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修行记》庸不语

22、交易

　　第二天清晨，苏夙照常回到了进能斋，与平时一样，单调的处理各地送来的文件。
　　不过很快，她就接到了新的任务。
　　秦光吩咐她和松榕两天后去户部例行检查地方户籍。
　　苏夙联想到碧浣的话，这几天，内政官身边的人也围着这户籍转，她不禁有些焦虑，还是早点把自己的身份问题落实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好在，两天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她在忐忑中熬到了那天的到来。
　　清晨，她顶着微微有些发黑的眼圈与松榕一起上了马车，这次，秦光和杜崇没有跟来。
　　户部相较于商部就显得朴实的多，厚重梨木的大门推开来，除开正院稍有雕饰，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简单大房，里面落满了这些年来豫州的人口记录。
　　小吏客气的将他们引到了房间的门口，就自觉的告辞离开。
　　苏夙推开门，里面整齐的罗列着数十个书架，书架上面都标明了地区。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从颍川郡报上来的进出记录中抽查并核对身份。
　　中途，苏夙借口方便，悄悄溜了出来。她拿出自己的木牌，对照着上面的数字进了另外一间房，她走到琅琊郡东安城的架子上开始寻找与编号相对应的册子。
　　“是在找这个么？”突然，一个清冽的声音插了进来。
　　苏夙只觉得心脏瞬间加速，她强装镇定的抬起头，对上了一对温文尔雅的眼睛，只可惜那里面毫无温度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脊。
　　来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苏夙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不过，他手上的册子，她却是熟悉的。
　　这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看来没错了。”那人了然的点点头，却是将这个册子收进了怀里。“那么请问，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苏夙警惕的倒退了几步。
　　进来前，她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看来，这人的修为明显高于自己，而且是有备而来。
　　见苏夙不说话，那人继续道，“或者说，是别的州派来的奸细？”
　　“不是。”苏夙断然否决。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来人也不急，只是悠闲的靠在书架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瞧着她。
　　那副仿佛独立尘世之外的摸样让苏夙想起来他是谁，“你是内政三官之一，瑜安。”她曾在官选大典上见过。
　　瑜安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仍旧等待苏夙的回答。
　　苏夙只觉得进退两难，说出来了自己肯定会被驱逐甚至交回给十方，不说毫无疑问就是牢狱之灾，她咬咬牙，艰难的开了口，“我…是…”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待瞧清了是碧浣，苏夙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相比于可能面临的刑法，她更怕让人失望。
　　她害怕碧浣知道后，对自己的不信任和失落。她害怕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从此成了路人，她不敢往下继续想。
　　苏夙紧张的抓住了瑜安的双手，急切的说道，“我都告诉你，只要你帮我瞒下去，怎么样都行。”
　　瑜安有些诧异，他不着痕迹的抚开了她的手，轻轻点头，算是应下了。
　　“苏夙，你怎么在这？是来检查的么？”碧浣惊讶的看着苏夙，待她继续向前走，才看到苏夙身后的瑜安，这下，她更糊涂了。
　　她礼貌的对瑜安行了个礼，有些迟疑的开口道，“瑜官，不知此次来所为何事？”她直觉这其中有事，还与苏夙有关。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担心。
　　“无事。只是碰巧遇见选部的小官过来例行检查，所以问问。”
　　闻此，碧浣放下心来，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如此便好，那我就不多打搅了。”说着，便退出了房间。
　　临走前，苏夙悄悄向碧浣递了个眼神，示意无事，碧浣回以微微一笑。
　　阖上门，碧浣长叹了一口气，碧柯失踪之后，自己变得疑神疑鬼。在户部的日子，自己闲来无事，索性就一个个查起过去的失踪人员，可是这些失踪的缘由总是诡异得发指，弄得自己也开始变得爱猜忌。
　　门内，苏夙同样内心挣扎，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艰难的张开了口。“说来话长，等到今天事情结束了，可好？”现在，能拖一会是一会儿。
　　“检查完了，我在侧边的厅房等你。”
　　苏夙眼巴巴的看着瑜安把刚拿出来的册子又收进了袖中，走出了门。
