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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揽衣闻惊变,谁解心字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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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桓:
算来再有月余你就该归来,本该企盼欣悦的事情,却不知怎的我今日总也寝食难安。
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不过几日前我循了旧例到京郊拜祭位故人,回途偶遇队车马,彼时不过一个照面打过,我也未有在意,而今再细思却乍觉那一队人处处透着不寻常,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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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一封未完的信。
一沓信封里只这一张用了绯色的薛涛笺,配她簪花小楷极是说不出的旖旎,却偏生语句里满是焦虑,寥寥数行便戛然作止,空白笺上还有着淋开的点点墨迹,似是昭示着偏门独院里一场无声惊变。
“啪”一声,信封里又掉出一叠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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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字呈绍亲王翊殿下:
时至今日实在不宜直呼殿下尊字。
倒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告知您这几件事,亦或许这也早该是你料中的结局,王爷可是该得意么?得意于竟将赵昀歆蒙蔽至此。
我竟如此愚钝,直至今日才明悉一切的真相。
赵翊,那年微雨湖上一场乱我心意的邂逅,不过来源于你精心筹划的翻云覆雨手,是么?
骗我放松了警惕,抉去我身上代表临安公主身份的玉佩,于元成十八年冬月敲开宫禁的门,步步安排步步设伏,终以豫宁王麾下精锐王军之利将我父皇——斩草除根。
绍亲王——您可真是赢得彻底。
原来那一年多梦回思念,那宫城上一霎惊心,那月中树下点滴感动,不过都是赵昀歆愚蠢而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
我倒真是很好奇,您现在对我的百般示好,又是在筹谋未来怎样的利用与骗局,如果是谋取邦国之利,昀歆劝王爷大不必再做此想,如您所愿,北戎王世子赫哲向吾皇求娶——临安公主。
圣上由绍亲王府别院接我入宫,倒未逼迫我和亲,不过也请王爷不必忧虑如何令我就范,本宫已然上表,自请远嫁。
无论那日京郊路上与我偶遇的赫哲是怎样由我遗下的手帕推得我公主身份,我总愿相信他是惊鸿一瞥里看中了赵昀歆,他不是您,您大抵只是看中了——临安公主而已。
就此,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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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了这信笺,默坐良久。
属于她的温婉秀丽笔迹,字字诛心至此。
上一封信里轻软动听的誓言犹于眼前脑海回荡,再惊醒便是这字里行间锥心洗髓的刀锋。
然而这刀锋里又是碎裂,又是她满怀决裂之心却终锢了自己于这般苦痛辗转的挣扎,所以有她这一篇字字墨迹深重的泣血控诉,所以有她写至结局处显见得颤了指掌的“永别”。
昀歆,而你决然至此,不给我半分的机会解释,不给我片刻的时间来告诉你——
我根本不曾动用那枚玉佩。
你总道那年微雨湖上是我赢了,却不明白我实是——输得彻底。
一年多辗转挣扎,一年多无数次向那公主玉佩伸出手去,又颓然回落。
昀歆——纵是再以千百倍的筹谋换如今江山尊荣,我也不愿让你,背负永远的罪。同时更是自私的不想为满布裂痕的我们中间,再劈上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冒了豫宁满门身家性命豪掷这一赌,无意中收获了锦绣河山,尽头处却终于输了你。
昀歆,你可还记得那年雨中与你相逢的,实是两个人。所以我的皇兄当然不会逼你和亲,因为他也是如此渴望,渴望得到你,若非如此,怎么会有自你远嫁后君臣反目猜忌不断,怎会有丹墀上下兄弟成仇,怎会有今日——又一场政变,绍亲王,登极。
而今我登临天下,遥望过升平四海安定人间,看见你在那人怀中安淡恬适的影,忽然就很想再去问一句埋在心底最深的话——可愿意,陪在我身边?
罢罢罢,你的回答而今,早已没了意义。
徒饮伤心血而已。
当然,这些,我用不会告诉你。
深夜的庭院里,墙头有不改摇曳的晚香玉,浅淡醉人的氤氲里,身畔却再无那素淡静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