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新娘》夏镯

6、花生

　　又是一日清晨，晨光美好啊。
　　张秀才把手笼到袖里，听锅里"噼里啪啦“细碎绽放。好像寒冬时节，花事还可细细分付，不消油水也烹出甜软芬芳。吃食没有比花生再好。夏日水煮已经很妙，冬日煸炒更是风雅。当时一见倾心，纵然瓜子娇憨，白果温吞，可惜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张秀才端了花生，温好了酒，对着窗子赏雪时，娘子因为染了风寒，身子疲乏，还在睡着。
　　娘子身子骨孱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总也断断续续没个好，冬天一到，先被寒风侵透骨骼。饶是他一醉累月轻王侯，一生不肯俯首他人，在这样命数的安排下也是无可奈何的怆然。
　　张秀才突然有抚琴的冲动，天地之间回风舞雪，张秀才坐在庭院中央，让冷雪覆盖他温和好看的眉眼。
　　这样内心坚硬如铁，却长着温吞天真面孔的白衣书生，和着琴声低低吟唱：“啊花生真好吃啊花生真好吃生吃也可以还能炒着吃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直第二日晨光明灭熹微，俊俏的小张秀才又很乖觉的收了琴回房：”仔细想想隔壁郑家娘子不知何故常常扬言要夺了我的琴去。富庶人家的女子到底是有点别人不理解的怪癖，自己有钱好了不起吗，我又没干什么扰民的事情。【众人：你没有吗！】我只在她带了黄狗来前不弹琴高歌便是。“
　　他于是抱着琴越墙而亡。
　　无霜昨日里行路走得很是倦怠，第二日上午才披头散发起床。走到庭中煨雪水洗脸。这数十天相处，竟然有些享受这样的生活，啊真是不思上进。不对，哪儿哪儿好了，连多余的床都没有！
　　诶，那个抱着琴的，是张尊吗？嘿怎么光看见琴没听见声呢。
　　无霜三步并了两步过去：“嘿张公子，你可是在抚琴吗？”
　　张尊回过头，一嘴碎屑如鼠类咀嚼：“唔唔我债次花僧（我在吃花生）……”
　　“哦是了，你娘子说你好这一口的，原是怪我当时没听个仔细。”无霜觉得这自大的秀才还是有可爱之处的，“那你在家里吃便是了，小心感了风寒。”
　　张秀才叹了口气：“哎说来话长，我娘子不喜欢我吃花生。她病的重，我是不敢给她看见的。”
　　“这算什么事儿，我也很喜欢嘛。”鹿无霜黑线，张家小娘子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妙人儿，竟上天入地无所不管。
　　张秀才非常激动，知音难觅啊：“如此甚好，不知你喜欢一天吃几斤？”
　　鹿无霜内心：……我好像明白张家娘子的苦心了。嘴上却说着：“你也且别着急，我劝一劝阿伊就是了。”
　　张秀才热泪盈眶：“如此甚好，我必重重酬谢。”
　　鹿无霜用不太机灵的小鹿脑袋思索了一下：要给钱啊，太好了。啊等我买到可爱伶俐的小白马，就可以一骑绝尘远离是非之地了~
　　当下二人一锤定音，交易达成。小鹿帮张尊劝说张家娘子，张尊拿到花生通行证后重重酬谢。
　　小鹿于是骑着幻想中的小白马，得儿得儿得儿的来到张秀才家门口。
　　张家娘子卧在床上，朦朦胧胧就看到霜花后透出人影来。开始只是从门外现出一片青丝，然后是两点明眸。她的口音带着越女特有的娇羞：“阿伊喏勿要怕，外头是欧哉！欧家里头蛮闷欧找喏去耍嘛，莫有别的意思嚯嚯嚯嚯嚯哈哈哈哈哈哈哈——(阿伊你不要怕，外面是我，我呆在家里无聊到你家去玩，没有别的意思嚯嚯嚯嚯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家娘子三步并了两步走到屋门口，柔荑胜雪，卷帘卷得慢条斯理，遥遥望着大门口的无霜，开口也甜软娇怯：“你好好说话老娘考虑放你进来啊！！！不要整天和郑家阿竹这家伙在一起，她的口音会传染啊！！！”
　　无霜踱步进了门，开口委婉，丝毫没有暴露自己的意图：“你为什么不让张尊吃花生呢这个习惯很不错呀。这个史书记载，花生强健筋骨，有利思维，更能壮阳补肾哟~”
　　张家娘子黑线：“你不是一头鹿吗，能看史书才怪了咧。”
　　无霜被人戳穿感到非常羞愧，还有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鹿！