　　她心中那一万个懊悔，早知道，就算深夜潜进去也要先把事情办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苏夙，我们怎么办？”叶离也知道大事不妙。
　　苏夙耸拉着脑袋，无奈的摊开手，“谁知道呢？”
　　她无精打采的回到了房间，满怀心事的翻看一条条记录，效率极其低下。
　　好在，松榕这次帮她处理了大半，却没有点破她的心不在焉。
　　终于挨到了事情完成，苏夙抱歉的对松榕说道：“今天临时有点事情，要麻烦你独自把车停回去了。”
　　“无事。”松榕心事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嘱咐道，“你自己小心。”
　　苏夙点点头，目送着松榕消失在视线，这才安心的去了户部侧边的厅房。
　　推开门，瑜安已经等在了里面。
　　苏夙抱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也不讲究什么礼数，随便挑了个椅子，大大咧咧坐下，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瑜安挑了挑眉，这种毫无教养的摸样倒是与之前见到的大相径庭，这才是真实的她么？“我想知道所有。”
　　“所有是什么？”苏夙最讨厌这种拐弯抹角的问话方式。
　　“来自哪？为何而来？有何目的？”瑜安索性直话直说。
　　“我来自十方城，为了躲避城内的通缉所以逃到了豫州。想在这里安家落户，找一个合法的户口。”
　　“通缉？”瑜安不着声色的打量了一遍苏夙，道：“十方最近的确有向各州发布告示，寻得是只百年树妖和一个女孩。”
　　苏夙无语的看着瑜安，这人说话就不能利落点么？她取下自己头上的木棍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那木棍抖了抖，倏忽一下站了起来。
　　“瞧，这就是那只百年树妖。”
　　瑜安试探性的弹了弹这根木棍，木棍被推了一个轱辘。
　　叶离不满的爬了起来，抗议道，“小鬼，你注意点！”
　　“这…就是那百年树妖？十方城为什么要找它？”瑜安有点捉摸不透，凭借刚刚的触摸，他能感受到这个树妖身上的灵力及其稀薄，一个普通的修行者都可以摆平的妖怪，为什么十方城会那么忌惮？
　　“树妖的强大不在于其本身力量的强大，而在于他们的智慧。树妖寿命长达百年，它们可以通过吸食尸体获取知识与见闻并一直记录下来，因此也被称为移动的书库。正因为此，十方城的朝廷想要我们为它所用，可是我们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被人揪着辫子趾高气昂的指使着，换做谁都不乐意吧？”
　　粗俗的比喻，可是很形象。
　　“如果没有猜错，这树妖应该已经失了母体。”
　　“它舍弃了自己的本身，依附在母体的短枝上，我们才能顺利逃了出来。所以，它的灵力非常弱，可是知识与精神都依然保存了下来。”苏夙解释道。
　　这边，不停的“木棍”、“树妖”之类的称呼让叶离大为恼火，它蹦起来强调道，“喂喂，别把我和普通的树妖混为一谈，我可是有名字的，我叫叶离。”
　　只可惜，没人理它。
　　“秘境之中的事情是你们干的么？”瑜安细细的盯着苏夙。
　　苏夙赶紧澄清道，“不，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明明没有任何变化，苏夙却无缘由的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她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对方正在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稍微露怯，她相信，他会立刻对自己下杀手。
　　“如此便好。”
　　瑜安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杀意不在，可是那股来自强者的压迫感仍然不时刺激着苏夙的神经。
　　她有些紧张的询问道，“你想把我们怎么样？是遣送回十方？还是关入地牢？”
　　“这就看你的表现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偏偏查到了一个通缉犯…”瑜安话留三分，但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听你吩咐。”苏夙无奈只能选择屈服。
　　“冒充的事情，我可以替你隐瞒下来，户籍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新的。但是相对的，你是不是也要回报一些有利的消息？”瑜安似笑非笑的看了过去。
　　“我明白了。”苏夙也不傻，这笔交易她只有答应的份。“消息怎么传给你？”
　　“书信的事情，你应该很擅长。”瑜安别有深意的说道。
　　苏夙自然猜到，她和师傅的书信是被谁截了下来，毫无疑问，对方也在提醒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要轻举妄动。这种被一把无形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真是让她恨得牙痒痒，可偏偏自己还只能举手投降。“行！”
　　“那么，我就静观其态了。”瑜安直起了身子，从容离去。
　　苏夙瞧着他那副翩翩公子的摸样，想起了‘衣冠禽兽’的成语，果然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