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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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狄亚——为了爱情背叛人性的女子。
月亮像是落在黑玉上的光斑，在星辰自天边坠落时缓缓从黑夜的云雾中露出身影。森林里依然是悚然的寂静。随着月轮缓缓转动，一具具森然的尸体暴露在月光下。这时寂静中微弱的喘息声渐渐变得明显，月光缓缓照亮了立于树枝上的两人。
“兵长，不管巨人夜间行动力怎么下降，从这个情况来看，想要突围……”米蒂瞟了眼树根匍匐的巨人，少说有二十来头，吞了口口水，“恐怕是不可能的吧。”
利威尔也瞟了眼树根，抬头看见不远处慢慢聚拢的巨人，不由皱紧了眉头。
米蒂若有所思地望着身前的年轻男人——矮小的身材，却意外地有着令人震惊的爆发力，甚至被传为“人类最强”。
调查兵团一度是个不受关注的组织，说得难听点不少驻民认为调查兵团是不被需要的存在，白白消耗人民的税金、兵力，却始终毫无建树。但自艾尔文•史密斯担任团长以来，调查兵团的伤亡逐渐减小；利威尔的加入，更使得印着自由之翼的绿披风形象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崇敬。调查兵团在两年间迅速壮大，开始在权利分配的餐桌上占据越来越大的位置。宪兵团在地位受到威胁时，采取了对应的措施。
那正是845年，玛利亚之墙被突破，人类失去了1/3领土。
同年，米蒂•休斯特作为第98期训练兵毕业，加入调查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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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刚刚泛起一线青白，城市仿佛还无辜地在一片假想的祥和中，在危机四伏的安全感中，酣睡着。
这还是凌晨的时候，大多数的士兵都还没有醒。因此，利威尔在打开房间的窗户，看到融入苍色幕景中少女的身影时，感到少许的吃惊。然而少女全然感觉不到身后探究的视线，只专注地抚摸着眼前马匹白色的鬃毛。
直到感应到身后投下的阴影，少女才恍惚地抬起头，看到利威尔，又慌慌张张地行了个军礼，“利威尔兵长。”
利威尔看着少女陌生的脸孔，似乎几天前在新兵仪式上见过，“新兵？”
“是。”少女的声音清脆，又碍于环境压得有些低，使得她的回答听上去显得有些犹疑。“米蒂。米蒂•休斯特。”
“米蒂。”利威尔看了眼少女军服上像是晨露留下的潮湿的痕迹，“你起得很早。”
少女依旧保持着行军礼的笔挺的站姿，虽然平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中却带着尊敬：“兵长，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这里。”
“你是第一次接触巨人？”
“是的，兵长。我很紧张。”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少女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是不是会死呢……”
这时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往苍色的天空抹上一层金光，米蒂沿着这抹光，看清了男人脸上几近平淡的神情，心里莫名地萌发了一种近似膜拜的感情，原本的紧张感被这种感情一下子冲散了。好像过了许久，她听见男子年轻又沉静的嗓音，带着历经沧海的沉重感。
“这种时候，想着活命的家伙，才能活下去。”
随着话音的落下，太阳整个从天空的尽头跃起，点亮了四周的树林，唤醒了树林里沉睡的兽群。
日出总是那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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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米蒂仍然在看到巨人的瞬间就开始抖得厉害，恐慌像是吃人的蟒蛇，密不透风地缠绕住自己的身体，剥夺了唯一的行动力。
米蒂被分配在队伍的左翼，身边的同伴只有同期加入调查兵团的卢克，以及身下的战马。这样的组合要解决普通巨人不在话下，可面对奇行种却是瞬间崩溃的事。是以当路线左方忽然窜出的庞然大物以迅疾的速度奔来时，米蒂甚至连发信号弹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对方牢牢地握在掌中举到高处。
米蒂低头就能够看到身体正下方张开的巨大口腔，吓得连抵抗都忘记了，只是有些无神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越举越高，然后身上的力道一松，下坠的失重感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米蒂认命地闭上双眼，却没有预想到的的疼痛。她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看到正抱着自己的高大男人，以及倒在地上的丑陋尸体。
“卢克，谢谢你。”米蒂感激地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睛，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后又睁开，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太没用。”
金发的男人趁刚刚的空隙发射了信号弹，他把抢别回腰间，沉默地跨上马背。
“没什么，我应该保护你的。”
米蒂想回一个微笑给他，但，就在她露出笑容的那个瞬间，一张巨大的口腔包住了卢克的身体，鲜血溅在米蒂的脸上。
巨人扭曲的脸就在米蒂近前，缓缓绽放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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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蒂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墙壁内。看到信号的另一个小组赶过来支援，堪堪救下了瘫坐在地上怔忪得一动不动的米蒂。然而卢克却是死透了，连一根手指都没能带回来。
