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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赵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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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太始二年,正是汉武帝执政的第四十五个年头。
是时,有诸侯国赵,彭祖为王,其子刘丹封赵太子。
武帝生性贪权独裁之极,对各地诸侯多有疑忌之心,恐怕诸侯垂延帝位,伺机夺权,遂暗中训练刺客死卫自编成暗卫军,潜入各国窥私,务求秋毫之察。
赵国,赵太、子、 宫殿。
殿外清泉潺潺,白雾袅袅。几只飞雀,莺莺而唱。大殿红墙黄瓦,金碧辉煌,虽不及天子之宫,可也算是极奢侈的排场。相貌清秀的侍女轻声走到刘丹近前,手中的翡翠雕花盘内,立着若干已经倒满的足金酒樽。刘丹头带紫金镶宝玉冠,腰束七彩祥云宽腰带,一块极通透的金丝软玉系于其上,白如凝脂,暗光浮沉。
刘丹眉目如星,立于主位,面向众人透露些许满意之色。端起一樽酒,神情庄重而严肃地说道:“如今圣上残虐之极,外击匈奴,内忌诸侯,自淮南王刘安、江都王刘非前后被帝诛杀,我父多年来韬光养晦,暗藏实力,如今群雄皆聚会赵国,惟我父子马首是瞻。时机已到,大势初定,众位兄弟可与我放手一搏,成就改天换日之大事!此事若成,封王封侯自是应当,但我父还曾承诺,必当终身不忘众兄襄助之恩,与众位豪杰共享天下!”
历朝历代,开国功臣在天下平定后,遭到君王排挤的多不胜数,如今刘丹父子二人许下重诺,永不忘襄助之恩,这一举动使得众人的不安之心尽去。
“臣愿效犬马!”众人皆表明态度。
江齐只是默坐一旁,静观一切,并未言语。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刘丹看向江齐,眼中透露着渴望与关切。
“臣惶恐,岂敢以兄长自称!”江齐忙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有大哥这样人才在,我赵国是如虎添翼!况且你本就是太子妃的兄长,若按常理也该如此!”
“殿下过誉了。微臣只是略懂些歌舞声乐,才蒙殿下不弃,留于宫中谱曲编舞。臣断无军国大事之能,岂敢受殿下重托!”
江齐如此推辞,刘丹却并不不悦,笑了笑说,“我早已留意你的一举一动,敢肯定你定非池中之物!不过既然大哥有意守拙,我今日也不为难你!有朝一日,你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江齐不语。
是夜,大雨滂沱。
乐铭宫是太子刘丹两年前为太子妃江氏所造。当年,太子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刘丹曾赞“太子妃舞姿天下无双”,不仅命百名工匠日夜赶工修建宫殿,还不顾身份亲自在殿内种植百花,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当日这圃内的花曾经娇媚绚烂得令人晕眩,可如今百花仍在,种花人的心意却早已不在此处。雨越下越大,失去了主人疼惜的花儿任凭雨点肆意打落在花瓣、枝桠上,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减轻心中的疼痛。
太子妃面容仍是美极,只是深宫没落,让原本如莺如蝶般娇艳的脸庞多了一份沧落之感。屏退了左右,整个大殿空空如也,太子妃一人独立于内殿门前,似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也不顾大雨花了精心着上的妆,淋湿了她华贵的衣裙。
江齐单手撑伞,缓步走到太子妃近前。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太子妃的面容,脸上略带一丝无奈。
不等江齐开口,太子妃意味深长地说:“你终于再无理由留在此地。”
“你我虽非真正兄妹,但我可以带你一同离开。”
“我不走!”原本平淡的神情似有些波澜。
“你于刘丹已是昨日黄花,就算苦守在此,又有何意义?”
“你可有心爱之人?”
江齐低了低头,木然地看向别处,“此生我做不到的事情很多,这可算是一件。”
“也许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就会明白我今日所做决定。”
江齐心中仍是不解,甚至有了怒气,但并未上脸,只是郑重地追问,“即使刘丹命不久矣,你也不后悔?”
