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尔来》东觉

16、创世纪[7]

　　然而生活总是惊喜不断，悲伤也不断。他们像双生子一样，总会一前一后的来跟你会面。
　　高二上学期结束后，我陪小枫和小灵回到了乡下。原因就是他姥姥去世了，毫无预兆的。
　　当我们一脸阴郁的走入那道陈旧的木头门时，被黑色布缎装饰的极其严肃的灵堂映入眼中。面对这样乡村的祭奠方式，我感觉空气都那么肃杀冷厉。
　　灵堂是乡亲们布置的，这是他们村里的传统。一口红色精致的棺材稳当的摆在大厅中央，上面纹着金色花边，棺材前烛火闪动，三只红香星火可见，白色的烟气如水蛇般升起，可闻到一股暗香。我知道这样的仪式是这个乡下独有的。他们认为，逝去之人也是一种幸运和解脱，红色的棺代表着是安详离去的，会到极乐。这值得庆祝。
　　对死亡我有了新的理解，原来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和超越，但超脱的只有死去之人。
　　小枫扶着小灵沉重的走到灵前，按照村长说的行礼三拜三叩。我当时跪在他身边，看到了空洞的眼神，他没有哭，只是严肃悲沉至极。而小灵早已泪眼婆娑，脸色惨白看不到一丝血色，好像血液从未流经过一样，几近崩溃倒下，全靠小枫撑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我看着心疼，又没法给他们一点支持，才发现我原来如此没用。
　　小枫行礼后将小灵搀起来，我连忙搭了把手。将小灵放在角落里的石椅上后，小枫声音沙哑的和我说了一句：“帮我好好看着小灵。”
　　我点了头，看着他无比心疼，而他应该比我痛百倍，没人比我更懂得他此时的心情了。
　　他重新回到灵前，跪着将白色的纸钱一张一张小心翼翼的放入窜着火苗的钵盆。火光映着他的黑瞳，抹上一层浓烈的沉痛。
　　下葬的那天，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整我们，几天前层层铅云主宰在的灰暗的天色全部散尽，留下难得的晴空万里，阳光在寒风中吐着杯水车薪的热量。我们穿着素白的丧服看着泥土一点一点盖上那口红棺，我突然觉得那抹红犹血般滴在我心上，我无法承受。小灵躲在小枫身后不敢看，却一直在颤抖，泪流不断，像极了寒风中在枝头瑟瑟发抖的残叶，无力绝望，这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小女孩是多么脆弱，多么惹人疼惜，又是多么爱她的姥姥。而小枫像块墓碑一样直挺的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渐渐被填平的坑穴，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死一般的平静，好像埋葬的不是那口棺，而是他的心跳，就像当年他看着父母下葬时一样。
　　这天晚上，将小灵妥善的让她入睡后，我和小枫挤在一张木质床上，虽然隔着棉垫，但床板的硬直和冰凉我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而让我发寒的是旁边小枫那来自极地深渊般的阴冷。我抱着他，隐隐能够感受到他的颤抖，还有泣不成声，身上那股柠檬香夹杂着火烧味，摄得我呼吸胶着，很难受。
　　有多久，他不曾再哭过，应该是从上一个葬礼开始吧。在外人面前，他坚强得让人怀疑他的年纪，那份不迫沉稳。但没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做到看淡生死离别，只是掩饰得好坏的问题。想起莫泊桑说过：有时候，我们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也有时候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小枫已经咬着牙走了很久了，但也抵不过死神的一次微笑。
　　想着我加大了力度，紧紧的抱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轻吻着他头发。重复着：“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老旧的板砖房里静得只剩下夜神的鼻息，月光透过纱窗流泻了一地，看着有种妖异的白的，让人觉得胆寒。
　　小枫不知何时已安静的躺着，良久，他反手将我抱着，勒得很紧，声音暗沉的说道：“小桐，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小灵和你了。”
　　我晃了一瞬才想起原来今天送走的是小枫仅剩的两个亲人之一，那份珍贵的血脉之缘原来也会叫人疼到心碎。这种关联的断绝就像掐掉了一根血管一样，血液乱流，连锁全身一起生不如死。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小灵也会。”我语气坚毅的说道，然后吻上他发白的唇，想要把自己残留的一点血色分给他一样，深深的，毫不保留。
　　不被上帝喜欢的孩子，相互喜欢着就好。我们从彼此的身上获取温度，相互舔舐伤口，一起愈合结痂。

　　小枫始终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寒假的最后一天我将他们约出来散心，他就已经如往常一样，谈笑有声，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哀伤，也更加疼爱小灵这个他唯一的亲人。如果悲伤有精确度，他的表现应该是零。但我知道有些伤口需要爱和时间来共同治疗才有效。而小灵就糟糕的多，那张苍白的脸像刚刚从鬼门关过来一样，在阳光的照拂下，画面在她这失色得最为严重，像曝光过度似的。
　　我看着极为心疼的，忍不住走过去轻轻的抱住她，一只手抚摸着她如瀑布般流泻在背后的长发。这每一寸丝发中该有多少晦暗冷寂的时光。
　　小灵在我怀中不自主的一颤，然后紧抱着我，想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生怕一松手就落入深谷。这是多么没有安全感啊，我当时不禁感慨，后来证明我错了，这不单是安全感。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朋友不要忘了收藏哦，也可以给些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