米蒂一醒来就抓住身边的看护问卢克去哪儿了，得到的却只有死寂的沉默。米蒂依然不死心地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直到认清对方眼神里的沉痛，才沉默了下来，认命似地颓然靠在床头，怔怔地盯着自己交叠在被子上的双手。
利威尔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早晨还有血有肉的少女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一样一动不动，这样的情形他见过太多，因此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米蒂你这两天休息一下，”他边说边拖了条椅子到床边坐下，“下次的壁外调查你暂时留下。”
米蒂听后仍是毫无反应，利威尔有些无奈地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徽章放在她的手心。
米蒂漠然地垂下眼，手中的徽章冰冷，上面还沾有几滴血迹。
“这是？”
“卢克的徽章。”
“自由之翼……”米蒂抚摸着手中冰冷的固体，不由喃喃。
利威尔看着眼前的少女眼里有明明白白的凄惶，还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那时候，我哭了……”过了很久，米蒂惨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我真的难过……当然，还有恐惧。但我不知道是为了已经死去的卢克，还是在为快要死去的我自己。”
这句话后她再度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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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蒂最终还是参与了第二次的壁外侦查。鉴于上次的经历，上级把她分到了队列中部。望着扶摇直上的绿色烟雾，米蒂就能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远处又出现了高大巨人的身影，或许是处在队列中的缘故，米蒂没有如第一次那般手足无措。绿烟从队列的右方次第升起，米蒂也拔出自己的信号弹打了一枪，不久后埃尔文团长就下达了左行的指示。队列又来到了上次的那片平原。
新队友凯瑟看她愣怔地出神，有些担忧地打断她，“听说上次卢克……就是在这里？”
“唔……恩。我没事，别担心。”米蒂直直地望着远方，目光明明是坚定的，却又若有似无地蒙上了一层雾。
凯瑟听到她的话只好把刚要出口的安慰咽回肚子里，她的面上无甚表情，但至少一扫之前的消沉，自己也该放宽心才对。
总之，这次的壁外调查还算安稳，回到壁内的时候已是黄昏。
从一年前玛利亚之墙被突破起，调查兵团出入内城都需要经过那个布满巨人的城池。但好在那里屋舍栉比，是立体机动装置的天下。
凯瑟在屋顶被身后的巨人捉住，还来不及发出惨叫，那个身体就应声落地。凯瑟惊魂未定地瘫在地上，这时检查好巨人已经彻底死透的米蒂走上来从地上扶起她。
“掉队就麻烦了，快走吧。”
凯瑟感激地望着米蒂，“额，米蒂，谢谢。还好有你。”
米蒂此时正揽起凯瑟发动装置往前飞去，她的沉默恰巧消失在呼呼的风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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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年里又经历了好几次壁外调查，无数次被米蒂救下的凯瑟觉得自己和米蒂分到了一组实在是幸运，因为生还率太高了。但她隐约也察觉的到米蒂和刚入团的时候比改变地实在太多。
又是一天晨光最好的时候，迈克尔敲门进去的时候埃尔文团长依旧忙而有序地处理着公务，利威尔兵长则搁着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两人似乎刚刚经历过一番谈话。
“团长，这是米蒂•休斯特训练兵时期的资料。”
埃尔文接过文件，匆匆看了两眼对面前的年轻士兵点点头，“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是，团长。”
等迈克尔行完军礼出去后，利威尔才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埃尔文放下的文件扫了几眼，“还真是平凡啊……”声音里有着一贯的威严和懒散。
“埃尔文，你怎么看？我知道，现在你的确是急需培养一批值得信任的亲兵。”
埃尔文这时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上半身倒进椅子里，“不管怎么说，把她放在你那里，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利威尔只停顿了一会儿，就点头表示赞同。
“我会看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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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蒂大概有大半年没有私下里见过利威尔，当这个男人活生生地站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她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总算没有初见时那么紧张了。
利威尔也发觉了这个少女的不同，不仅仅是举止，甚至整个人的神态都仿佛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以为卢克的死对她产生的打击足以让她消沉很久，但她最后还是参加了壁外调查，而且表现得可圈可点，自那以后，她实力的进步已经到了连他都吃惊的地步。
“你是为了什么加入调查兵团？”
利威尔的问题让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但她还是尽量不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利威尔。
