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无新

11、情人节

　　李莫站在ICU重症监护室的探视窗外，看着龙廷握着吴少行的手，似乎在低语着什么。这一刻李莫终于知道，过去再多再深的伤害都抵不过一个“爱”字，龙廷用他的爱化解了心中的恨，也原谅了他的爱人。但是再原谅再放下恨，胸口那一直存在的伤疤始终会在那里，时不时地会去提醒着你曾经受到的伤害，曾经被自己深爱如何重重伤过，只能靠时间吧，靠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忘却那种锥心刺骨的疼。

　　韩剧催泪的三大法宝——癌症、车祸和治不好。李莫很羡慕吴少行，车祸没有带走他的生命，却帮他留住了自己的爱人，一切都还有弥补的机会。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李莫的思绪被打断，接起电话说“喂，你好！”

　　“您好！是李莫先生么？你两周前的脑部CT报告已经出来了，能麻烦您什么时候来取一下么？”

　　“哦，我现在就在医院，马上过来取。”

　　“好的，李先生来检验科取了报告后，记得去四楼找王医师。”

　　“好，谢谢！”

　　等李莫取了报告回到住院部的时候，正看到龙廷从ICU病房中出来，李莫快步上前急着问道，“他又出什么事了么？”

　　龙廷嘴角微微一挑，回应到，“没事，医生要给他做例行检查而已！情况比较稳定了。”龙廷抬头看着眼前憔悴而有点胡子拉渣的李莫，心里百感交集，原本答应了要给他做情人节大餐的，这原本是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李莫，对不起！”

　　“傻瓜，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们应该都说谢谢才对。”李莫摸了摸龙廷的凹陷下去的脸颊，叹了口气，接着说，“谢谢我们曾给过彼此那么美好的五十一天！龙廷，我要和你分手啦，哼哼，因为啊，你移情别恋，哦，应该是藕断丝连才对，所以我决定不要你当我的爱人了，但是你还是我的朋友的！”

　　龙廷一把抱住李莫，嘶声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医院走廊，积聚着的所有伤心难过都一下子宣泄了出来，李莫只能仰着头，紧紧抱着他，试着不要让他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滑落。“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小莫，小莫莫！”龙廷呜咽着。

　　“什么都不用多说，我都明白，我们都明白的，不是么？龙廷，一定要幸福啊！如果……”

　　龙廷用手背擦了一下满脸泪水，透过眼睛中饱含的泪珠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天使般的男人，这个男人有着天底下最最温暖的心，可如今他却要背离天使，去选择那个躺在ICU病房中的恶魔了！

　　“小莫……刚才我在里面看着半醒半昏迷的他，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想和谁在一起，我心里的回答竟然是那个混蛋！”

　　“嗯！记得，如果那个混蛋还敢再欺负你，还要让你犯抽抽，记得告诉我，我一定去考个驾照，买辆坦克，撞死那个混蛋，这一次让华佗在世，都回天乏力。一定要转告他，我李莫说到做到！”

　　“嘿嘿，这么复杂啊！”龙廷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真敢啊，我就直接抱着他，一起从大寰百货的楼顶跳下来，一了百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不再那么尴尬。

　　“那，龙廷，我回家了！”李莫说完就转身向走廊尽头的电梯口走去。

　　龙廷忽然想起一事儿，急着跑向李莫，“小莫莫，忘了问你，那个CT检查报告出了没啊？医生怎么说？”

　　李莫转过身，扬了扬手中的检查报告，说“没事儿，就是普通的神经性偏头痛，放心吧！”然后跨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钮，看着龙廷消失在闭合的门缝中。

　　出电梯的时候，李莫随手就把手中的脑部CT图连带着医生的分析报告一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然后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医院外走去，虽然以后又将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状态而已，他能一个人扛着过了八年，那也一定可以过下一个八年，再下一个八年，直到生命结束为止。

　　刚踏出医院大门，李莫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大门右侧，嘴角叼着半根烟的成彧，一下子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一切并不会那么巧合的，世上也哪有那么多巧事？

　　李莫不去理会，一个人低着头沿着人行道往家的方向走去，成彧一直跟在他身后薏米处，一根接着一根香烟不要命地抽着，两人走了快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李莫的家门口，李莫机械地掏出钥匙，换了拖鞋，边脱着外套边向卧室走去，他实在是太累了，一整天没有合过一下眼，一整天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他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去迎接接下来的日子。

　　他面朝墙壁侧身躺下，空出了身后大半个床，听着成彧脱去外套，轻轻地掀开被子，从背后慢慢地把他圈进怀中，李莫忽然间体会到了龙廷所说的那句“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想和谁在一起？”不管曾经有过什么误会，曾经伤害彼此多深，都抵不上我现在还爱着他，所以就让误会和伤害都见鬼去吧。谁都不知道明天出门会不会就被车撞死，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醒来，就这样吧！

