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风溯锦

1、此恨不关风与月

　　一
　　那一日，那一时，碧空染上了艳丽的颜色，苍蓝，金黄，铁灰，宛如一卷古老的画作，壮烈而神秘。灿烂的蓝天下是无尽的海，优雅祥和包容所有。偶然经过的飞鸟垂首低望，可它见不到深潜海底的鱼儿，那双悲伤的眼却倒映出一艘巨大庄严的游轮。它悠然航行于海天之间，一半在夕阳斜照下极尽热情，一半在深海围绕中静默以对，身分两处，咫尺天涯。
　　甲板上放了一个画架，后面坐着的是名极其美丽的女子，穿酒红色的上衣，底下却搭了条乌黑的长裙，只有几条隐秘的花纹，好似植株的藤蔓。本是灼灼桃花般的人儿，却因那抹不去的妖娆多了几分风尘韵味，然而却是不低俗的，不过是为她的高贵添几笔生动罢了。宣纸还是空白的，她右手执笔，眼神却飘向遥远的虚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声叹息，她似有些无奈地收拾东西，起身离去。
　　“你已在此坐了两个小时，为何中途放弃？”有人这样问。
　　君黛止住步子，寻声望去。开口的男子正倚在大船的栏杆上，半长的碎发凌乱随意，呈深棕色，在光影的映照下，透明如琥珀。冰蓝色的眸子清湛明澈，却不带多少暖意。最是多情的长相，可他的笑容却冷冽至极,犹如化不开的冰。
　　“如此瑰丽的景色，我不忍落笔。”君黛淡淡说道。
　　“阿方索，中文名字容有恨。”他的笑容温软许多，站在三尺之外兀自向她介绍。
　　“有恨？”听得这般奇怪的名，君黛忍不住笑出来，声音朗朗的，清脆如流水。本是无礼的行为，由她做来却意外地自然洒脱，红衣轻荡，似新开的红莲，美丽娇羞。
　　阿方索并不恼，反而悠闲地欣赏她每一个动作，直到女子的笑声消失，他才轻轻吟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君黛讶然，情至深处，已与他人无由，自是身在情长在。恍惚间，又听他说：“我的母亲是中国人。”
　　大抵又是段悲伤的故事，一人相思，一人相负。
　　“带着这种恨过日子，真也不容易。”君黛叹息。她向来随心而为，倒也不觉和一个陌生人如此交谈有何不妥。
　　阿方索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隐约有几许玩味。他从容地走至她的身边，在她耳边说道：“爱恨成一念，人生无恨，何以为人生。”
　　君黛偏头望向他，夕光浮动，正调皮地勾画他的眉眼。面对这俊美如天神的男子，君黛依旧神色冷淡，一字字道：“我无人可恨。”
　　“我不介意成全你。”极轻的耳语，似有还无。可他温热的气息却随着海风吹进了她的心里。
　　他的人，倨傲妖邪；他的笑，冷艳勾魂。原来，沉沦，只要一个瞬间。
　　二
　　Just one last dance 在waiting coffee 里流淌，忧伤的调子，温柔而无奈的话别。
　　“我爱上你了。”君黛说。果断坚决，却更有一丝悲怆。
　　对面的阿方索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告白，好似已深信自己对女人的致命吸引力。不，也许，只是对荆棘花般的君黛。
　　他身上的气息香浓如毒药，散发着危险和不安，却偏生是她宿命的追寻。不知哪个轮回里，深深刻下相属的烙印。
　　“我来自意大利贵族家庭，已与另一位出身高贵的女人订下婚盟。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艘船上，就是要回罗马完成与她结为夫妻的使命。”他用那华丽的男中音平缓地叙述，动听得宛如歌剧的唱词。而此刻的君黛，无比希望他只是在声情并茂地朗诵剧本。
　　“不过我不爱她，反而很喜欢你。”他继续说道：“如果你能保证以后不过多纠缠，我可以在接下来的行程里给你一份完美的爱情。当然，期限是我到达罗马。”
　　“你很恶劣。”君黛评价道。
　　“我没有要求你答应。”他的语气依旧平和。
　　“我有别的办法么？”君黛苦笑。
　　说罢，她起身来到爱人的身边，嫣红的唇印上他的。不激烈，但很浓郁。庄重得如同一场仪式。或许，对她来说，这比仪式更神圣。吻下去，吾生吾爱，全献予你，甜蜜苦痛，皆以余生承受。
　　阿方索伸手拥住她，她的身体很温暖，却去不掉他指尖的冰凉。有些人，为爱而生；有些人，注定无爱。
　　爱是，她的信仰，他的奢望。
　　为何，就轻易接受了呢，明知无果，只因无法抗拒吧。到底，谁是谁的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