虽然太子妃早有预料,真正听到此言,还是一惊。沉默了许久,脑中回荡着昨日种种,竟是难解的千百种滋味。
她缓缓踱着步,好似在和自己说话,“你曾杀害我腹中孩儿,如今太子另有新欢,我今生恐怕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唯一能做的就与他同死。”
江齐看着太子妃,心中戚戚,却仍旧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保重!”
太子妃一把拽住江齐衣角,怔怔地盯着江齐的眼睛,“赵王究竟做过何事?你竟恨他至此?”心中重重迷惑恐惧尽在此一问,声音颇有些颤抖。
而江齐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望着太子妃,坦然而语,“我与赵王无冤无仇。”
赵国窟窿山下,此处地面坑洼不平,两侧山高如屏,地势十分凶险。
方里浑身是伤,血流不止,早已破烂的衣衫被浸得鲜红,可他仍坚定地护在念儿的身前,好似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许歹徒伤害念儿一分。正因方里拼死相护,念儿虽然武功不及方里,可此刻却只受了点轻伤。
念儿本是长安城一家成衣坊的坊主,此番带着家仆方里来赵国采办货物,回程途中,路径此处。不料却在此地遭遇劫匪。二人虽然功夫不弱,可匪徒以多击少,出手又极其狠辣,很快二人就筋疲力尽,只得束手就擒。
刀剑倏地架在了二人的脖子上。念儿面无血色,惊惧万分。不过念儿毕竟为一坊之主,平日多有历练,危急时刻还能保持一定的冷静,并未被匪徒的嚣张气焰完全镇住,大声问道:“你总要让我死个明白?”
带头的黑衣壮汉说道:“我兄弟本就是拦路抢劫为生,有何难懂?不过,你也别恨我!我让你做个明白鬼,本来我兄弟几人只是求财,并无杀心,但是李三儿许我重金要你们两人的人头,我也只好顺手杀了你们!”
李三儿本是念儿此行雇佣的车马行的掌事,当日李三儿仅以市价的三分之一许他们车马,方里虽然一心怀疑,可念儿毕竟是个生意人,难免贪图便宜,中了李三儿的计。
念儿听罢万分追悔,若不是自己吝啬成性,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充满愧疚地看向方里,只见方里满脸血迹,却还是费力地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需介怀。念儿心颤:方里啊方里!到了如此田地你却还是护着我!此番是我自作自受,可我尽全力也要护你无恙,否则又怎么值得你待我如此!
定了定神,念儿继续追问,“如此说来,你与我主仆二人并无冤仇,只是为了李三儿所许钱财才起杀心?”
“没错!”
“我问你,李三儿究竟许你多少银钱?”
“你的脑袋三十两黄金,你这家仆也值十两黄金!”
“若我承诺你更多金钱,你是否可以放我们一条生路?”念儿本是经商之人,深谙商人谈判之道,无非为一个利字,讨价还价而已。只是如今,要讨的是她二人性命。
“笑话!四十两黄金不是小数!况且你钱财货物早已尽数被我劫去,你哪里还拿得出钱来?”黑衣根本不信念儿的话。
“你劫去的仅是我随身之物,可我在长安还有生意,我家生意做得不小,四十两黄金绝不成问题!”其实要筹得四十两黄金绝非易事,除非卖掉自己的成衣坊,可生死一线,若对方看出自己稍有为难之色,只怕性命不保!
黑衣暗暗琢磨着,心想这女人说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四十两是李三儿许我的,你若和他出一样的价钱,我何必要亏了同乡熟人,便宜你这外人!”
“你说的我自然明白!李三儿给你四十两金子,我给你五十两!如今十两金子足够从朝廷买个小官,此后你大可金盆洗手,去享受富贵!”
此话着实对症黑衣的心意,在野为寇实属无奈之举,日日提心吊胆,唯恐官府派人来擒。自己本来就想做了这笔就洗手不干,只要冒点险逃到别的郡县隐姓埋名,就可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听到念儿这话,心里更是激动,若能摆脱了戴罪之身,成了官老爷,不仅连逃跑都省了,还可以好好在乡里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黑衣颇为动容,几乎马上就要答应。
可一旁的一个紫衣贼人突然上前几步,警惕地对着黑衣耳语,“老大,李三儿毕竟是同乡,若他事后背约,窟窿山可是咱们的地界儿由不得他变卦!可这婆娘看来绝非普通妇人,若是跟着她去到长安……听说长安城守卫森严,万一她在朝廷上有人,岂不是栽了咱们!”
