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欣欣此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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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清早，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江陵河畔的柳枝隐在雨雾里朦朦的，好不真切。这雨多半是读懂了许多人的心思，倒成全了这些人舒舒服服赴花魁夜的心，至傍晚十分，竟下停了。
今日的访翠楼破天荒在白天闭了门，全楼上下齐齐整整地为晚上的事儿操办妥当。终于，在夜色入幕时，秋娘命令大门洞开，迎宾入楼。于是，那些早就买好入场凭证的客人纷纷按座次入座，等待盛会的开始。
至于那些想进而未能进的人，秋娘也按照江千流的交代将他们安排稳妥了。说到这里，秋娘又不得不佩服这小姑娘的智慧了。菡萏姑娘还教她到时让专人及时将楼内情况如说书般讲解给外面的人听，只不过在外头多设几张桌椅，多分配几个侍应的小厮，访翠楼又能多赚一笔茶水钱。
随着访翠楼里一段紧快的丝竹声响起，楼内外的客人都知道花魁夜开始了。
秋娘是楼里的当家，这开场自然逃不了她。今日她身穿一件宝蓝镶金边的裙，煞是艳，好看得紧。她随意寒暄几句，交代下流程宣布花魁夜开始也就下场了。
第一位出场的凝霜，千流认得，人很是和善。她一出场台下一片欢呼，必是往年的拥戴者。今日的凝霜，一袭碧色衣衫，清浅的妆容，步履如兰。
她怀抱琵琶，面对台下，开始弹奏。初听琵琶音清亮短促，如涧涧流水，鸟语蝉鸣，突然其音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到某一时间段竟快消失了。就在所有人屏住一口气时，强烈急促的琵琶音带着勃发的情感突然又一下子冲出来，稳了片刻后又回归到最初的清亮之音。此曲虽不知是什么名，但情感之丰沛，凝霜指法之娴熟，都是令人倾心的。
一曲终了，台下一片喝彩，还夹杂着许多人高呼“凝霜姑娘”的呐喊。
江千流在台一侧偷看完，认为这凝霜的琵琶甚是厉害，不觉就回头问顾自在一旁品茶的花离眛。
“花花，你觉得这琵琶弹得怎么样？”
“不错。”他都没有抬眼看她。
她很不满他无所谓的态度，“什么叫不错啊？”
“不及你。”他淡淡的。
说到这里，又有姑娘上台了。她顾不得他说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看台上的人。
许是她从小接触的东西较为高深，除却凝霜后，接下来的节目里并未有什么能太入得了她的眼，真要说还不错的，也只怕是那个刁钻美人红羽的胡旋舞了。
就在江千流百无聊赖时，听见台上一轻柔的声音传来——小女子仪姜，没什么别的才艺，只会做几首粗诗，还请台下哪位贵客来替小女子点个题。
千流很感兴趣，仍在一旁偷偷地看。台上女子似有什么不足之症，体态轻薄，长颦减翠，却很是清秀，有梳云掠月之貌。名唤仪姜？倒是在访翠楼里不曾听过的。
正想着，台下一随从相的人举牌示意，“我家主人倒有一题，姑娘看春雨二字可好？”
仪姜点头，“春雨二字正切今日情境，自然是好，”她在台上思索片刻，将诗慢慢道来，“湖上风来烟波渺，听檐雨断忧自扰。润逼琴丝寒侵客，夜游秉烛共谁挑？”
说完诗词，她微一屈膝。台下又是一片掌声有人大声叫好。正此时，方才那出题随从的主人边起身边拍掌，“姑娘好才情，在下希望什么时候能再与姑娘探讨一二。”
江千流端详那人的模样，也不过二十出头，却一派贵气，英挺俊朗。千流顺着他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侧另一男子身上。那男子端坐着，与方才的公子眉眼有些相似，许是弟兄，只是这一位身上流露的气息，更为俊朗挺拔，剑眉向上，不怒自有威严，却自成一派清隽的风采。
后台处，秋娘来此先满含笑意地向坐在一旁的花离眛行了个礼，越过他走至千流身侧，手搭上她肩，“菡萏姑娘，下一位姑娘可就是你了，好生准备着。”说完又给花离眛赔了个笑才离开。
千流回神，吩咐小厮立即把备好的东西俱搬上台。终于，她的表演开始了。
千流系好面纱拖着不情不愿一脸怪异神情的花离眛上了台。
