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七]此时画风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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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老师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人类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现之一。
我想这结论的根据应该不止在于这理论拓展了人类认识自然和宇宙的视角。作为一项物理发现的同时，它还养活了很多想象力丰富的人——比如，一大波科幻作家。
他们说时间具有相对性而光速不变，跟上光速的人也就跟上了流逝的时间，追上光的话甚至可以超越时间的维度。
我拿着那本书去找林菱的时候，那死丫头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
她说，宋宋你是不是忘了，根据相对论计算，物质的速度越大质量也就越大，于是你打算为了人类科学事业把自己的体重变成无穷大吗？
当时我一拍脑袋幡然悔悟，下一秒直接把那本书丢进了书桌最深处。
——但是，女王大人，如果能回到你们身边，这点牺牲算什么？
当然前提是那说法具有可行性==。
抬头看着那清清冷冷的月光，我默默叹了一口气。
没记错的话，今天已经是七月十五。虽然不知道这个时空的进程和原来时空的进程差了多少，但姑娘我真心不希望一个月后的中秋节是在这里度过的啊……
夜里的小圣贤庄并不绝对安静，蛙鸣声此起彼伏，红莲盛开在月光下，光滑的莲叶反射了月光，遥遥望去，像美人熙熙攘攘地站在水里，揽镜自照，仪态美好。
就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印象最深的却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深夜，我在宿舍里开着手电筒赶作业，另外七个没良心的兔崽子聊天聊得风生水起，被我幽怨地插了一句：“热闹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
恍如隔世。
我摇摇头，掐断回忆，披着月光，走上回廊。
就在脚下，附近的水里，青蛙在声嘶力竭地求偶——于是脑子里就出现了以前在生物课本上见过的一幅图：两只青蛙抱对图。林菱还曾经脸不红气不喘地对着那图看了半天，而后一脸忧伤地对我说，宋宋呀你看果然雄性在上是进化过程中不变的生物传统。
……
我停下脚步，苦笑——果然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深呼吸一口气，我低头，开始一边走，一边数自己走了几步。
还记得当初看动漫时我犹自感慨羡慕了一番，觉得这里的学生每天在路上走着随时都可以照镜子还能享受水的巨大比热容带来的好处实在羡煞旁人——然而，当我成为这里的学生之后，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儒家的弟子个个走路都潇洒优雅文质彬彬从容不迫了。
你晓得我刚开始每每走在这种地方都得防止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那种忐忑么？
根本不敢走太快好么！
潜力都是这么逼出来的——只能说，小圣贤庄的设计者果真深谙儒家理论，机智地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通过日常生活灌输到了每个学生的脑子里。
除此外，两条回廊往往只在岔路□□汇，这意味着一旦走错路或者临时改变主意要去另一条路，都会让人痛恨为什么自己背上没能长出一对翅膀……
作为一个新生，我就是在这种压力下逼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熟悉了小圣贤庄的各处道路的。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几乎把连通小圣贤庄各处的水上回廊走了个遍，力竭时，如果运气好的话就能发现有座小亭子正充满亲切感地坐落在十步以内——别指望这种地方会存在路边的大石头什么的因为路边除了水就是水生生物。
以上这些，只是想证明我对这个地方实在没有多少愉悦的体验。它纵然如少羽所评价的美不胜收仪态万千，于我而言却是为了能顺利离开而不得不尽快适应的环境。
多荒诞——为了离开一个地方而适应它——千万别说什么或许我不会离开这假设太醉我承受不来。
人无法准确地定义未来如何，但至少，能准确地设定自己的方向。智者教我们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所以当方向确定，当必须超前，就不可以放任自己被身边的事物带走了注意力。它再好，你也必须指着它的阴暗面，然后告诉自己这东西有多让人心烦。
于是，转头忘记。
自来处来，到去处去——虽然我的去处就是来处，但不管是何处，总之不会是此处。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亭子里。
自然是没有任何坐具的，除了靠着亭柱坐在低矮的栏杆上，没有更好的选择。
低头，看到一轮圆月安静地浸在水底，恰有一尾锦色的鱼穿影而过，当鱼身全部进入月亮的影子里时，一瞬间光影交错，让我以为那条鱼就这么消失了。
——说不定这样就能穿越回去了……
下一秒，一个声音突然闯入，及时打断我不正常的脑回路：“子扬？”
这声音……
我眼角一抽，僵硬地转头。
某人面露疑惑之色，施施然走进亭中，衣袂轻扬，而脚步轻缓不可闻……