眼前的男人站在一片大好的晨光里与她说着话，他的嗓音依旧低沉冷静，他神色里的从容也依旧让自己心生敬仰，一切都和最初一模一样，可她早已不是当时那个懦弱的新兵了。
见对方对自己的沉默无动于衷，米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该是和所有人一样么。明知会死，却还要来这里的理由，不应该只有一个么？”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早晨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飘忽不定。
“难道不就是为了来这里送死么？为了成为人类通往未来的路上的石子。”
然而利威尔还是一言不发，米蒂鼓起勇气迎上他透彻地目光，背在身后的手却不自觉地收得越来越紧。
这让利威尔越来怀疑，米蒂不像其他失去同伴的士兵那样拥有强烈的复仇心，或者干脆因为恐慌退居二线。她只是短暂地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沉痛，却又极快地走出阴影，然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勇敢，在巨人面前保持绝对冷静，适时的避开战斗，决不会像杀红了眼的猎人一样，懂得见好就收。
只要……忽略这种转变的不寻常，她应当算是成长最为优秀的士兵。
“米蒂，你考虑一下，来我的班。”
可少女只是象征性地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同意了。
心里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有的只是必然，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前方的路便会自动出现在我面前。
——但至少，这一切的代价总算没有白费。
——那么，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卢克，是否也感到值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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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城里开始下起了大雪，绒毛似地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就埋了整条小腿。调查兵团因此暂停了壁外的活动，埃尔文团长带着兵长和少数亲信前往内城参加省议会，米蒂则被留在了边城的驻地。她就是在这时收到了姐姐来自内城的书信。
米蒂的姐姐比她大五岁，在宪兵团担任分队长。与此前一直平庸的米蒂不同，姐姐克丽丝汀在训练兵时期就异常优秀。克丽丝汀极度疼爱妹妹，又一直对调查兵团抱有成见，因此在她加入了那个危险的组织后，姐姐的书信就一直不曾断过。信里无数次地要她改变意愿，另一方面，米蒂也深知姐姐为了能把自己转入宪兵团花了不少功夫，但无奈自己早就下定决心，只好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这次的信里也依旧是雷打不动地劝说，唯一不同的是信的末尾多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希望米蒂能回家一趟。
于是向组织请示之后，米蒂就收拾行李出发回到了内城。冬季的严寒肃杀了满城的喧嚣，街边人去茶凉的摊点，点着灯盏的寂寞的旅馆，视线尽头遥远又华贵的王城……一切都好似冰封的雕塑，一切都已与自己离去时不同了。米蒂往冻僵的双手间呵了口气，趁热搓了搓，自我安慰地想，毕竟已经到了隆冬，这也难怪。
她凭着记忆七拐八弯地绕进一条窄巷，提着一盏油灯照了照身后的路，确认没人跟着自己，才继续往里走去。最终停在一间矮砖房前。
被关在狭小空间内的人类百年来的生活算不上富裕，但内城的人民过得至少相对殷实些，这片地带的楼房却大都荒凉破败，与城市的繁荣格格不入。米蒂轻轻推开门，屋里没有点灯，一声咳嗽在黑暗中陡然响起，显得格外得凄冷。她举起油灯在面前晃了晃，火光照亮了病榻上老人孱弱的面容。
米蒂心里一阵酸涩，她一步一步走上前，皮靴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脚下曳了一地的雪水，这每一步的艰涩都被寂静无限地放大，让人心里没来由地生出恐慌。
米蒂最终在床前站定，她俯下身，脱去皮手套，用双手包住老人的手，尽量镇定地柔声唤道：
“父亲。”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回应，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米蒂心疼地跪在床边，见状更握紧了他的手，急急地又喊了几句父亲。门外似有捣雪的响动，渐渐远去，只留下寒风肆虐的声音，欲盖弥彰。
这时床上的老人才轻声叹了口气，“二小姐，”年迈的声音里除了沧桑竟还带了一丝激动，“您终于回来了。”
说完便要挣扎着起来，米蒂搀了他一把，老人满眼感动与爱戴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终是闭上。
复又开口时，话语里只剩下一如从前的敬重，只是微光中映出他的眼神，含了太多的欲语还休。
“二小姐，”他翻开床板，床下是密道的入口，“请往这边。”
米蒂沉默地看着他，这位老管家在自己和姐姐出生前就一直追随着父亲，然而比起一心扑在宪兵团里的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他与自己来得要亲密许多。他唯一的儿子加入调查兵团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巨人口中的食糜，也许他一直把她们姐妹两视作亲生的子女；而如今，他的“小女儿”又加入了调查兵团，从此九死一生。而他，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风雪夜归人。一年不见，他竟似一夕间便倾颓了下去；今日，他又是怀着何种心情，等着自己归来呢？是怀着何种心情，为她打开那条艰险的道路呢？
她不怨自己的父亲——他那么爱他的王，自然更不会怨他。她对他露出宽慰的一笑，道：“我回来了，汉尼斯叔叔……谢谢你。”
然后，她躬身走进密道。身后老人纵横着皱纹的脸上，爬满了泪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