　　“咳咳我没有别的意思啦，花生无伤大雅，吃点算什么。其实，这个爱好……也挺风雅嘛。适合你相公这种风流不羁的人。”无霜望天。
　　张家小娘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人活着有很多的苦衷，可是他自从不第后就一直吃花生消愁，又或者抚琴排忧，我实在是为他担忧……我知道的，他这样清朗的人，必然是视功名如过眼云烟，又怎么会在意不第与否呢。”
　　“他归家的时候笑着和我说，自己没有考中。其实我知道这考场的深水，不是他能淌得起的。胸中笔墨自是不敌袖里黄金。我却也不求一生荣华富贵，但愿他内心光风霁月便是了。”
　　张家娘子蹙起秀眉，“你是和我们大家都好相与的，我求你一次，阿鹿，你去开解他吧。我自是有重礼酬谢。”
　　无霜脸上庐山瀑布汗，真是一筐花生引发的血案。诶等等，重礼酬谢，也有钱啊！那当然朋友义气第一位咯。无霜仿佛看到了英俊倜傥的小白马要带着自己，远离这鸟不拉屎的大森林。啊，小白马……嘴上却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大家朋友一场，我却也不好意思开口。”
　　张家小娘子嫣然一笑：“那倒不必劝了，你替我把这书信交给他吧。”素手纤纤，黑墨自在纸上流出梅花小楷。
　　好吧，无霜再次驾驶幻想中的小白马，得儿得儿去送信吧。
　　张家娘子突然感觉有些疲倦，就懒懒地靠在墙边，看无霜向远处走去。这时候在一片明日的清辉中，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个雄姿英发的男子。
　　最后，当然是二人琴瑟之好，张秀才发誓不吃花生，从消沉中逐渐回复。而且比平日更狂妄自大。张娘子却高兴得紧。其余众人也非常高兴，尤其是郑娘子，这些日子被张秀才的《花生歌》折磨得苦不堪言，再好的胭脂也抹不匀蜡黄的脸色，尤其是眼皮下一圈墨色，擦粉也遮不住的。
　　无霜旁敲侧击：“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那个什么重重酬谢啊。”
　　张尊含笑拱手，鹿娘子有心了，说着递上锦盒。
　　“啊，里面怎么是张画？”无霜瘪嘴。
　　张尊迎着风梳理飘逸的长发：“谈钱也未免太俗些，我们都是风雅的人儿啊。这是本人亲笔的墨宝，价值连城啊哈哈哈哈。”
　　无霜：我谢谢你全家……
　　张娘子拉住无霜的手：“你且别管我相公这个人，我都为你把重礼准备好啦。”
　　诶墙角的大箱子!哇金闪闪的大元宝吗？
　　“这是我相公没有吃完的花生，算起来竟有满满一筐。我相公说你也喜欢这个，我自然拱手相让了。”张娘子笑起来清丽俏皮，更有平日没有的风情。
　　……你们两个混蛋！无霜感觉整个人老了十岁。
　　“来来来，为表纪念，请大家再听我唱自己作词的曲儿《花生歌》，聊以助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呀不要啊！！！”众人做鸟兽散
　　傍晚无霜和柳雾倚在小床上吃炒花生，唔唔唔唔好吃。
　　“这就是你苦心经营，劝说二人举案齐眉一生相守的谢礼啊。”柳雾大笑。
　　无霜埋头吃花生，很希望他像上次被噎个半死：“哎，本来想攒点零花钱儿哟。”
　　“话说他们真的是很可怜的一对鸳鸯嘛，不容于世人，还能私奔至此，在山谷做一对贫贱夫妻。世人常常说情痴，大抵不过如此了。要我说，这才是世间一对真正心窍清透的璧人呢。”柳雾出神。
　　眼前突然现出一抹鲜亮青蓝，很多年后无霜还能清晰回忆这样的颜色，这样的式样，翩翩欲飞的蓝蝶栖花。穿越了岁月被翻找出来的时候，做工已经显得粗陋，甚至寒素不堪，却能照亮初为凡人的那只小鹿，清澈的一双妙目。
　　“喂看你很可怜啦，出山去如意坊给你买的。”柳雾别过脸，献上步摇。掩住脸颊上微微的粉色。
　　“喂那个店子不便宜啊你真好。”无霜瞬间变得非常狗腿。
　　果然是很好的店子，戴上整个人也就丰盈鲜亮。
　　仿佛这样一只蝴蝶，如果翩然如梦，融融的暖意也能融化窗边的霜花。

作者有话说

　　这些字数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啊啊啊啊啊 可怜的难产君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