台上的大幕垂下了，宾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台下的观众未见其人，先只听得如天籁般的一段琴箫声从帷幕下传来。大家纷纷猜测能奏出此妙音的恐怕只有那花离眛大师和他的女弟子菡萏姑娘了。
正当所有人沉浸于丝竹之时，大幕缓缓打开，以为得窥真颜，却不曾想看到的只是戴着面纱的一个姑娘在抚琴，而那吹箫之人更是站在四块糊了白纸的屏风后头。众人遐想，花大师的美貌是世人传颂的，自然不可轻易示人，至于这菡萏姑娘，莫不是真的如传言般，实际上丑得紧吧。不过这琴箫声的确是天地间难得闻一回的。台下一些文客本是打算听完花大师与其爱徒的奏乐后做上一两首诗的，可如今真的处在这仙乐般的丝竹之中，却都不知该用什么词描摹了。
江千流边弹琴边窥视所有人，看到最旁边处，那红羽姑娘竟也偷偷在看自己，该是想看她菡萏出丑的吧。千流心里想着等会儿就教你瞪大了眼睛。她心里正得意，却突然与一双深邃的眼对上，是刚才出题人边上年长一点点的公子。而这公子竟也正看不出情绪地盯着她。不知为何，她心里一虚，忙撇开视线转往别处。
当所有人已然决定忽略菡萏姑娘的容貌，专心欣赏二人的奏乐时，菡萏却忽然弹停起身了，只余下花离眛一人吹箫。
众人这才见得这菡萏姑娘一身白衣，青丝如瀑垂下，不看脸容竟也已是一身风华，莲步依依。
她走到一案几前，手执起一只狼毫蘸墨，伴着花离眛的箫声在四块屏风前翩然舞起来。若白雪，若蝴蝶，轻盈，流转，纷飞，曼妙不已。台下溢出一些惊呼，这白影竟如此之美。
江千流心底笑着，这可多亏了秋娘。谁都没想到，秋娘她深藏不露，舞技独步天下。千流不过是学了皮毛，就使得一干人心驰神往。
花离眛透过屏风看着她在舞，心中悔意横生。刚才一直坐在那里哪是在饮茶，分明是在稳定心神。自今日见她从夏晓阁里出来时这一身打扮，便不怎么敢看她第二眼，因为……目光会一直随着她转。今日的她，比起前几日又是美出几分。自己当初怎会同意她就这么待在这里，落得如今什么男人都能看她。况且，台下还有些不速之客……
千流舞了半晌，骤然停歇，箫声也随之而断。她站定，所有人意犹未尽之时却看到台上四块屏风在她的舞中被画上梅兰竹菊四物，堪称惊艳。却不想这时，台上的菡萏姑娘竟缓缓揭下面罩。霎时间，别说是喊叫声了，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所有人看到的是怎样的她。
雾鬓风鬟，秋波微转，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可叹冰玉其质，水月其神。
只一瞬，她便马上收敛笑容，缓缓走向后台。
台下每一个人的眼，都凝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不见才回神，高呼“菡萏姑娘菡萏姑娘”。随后留下一地心碎，几人的嫉妒与震惊，还有那莫名男子的莫名眼神……
刚一走入后台，江千流就被一股劲儿拽着走。花离眛一直拖着她走入夏晓阁。一进阁中，花离眛扳正她的身形与他面对面。就算再笨的人也能看出他眼里流露出的不是开心的神情。
她疑惑，“花花，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静默却目不转睛地凝住她，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颊上。
她被这火热的眼神瞧得心虚，缓缓低下头，却立马被他用手攫住下颚，轻轻地抬起，只教她也看着他的眼。
半晌，他像是泄了气似的松开禁锢她下颚的手，又极克制般地，只是皱一下眉，却又略为无可奈何地将她一下子搂紧在怀中。
呼吸可闻。
心跳可闻。
陌生的情绪在两人间流淌。
沉默里，他开口。
“阿流，对不起，有点吓到你了，我只是心情不好，”他慢慢执起她的手，“听我的话，别待在这里了，今晚就跟我走，嗯？”
江千流没见过这样的花离眛，即便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情感也告诉她——既然他让她离开，那就离开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欣欣此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