感到些许羞赧，却也十分喜悦。

　　「对了！翔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他去河边打水给你。看到你再次昏倒，差点没吓死他。」约翰说，「我也很担心你。」

　　「啊！约翰，眼镜蛇他……」十代突然灵光一闪，激动地抓紧约翰，「眼镜蛇他就在这扇门后面！」他尝试想站起来，可脚还没打直，无力的四肢传来的痛楚，令他又不得不倒回原地。

　　「十代！」约翰赶忙接住十代，扶着他坐到地上，「你这身体太勉强了！休息一下吧。如果发生什么事，还有我来代替你啊！」

　　「约翰，你是为了什么而决斗啊？」栗色的褐眼眨了眨，晶亮的瞳眸难得流露困惑。

　　「啊？」约翰的诧异也算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个问题实在不合十代的作风。

　　「我是因为有趣……不，也有吃惊，也有高兴……」而当对上老爸的青眼白龙，就只剩「凄惨」两字可以形容了，「果然还是因为有趣才进行决斗的吧！抱歉突然问你这种奇怪的问题，很困扰吧？」

　　「到底怎么了，十代？」约翰罕见地露出忧容，扶着十代肩膀的手，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稍微有点……」该说是因为跟佐藤老师的决斗吗？但似乎又不尽然？十代搔搔头，发现要以直觉行动的他把感觉诉诸言语，果然还是困难了点。

　　约翰没花太多时间沈思，他只考虑了一会，接着故作神秘道：「我可是有目的的。」

　　「真的吗！约翰，你的目的是什么？」十代当即如获至宝，将两人本来就很近的距离主动拉得更进。

　　「你可别和任何人说啊！」约翰双手环胸，故作懊恼。

　　他不明白十代在方才的决斗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会让十代有如此改变，可是，他明白，十代的问题，答案只能靠自己追寻，每个人的答案不尽相同，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答案，希望这能为对方带来一些启发。

　　「那当然！」十代猛点头，「这可是我们的秘密。」他说得流畅自然，彷佛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一般。

　　「……那是我在认识宝玉兽之前的事了。」约翰娓娓道来。

　　那一天，约翰在街上看到软糖豆人的精灵。直立的绿色豆仁上长出五官与细长的四肢，一手拿剑、一手拿盾，背后还有一件小披风，小小的精灵看起来很无精打采，甚至有点悲伤的感觉。它发现约翰注意到他后，便指引约翰穿过一道小拱门，来到一处开阔的广场。

　　约翰走进广场时，精灵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倒在地上的小男孩，男孩手上套着决斗盘，地上凌乱散着卡牌，显然是个事故发生现场。约翰赶忙唤醒男孩，这才明了原来他所看到的软糖豆人精灵，是男孩被不知名人士抢走的卡牌。

　　『它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男孩伤心地说。

　　『它一定也把你当成好朋友喔！』约翰安慰道：『刚才我看到软糖豆人的精灵想要帮你。』

　　『精灵？』男孩的神情略显迷茫，但仍是重重点了头。

　　『就算看不见，但只要你相信它的话，总有一天，它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约翰的话成功令沮丧的男孩豁然开朗，或许正因为小孩的天真无邪，他那些对于精灵的论述才会这么容易被相信也说不定。

　　「但是，这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即使看不见精灵，决斗者依旧能和精灵心意相通，所以我为了这些人……」

　　约翰不自觉的愈说愈激昂，但十代仅是了然地以柔软的目光注视对方。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发动声响，锐利地刺破空气，搔刮两人的耳膜。

　　「什么？」十代吓了一跳。

　　「门后有人！」约翰快速跑到门口，举起决斗盘成备战姿势，青玉天马跟黄玉虎精灵也跳了出来，站在约翰面前护卫。

　　「不管是谁，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

　　黄玉虎冲动地朝对方方向奔跑扑上，对手的长鞭也同时袭来。早一步看出不对劲的青玉天马飞身向前撞开黄玉虎，却让自己吃了鞭子——那记通有电流的鞭子竟扎扎实实打中青玉天马，令牠在飞回原地时，脚步不由得一阵踉跄。

　　「青玉天马！」约翰担心地大喊。

　　「精灵怎么会被击中……？」突来变故令十代也颇为错愕。

　　骑着越野摩托车的男人，因为与十代、约翰两人有段距离，又被安全帽挡住，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得出他穿的是墨绿色的探险队服装。摩托车后座装置的古怪改造装置，突然弹出一个大型真空胶囊，把青玉天马严严实实地关在胶囊里，速度之快，不只两只精灵，连两名决斗者都反应不及。

　　「什么！」

　　「怎么会……」

　　「嘿嘿，精灵狩猎开始啦！」男人催动油门，约十两人这才发现有条绳子连接胶囊与摩托车，在男人往洞穴深处高速骑去的同时，装有青玉天马的胶囊也一并被带走了。

　　「快回来，黄玉虎！」约翰赶忙唤回黄玉虎精灵，还不忘回头提醒十代，「你在这里好好等着，十代！」

　　「约翰！」精灵遭人掠夺可说是史上头一糟，心急如焚的约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脑终只剩快点追上去的念头，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十代说了什么、想做什么，「等等！我也……」

　　十代想跟上，但双脚一使力，原本还能勉强站立的姿势，便被迫跪了下去，「约翰！」他懊恼地目送约翰的背影，扶着金属门边的十代清晰感受到因为自己刚刚的乱来，原先稍微恢复的体力瞬间流光的滋味。他死命地撑住自己，却无法阻止身体休息的本能，「约翰……」

　　一声似祈求又像担忧的低声呼唤，十代再也支持不住，再度昏倒于门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