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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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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身在赤焰军中,现今想来仍是过于怪异。除了唯一能拿出手的弓箭以外,实在找不出其他长处,近身战更是弱项。幸好大小经历了几回战事,又被南楚临阵磨枪的磨练了几天,得了尉迟几招指点,现在身处在一片混战中,好歹也保得性命,间或击退几个冲过来的敌兵,只是依旧狼狈不堪。当下眼见对面扑过来一人,身形彪悍,显是杀红了眼的,心头顿时一颤,手下便慢了几分。
生死一线,不过瞬间。
刀已到面前。
后颈衣领却蓦然一紧,身形被拽出去的时候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等发觉被拎上了马背,才发现其实已经被带着冲出了好远,视线往上一扫,初初辨得身形时却又是一惊。
“白漓!”只听得头顶一声高呼,混混沌沌,却仍知道是尉迟的声音,眼前又是一阵子天翻地覆,身形再次稳下来时,身边的气息又是换了一换。其实也不是我感觉有多敏锐,实在是这次的气息中怨气过重,想不察觉都难。
于是小心翼翼道:“校尉大人,小的……”
“别乱动!”
于是溜下马背的动作便夭折了。
面目不善的白小将也不知道又低咒了些什么,随即缰绳一扬,冲了出去。
我本坐在他身后,此时一惊,顾不得避讳,紧紧抓住他的后腰,将将被带到一处高岗,只觉着手臂一麻,便被甩下了马背,狼狈不堪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漓面目背光,但仍能看出俯视看下来时眼中的轻蔑,说:“大哥虽让我护你,可是这里是战场,并不是纸上谈兵。”说罢又冷笑几声,“你这样的也能算是赤焰兵!”
赤焰。
赤焰。
心上一怒,便瞪了回去。
哪里知道人家已经根本不再看我,只甩手将他坐骑上的箭筒扔了下来:“自己的小命要自己挣的,不要害我在大哥那里受训。”或许是因着他身姿处得高,声音传下来时仍有些飘渺,还没有等我应声,只听一声马嘶,他已然冲了回去。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尉迟一骑棕黑骏马,正与敌方将领打马战在一起,瞧对方那头盔上的翎羽,竟是前锋首将。
既能做的前锋首将,自是不容小觑,只见那首将身形高大,一双猿臂挥展间,一对千斤锤武得风风火火、霸道十足。
残念过深,还是不免要为尉迟担心。但见几次交锋下来,心却慢慢安下。
霂梁武举选拔乃是延承了历代制度的,近年来虽说诸多垢弊,权势钱财之下衍生了不少如小白之类的纨绔子弟,但是尉迟在那一年的武举中着实璀璨夺目,有目共睹的英姿勃发,将余人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成为了毋庸置疑的魁冠之人。父亲那天观赛回来,高兴得直叹:“生儿当如此,生儿当如此啊!”
生儿当如此……吗。
那生女当如何?
苦笑。
知道再深入下去又会陷入自己营造的囹圄之中了,暗自掩去心上划过的情绪,转目环视。高岗之上视野开阔,及目处张平几人恰恰正战在下方。雁回一战,弓箭部百余人战风擎三千,惨烈非常,余得张平等三十来人,无一不是带伤归队,但几乎可以说是奇迹般的生还。赤焰的男儿,何其骄傲,平日里都是枭猛异常的主儿,弓箭部众人自也不例外。可现今这几人却在战斗中因伤渐渐不敌,又何其憋屈,况且先前风擎打头的兵士有不少折在了弓箭下,如今更是红了眼的向他们涌去。眼见他们渐渐落入下风,心上一急,高声喊道:“一字排开,攻离位!”
喊声落定,心惊却未止。
却见,下方的张平等几个弓箭队余部竟真的缓慢成一字形从离位挺进。
看了片刻,又高喊:“锲形突进!”
那几人依命而行。
直至他们从敌军的围击中打开了缺口,稍稍安心下来,这才发现原来已是一手冷汗。弓箭部几人素来与自己不和,尤以张平为最,原本还担心他们不会依言行事……幸甚,幸甚。幸的是他们竟是能听从,幸的是当年浸淫兵书终有一用。
再看那尉迟,此时他已经与那首将战过几个回合,形势渐清,高低遂见。只见他在马背上几个轻巧的躲避闪过那锤击,长臂一挥,一枪红缨裂空而袭,虽离得远了,依旧挡不住那烈烈英气。相比而言,那风擎将领便慢慢失了气势。
果然,又一个交马相争间,敌军首将身形一震陡然落马。
只听得尉迟扬马一声呐喊:“杀——”
赤焰气焰顿盛。
但凡赤焰男儿,无一不热血沸腾,在那一声呐喊中向敌军涌去。
我低首看了看方才被扔到脚边的弓箭,看了看自己一双并不纤细的手,心绪翻腾——“纸上谈兵……么?”呐呐,沉默片刻,却又蓦地兀自一声冷哼,只觉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不再一样。
转念之间,已经捡起弓箭,弦音铮铮,箭无虚发!顺着高岗一路前行直至敌我胶着处,但凡冲在最前的凶悍敌兵,一一最先折在了弓箭之下。
澎湃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寄托。生儿如何,生女又如何,总不能叫它辱蔑了冉家世代将门的血脉!
正待随军冲入敌阵,横里却突然砍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取脖颈。
但随着一声“小冉”,那大刀被阻了去势。
从后面跟上的南楚撂倒旁里突袭我的敌兵,看我的眼神上下一扫,柔软了一瞬,又再次凝起:“跟紧了这次!”
心上一暖,却也容不得我多感慨,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南楚一路在前,长刀锐利森冷,柄上缠绕的如血般的红绸几乎凌乱了视野,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灼热。也不知道行了多远,南楚蓦然止步。
“小冉。”他低喊,转过来的脸上刺青已经被血色覆盖,看不清面容,眼神却亮如星辰,“风擎军旗。”
不远处的岗上,一旗迎风,鲜艳如血,旗面上端端一个“扬”字。
这距离……目测大约也要四五十丈。心中不由有些犹豫,怕是我臂力不及。
“小冉。”他又喊,已将他背负箭匣递了过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臂染红,犹自鲜艳,怕是刚才混战中受的伤,被破烂的衣袖掩盖着,看不清深浅,却也定然是无法再张弓了。
一咬牙,展臂拉弓搭箭一气呵成,箭锋瞄准旗下三寸桅杆处。我以往并未射过如此距离,但是现今尉迟的长弓比起以往的弓来说堪称上等良品,也并非不可一试……思想间,耳边弦音一震,还不及去看,却首先注意到南楚带笑的眼。
但听得远处号角长鸣,低沉而肃煞,正是冲锋的号令。
赤焰呐喊更甚,趁势直入敌军腹地。
南楚声音温润:“小冉,冲。”那是一种迥异于尉迟的气势,低低沉沉,波澜壮阔。
这是自漠北失守后霂梁第一次取得的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从而重新划分了在漠北的战线。霂梁后来的史书上,将其称为“漠北逆战”。赤焰虽是临战加入,却在其中无疑抢夺了先机,为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