——居然忘了今天是鬼节啊啊啊啊！
“三师公。”我连忙站起来，施了一礼。张良似乎冲我淡淡笑了笑，走到我身边，同样靠近了栏杆，问道：“子扬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柔和，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较白天柔和了不少。我有些无奈：“睡不着，有点闷，出来走走。”说完，我本来下意识地想问他怎么也来了，话到了嘴边又及时刹住——这个人秘密众多，估计不习惯别人对他的事过分好奇，更何况就算我问了他多半也不会说，既然如此，还是省省口舌。
“闷？”张良挑眉，目光从水面上一掠而过，那意思很明显——盯着水面发呆可以解闷？
“……”我诚恳地指着水中的月影，“水里有月亮。”闻言，张良转头，盯着那月亮的影子，无声地看了大概有三秒钟。
“思乡吗？”他突然问。闻言，我一愣——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吧……
于是，配合地点头：“嗯。”
张良淡笑，不知怎的，那笑容看着哪里不太对：“故里尚有牵挂之人？”我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没看出什么名堂，也就点头：“是。”话音刚落，我看到他勾着唇笑，目光落在亭外，语气淡淡，漫不经心：“差点忘了，子扬来自闽越，与中原不同……”他顿了顿，似乎笑了笑，继续，“有人牵挂，也难怪子扬思归。”
刚开始我没怎么懂他的意思——闽越和中原不同？思乡难道不是古今中外远行者的共同主题吗？
但那句“有人牵挂”……让我想起来了。
中原之地，有人早已国破家亡。对这些人来说，思乡，似乎是个残忍的话题。
昔日熟悉的鲜活的人和事，尽归尘土。记忆再深刻，除了在无人时可以捧出来供自己回味，还能说与谁听？旁观者茫然的神情，未尝不会成为心里的暗刺，提醒着自己，那些曾与之谈笑风生的人早已走得彻底。于是不能回想，不能思念，一旦动念，往事如尘，呛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就像……他。
心底一涩，我眨了眨眼，意识到张良今晚似乎不大对劲，决定还是走为上策。
“时辰不早了，学生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后退一步，朝张良再施一礼，“三师公也早点休息吧——呃？！”最后一个音，被我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张良突然伸手，抓住了我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这么敏捷的速度……果然我是脑子抽了才会以为他情绪低落。
我一时僵住，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他说：“子扬厌恶我吗？”细听下去这声音里居然还含着半分委屈……
卧槽……我哪有那个胆子厌恶你啊！
“三师公别多想……”我僵硬地笑了笑，试图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张良看起来抓得随便实则很有技巧——起码我没抽出来……
“学生是怕明天早上起不来……”
话音未落，我隐约听到一声轻笑。
“是子扬别多想才是。”张良貌似被愉悦到了，“我的意思是，子扬为何对我行凶礼？”“呃？”我愣愣抬头，就看到张良挑了挑眉，以目光示意我叠在一起的两只手。
左手叠右手。
我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他白天刚告诉我的事——施礼者若为女子，左手叠右手，为凶礼。
两只手掌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没承想，被抓得更紧。
==要不怎么说人家聪明呢……先发制人，彻底断绝了我在被揭穿之后企图蒙混过关的可能。
“三师公误会了。”我讪讪，“学生只是习惯了，所以一时忘了。”“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子扬性情疏朗，不拘成礼，但不是人人都能看清。”张良松了手，语气淡淡，“如果所遇之人谨慎细密又不知内情，未必不会多想。”
张良的话，听起来似乎隐含提醒——我愣了一下，想了一下，确实，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
知道我的性别的人目前似乎就他一个啊==，所以会认为我在行凶礼的也就他一个啊不是吗……和这种人说话果然比较烧脑。
“三师公说得有理，学生受教。”我放下手，低着头，还是客气地说了点场面话。
被抓过的手掌隐约有点僵硬——嗯一定是因为张良的手指太冰了导致被碰过的地方血液流通不畅。
张良却忽然轻笑，笑得我有点懵——又怎么了……
“子扬真能记住才好。”
“……”我一扯嘴角，“学生自当谨记。”
真是的被他这么一说我想不记住都难了啊——因为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天生傻缺，所以以后做事要小心点以免祸害他人脑洞开得停不下，是吧？
问题是谁的脑洞像你这么大啊……
“坦白说，我不信。”张良回得云淡风轻又莫名笃定。
……严重怀疑他今晚受到了什么刺激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地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拆我的台。
“我说过，对子扬并无恶意。但这句话……”他瞥了我一眼，“子扬没有记住。”
你是剖开过我的脑袋还是会读心术啊说得这么言之凿凿……
“子扬的戒心，未尝放下。”