黑衣匪徒思索片刻,也觉刚刚实在是利令智昏。赞同地对紫衣贼人说 :“你说的对!我差点大意了!长安不是咱们的地盘,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干脆见好就收,杀了他们,永无后患!”
念儿虽没有听到紫衣贼人说了什么,可是此时真想亲手掐死他!好不容易博来的局面,竟然毁于一旦!
黑衣匪徒不再犹豫,挥刀斩向那方里。
“不!!!”念儿竟然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拦住那刀。顿时血光四溅,一阵剧烈的疼痛自手臂迅速地蔓延至全身。念儿一下倒在了方里胸前。
“念儿!你怎么如此糊涂!”方里死命地喊着,如此还不如一刀砍死他。
这可是要人命的一刀。虽然黑衣壮汉刚才一愣,令刀锋抖了一下,卸掉了二分力,念儿又是在侧仅被刀尖所伤,但是伤痕仍旧深至见骨,念儿疼痛得浑身发颤。
江齐一直伫立于不远处的山壁上,他此生也算得是杀人如麻,眼前虽是有人遭遇杀身之祸,也只是看戏一般地淡漠观望。不过从前只听说有忠烈之仆人舍命护主,却从未听说过哪个主人舍命去护家仆。心中对这女子生了一丝好感。
黑衣匪徒心想,这女人倒是真有几分气概,不过你二人都是将死之人,又何苦来哉?轻视地一笑,挥起刀又再斩。
此时,江齐飞身而出,同时利剑出鞘。
他总共只出了一招,四个贼人相继倒地而亡。黑衣壮汉最惨,被一剑劈中了脑袋,头骨粉碎,脑浆迸裂,紫衣胸前挨了一掌,内脏被震碎,当即毙命。其余两人一剑而就,都是腹部被斩,皮肉瞬时绽开,凌厉的剑气又将剑痕延长数寸,几乎将两人腰身截断才散去,肠肚接踵而出,由于这一剑极快,此时二人看向腹中,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
念儿从未见过如此凶狠残忍的杀人招式,吓得浑身直发抖,久久不能语。
江齐好像并不奇怪念儿的反应,收了长剑,立在一旁不语。
半晌后,念儿心神才稍稍平复。
“多、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这句话说得毫无感激之意,反而充满了恐惧。
“有时间害怕不如先看看你的家仆。”
念儿转向方里,才知他已失血昏厥。
“方里!方里!”方里双眼紧闭,念儿一只手摇晃着方里的身子。也许是关心则乱,竟没察觉到,方里身上的伤口还在淌着血。
“他只是暂时昏迷,你再摇,血流干了可就真死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面对凶狠匪徒尚可留些许镇定,可方里昏迷却让念儿失去了唯一支撑,心神顿时就错乱无主。
“先去疗伤。”江齐也没有征求念儿意见的意思,扛起方里,自顾自往回走。
念儿本能地跟随江齐。江齐虽然带着方里,仍是健步如飞,念儿受了重伤,行走艰难,手臂的伤还在流血,半面衣裙全是鲜红。意识一阵清醒一阵模糊,只能尽力注意着江齐的去向,远远跟着。
念儿到达山中医馆的时候,大夫正为方里止血。方里功夫在念儿之上,身上却大大小小有十几处伤,念儿除手臂上的一刀,只有几处淤青。
“你这都是为了护着我……”念儿握着方里的手,声泪俱下。从小到大都是方里保护自己,这一次也是因为自己判断错误,才导致后来被劫匪追杀。她与方里虽是主仆,但却从未拘主仆之礼。她只把方里当亲哥哥看。越是想眼泪就越是簌簌不止,仿佛不能停止。
直到大夫处理完方里身上全部的伤口,要帮念儿疗伤的时候,念儿才察觉自己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