　　“成彧……”李莫陷入沉睡前轻喃着成彧的名字。

　　成彧紧紧地抱着自己怀中的爱人，一动不动，生怕这又像是他每一晚的梦境一般，忽然地一切就消失不见了，怀中只剩下冰冷的空气而已。就这样吧，如果可以，他不愿再贪求什么，只要每晚能抱着他入睡，清晨能看着他的睡颜醒来，这就足够了。

　　两人一睡醒来竟然已经是暮色降临，万家灯火，细细地，还能感受到从窗户飘进来若有若无的红烧肉味道。“咕噜噜”的饥饿声也不知道是从谁的肚子中传来，相视一笑。成彧一骨碌地翻身下床，问迷糊着有点起床气的李莫，“想吃什么？”

　　“随便吧，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有外卖单子，清淡点就行，谢谢！”

　　“嗯”成彧拿过床边脚凳上的外套。

　　李莫懒懒地不想起来，侧躺在床，看着成彧仍旧挺拔的身姿，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后背上的肌肉感，八年的时光真是没有改变他太多啊！成彧似乎感受背后注视他的目光，回过头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往客厅走去，这明媚的笑容是李莫多少年没有见过了，以前他总是想尽各种办法逗成彧笑，因为成彧的冰山脸上不常出现笑容，但是一旦笑了那真是时间最美的风景。而且李莫甚至有点怀疑，刚才成彧的笑容里还夹杂着的是害羞么？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升起吗？！

　　李莫不知道自己究竟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回过神发现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连嘴角边青青的胡渣都能悉数可见，着实吓了一跳，蹦起来差点还和那张俊脸来个实打实的牛啃草，幸亏是差了点。

　　“可惜……”成彧自言自语地说，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亲到的脸颊。

　　“成彧，你干什么啊？吓死人呐？”李莫有点小生气，再一想还是他自己蹦起来的，算是主动亲了成彧吧，越想，越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对不起！想叫你起床吃饭。”

　　李莫边往卧室门口走边嘟囔着，“不会直接喊我啊，嘴巴哑了？”等看到餐桌上摆放整齐的两碗没盖荷包蛋的阳春面时，他嗖地一下回转身，于是他结实的脑门重重地磕在了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成某人高挺鼻梁之上，好疼，但是估计成某人更疼，还好没流鼻血，他边摸着脑门边问“你做的？”

　　“嗯”成彧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确定没断，点着头回答道。

　　听到如此肯定的一声“嗯”，李莫飞一般地跑向厨房，打开厨房门的瞬间，他的小心脏早已做好了接受沉重打击的准备。哎！哎哎！他神奇地发现厨房竟然还在，而且整洁如新，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煮面的汤锅竟然洗干净后倒置在沥水架上。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成大少爷不仅做了面条，还洗了锅，太不可思议了，这回李莫更加肯定明天的太阳得从西边升起了！

　　成彧看着李莫脸上各种变幻的表情，心里想着，他等这一天实在是等了太久太久了。“快吃面条吧？！”拉过李莫的手，把他按坐在餐桌前，仍是没能让神游天外的他回神，实在是拿他没辙，习惯性的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额，疼~~”李莫瞪了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成彧。时光仿佛回溯到了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平凡无奇的傍晚，成彧就是这样习惯性地轻敲他的脑门，唤回沉浸在网游虚拟世界中的他，叮嘱他可以开始做晚餐了。

　　“很疼么？”成彧摸着李莫的脑门问。

　　“哦，还好，还好！”李莫略显尴尬地拿起筷子，眼前简简单单的米白色面条漂浮在浅黄色的清汤中，还夹杂着碧绿的小油菜，好看极了。他挑起一筷子面条，热气腾腾的面条熏着了他的眼睛，眼眶有点蕴湿。

　　“嗯，真好吃，成彧，真的很好吃！”李莫不大雅观的吸溜着面条，还一个劲地夸奖着。

　　现在成彧眼中的李莫和当年舔着圆筒冰激凌的小simon完全重合了，“那我以后每天都来给你做面条？”成彧小心着问出他心中一直蠢蠢欲动的问题。

　　“好啊，好啊！嬷嬷走后就再也没有人给我做面条了！”李莫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放下手中的碗筷，端坐着，看着对面的依旧有条不紊吃着面条的成彧，“成彧，嬷嬷走的那天，最后和你说了什么，能告诉我么？”

　　成彧停顿了一下，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嬷嬷说她走了你肯定难过，你一哭又止不了，让我好好安慰你！”然后夹起几根面条塞进嘴中。

　　“每次都这么说，谁信？嬷嬷从来没见我哭过……”李莫嘟着嘴起身，收拾了碗筷转身进入厨房。

　　成彧看着他别扭的背影，暗暗心想，嬷嬷没见过你哭，我可是见过很多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