==这个是不是就叫强迫性人格？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精神病院……
真是有点奇怪啊谁规定你对我没有恶意我就不能对你有戒心的？
正在思索要怎么应答，张良忽然朝我靠近了一步，吓得我差点转身就跑……
“就这般畏惧？”
“三师公……”
张良打断了我：“或许子扬的想法确实异于常人，断人之道别具一格，常常让我不得其解。”
我试图解释什么，纠结了一下，终于放弃——这事儿没法解释。
“三师公，你这样不累吗？”我叹了口气，难得地说了一句真心话，“遇到任何一个人，都下意识地将对方的心理抽丝剥茧地分析，不做到了然于心就耿耿于怀，这样……不累吗？”
真的你不累我都累了。
却听到张良轻笑一声，那笑声有别于之前的漫不经心，隐隐藏着一丝凉意：“子扬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熟悉了小圣贤庄的大小路径，觉得累吗？”
……我记得那两天张良还没回来吧？于是这厮到底是多不放心我啊是不是已经把我这三四天的一言一行都扒了个透了啊？！
我默默叹口气，幽幽地答：“学生只是为了防止因迷路而迟到，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张良勾了勾唇角，我索性闭嘴——好吧你不怀疑我别有用心就好。
“因为时间紧迫，子扬担心自己因走错路而迟到，所以，即使觉得累，也会逼自己尽快记住道路的走向，否则，每次走在路上，总会怀疑，自己是否走错。”张良转了个身走开几步，面对亭外，有风经过，衣袂轻扬，孑然的身影忽然间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傲意味，声音里夹杂着琢磨不清的情绪，“而如果没有时间的限制，子扬自然也不会自苦，是不是？”
我调开目光，看向幽暗的水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习惯往往伴随着摧毁，当一个人在长年累月的磨练中习惯了步步为营，最初的那份随遇而安的恬然注定被摧毁。
张良转过身，眸子里星华璀璨流光涌动，却没有笑意：“宋翎，我希望你我不必为敌。”“……”我默了默，笑得有点牵强，“三师公，学生我再愚钝，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再怎么忤逆不道，也不敢与三师公为敌，您说对吧？”
和张良为敌什么的……画面太美我想象不来……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张良的脸上似乎闪现出一种名叫“无语”的表情——但是我必须说他真的是想太多了。作为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者，如果说是不知道历史走向的也就罢了，明知道历史走向还非得逆流而上这纯粹是自找死路……
诚然，本姑娘不过一介庸庸草民，和大人物比肩同盟是不必奢望，但隔岸观火——啊不……明哲保身——总还是可以的吧？
我冲着张良笑得乖巧，不料，张良却挑了挑眉：“是吗？待日后恢复原来身份，子扬还会承认自己曾是儒家弟子吗？”我愣了愣，接着，皮笑肉不笑，反问：“三师公应该换个问法：待日后学生的身份被揭穿，小圣贤庄还会承认宋翎曾是儒家弟子吗？”
然后张良貌似一个没忍住，笑出声了。
这句话笑点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
他还很愉悦地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莫名其妙开心成这样……变脸变得这么快这个人果然不能惹……
张良渐渐收住了笑，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子扬还记不记得，昨日此时，发生了何事？”我一怔，眨了眨眼，稍加回忆，脸立刻就黑了——昨天这个时候，我在有间客栈，睡到一半时……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不好——原来我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了！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我一凛，抬头看张良，眉毛拧了起来：“三师公想说什么？”“看来，子扬没有忘记昨晚发生的事。”张良淡笑，“正好，我也没有忘记。”
我：“……”
“但是……”张良幽幽地说，“韩姑娘不记得。”
韩姑娘？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张良说的“韩姑娘”是谁，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三师公放心，学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果然，那天晚上，张良早知道韩媞会来。
但是……这得有多看不起我的智商啊？！就算那个人不是张良的未婚妻子，违背夜禁本身也不是小事，换了谁都不会对外乱说的吧？
还是说……关心则乱？嗯？
我看他的眼神一下子有点意味深长。
迎上我的视线，张良的嘴角隐约一抽：“我并非此意。”
我给他一个事不关己的表情……
张良似乎有些无奈，叹息一声：“子扬，韩姑娘确实忘记了。或者说……”他顿了顿，面色微沉，“她其实，不知道这件事。”
我呆住——什么叫“她其实不知道这件事”？失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七]此时画风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