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景明》无聊的冬没有雪

2、第 2 章

　　徐放默了那么一默，再发话的时候话音里就带点可怜兮兮的沙哑。

　　“闻开，什么丧气话。不是三堂留不住，是三堂不该留住。
　　闻开，包括你，三堂都不该留，你得往前看啊，往上看，徐家多大，位子好多，怎么能就呆着一个地方不挪窝了呢？嗯，说实在的，能不能把灯先关了？亮着灯，好没安全感的。”

　　“徐放，这话换了别人，恐怕没人能听出来什么。你也就跟我扯还有点那什么，意思。”

　　“哦，还有别人？不知闻开兄台说的是我哪一房小妾？如花？还是似玉？”

　　闷闷笑的徐放。

　　“徐放，今儿我没心情。别一滩泥似的杵在那儿，我总得看看你伤成什么样子。”

　　“额，没想蒙过你啊闻开。倒是你，说实在的，是不是特想抽我，是不是特气还特不能解气？”

　　“又扯哪去了——话说我不一直那样？”

　　“你想骂我吧？想吧想吧？不能骂吧，我为了咱们三堂身上可劲儿负着伤呢，可不能凌虐功臣。”

　　“哦，这么说，你出府一个月闹得事儿倒都是为了三堂？一个月功夫，挑了腾和，腾和是不怎么规矩，惹了你挑了也就算了，这个没谁能捉你短。可你，你他娘的怎么就那么不规矩？啊？逼着人家改号换成野火——成啊，是你的野火帮了？想着自己捞地盘儿了还？你他妈胡闹吧，你还顶着个三堂的名号，副堂主，你的意思谁不会理解成我徐闻开的？”

　　徐放老老实实听着，很认真很专注，就像学生在听老师给讲案例分析，就像这事儿完全不是他干的跟他丁点儿边不沾。徐闻开喝口凉水，接着骂：

　　“回府回府，你还不规矩。强吻老二的丫鬟，成啊，你耍流氓你耍吧，你还好巧不巧让老二跟老八一起看着了——擦！老八看上你了你不知道？别装傻。要是老二一个人撞着怎么着也没你事儿，闹不准还把丫头直接送你了，徐放啊徐放，你好歹刚立了功的人了，有点出息成吧？你是个做大事儿的，别在这上边栽了跟头。尤其是，别拉着老子一起栽。老子下午一边给二姐陪不是一边给八姐擦眼泪，忙的团团转说的嘴皮子干还里外落下个不是人，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混呢？”

　　徐放咳一声，心里默念，哦，到总结语了。

　　混球的徐放现在扮演的是柔顺的听话的还很贴心的下属角色。副堂主给堂主递过用内劲温热过的茶杯，杯里放的是清神去燥的……咳咳，绿茶。徐三堂主接过杯子，颇具深意的瞅他一眼，意思是嗯我说完了该你了认罪吧认的要干脆要利落要符合情理还要让我舒服——嗯开始吧。徐放心领神会：

　　“老大，这次的事儿吧，有的是我做的欠考虑，可这绝对不包括挑了腾和这一桩。老三老五太猖狂，老二也总躲后头等着下黑手，这时候，老让老退也不是办法，得震一震。不震着，他们还真记不起来腾和当初是谁从齐家手里拿过来了的。三堂，即便不手把手的握着腾和，可腾和也绝对不能反过来对着咱们干，我吧，没事儿给他们几个领头的提个醒，做人呢，不仅要有眼色，懂见风使舵，还得有规矩有记性，不能见谁都咬，对吧。

　　而这事儿，由我出面最有把握也有道理，再说我这一个月也不是老扒着腾和这事儿不放啊，老爷子交代的都完成的挺漂亮，我也有个依靠不是？谁能拿这公认的龌龊理由的事儿找我不痛快？顶多老二他们心里骂两句，二爷他们心里不痛快下，老爷子们也就乐一乐，就过去了。

　　再说府里那个叫，叫小花的姑娘。姑娘不是足漂亮，可是够味道，柔顺听话还安静，我现在不是挺累？正好，喝点儿小酒往美人膝盖上那么一……好好好，说实在的，我就亲了一下，还马上叫看着了，真是不够意思，老八烦，老二也烦。怨不得爷想把她俩整倒。

　　闻开，闻开，我是真累了，认罪挨板子的事儿，咱们明儿说，成么？”

　　徐闻开看着风度翩翩一小受区区一个月瘦了弱了还带了伤，眼睛似乎也不大好使，心里知道这一个月把身子骨累着了，也伤着了。毕竟老爷子给的事儿没好办的，能完成的这么漂亮还抽时间把腾和挑了，不仅费心费神，还损身子。徐家的活计离不开打打杀杀，这些年稍微消停点也没离得打打吓吓，跟齐家向家簪缨王家争着闹着这么些年，出世入世都要争上一争，演武四堂的功用不就出来了么。暴力，脑力加暴力，还是暴力。现在的事儿，谈判桌上弄不成的多了，打一架，世界也就清净了。而这次看徐放做事，不知道打了多少架，带出去的倒是全带了回来，伤着的也不多，但手底下的没大事儿主子反倒累的趴下，这事儿本来就不怎么正常。徐放八成，是跟人赌了大的，嗯……自己？徐闻开叹口气，这小子。嘴角不觉弯成一个柔软的弧度。

　　“过去睡吧，”徐闻开从桌子底下拉出个医疗箱，“睡前自己先处理下，别那么粗，细致点，你不是爱美么，用点心。”

　　徐闻开走过去一点，靠近了细细看他，的确，少年高高瘦瘦晃晃悠悠，看来前段时间熬的狠了，手还半覆着眼睛，要争不争的看她。她扯开徐放抚着眼的手，徐放笑着打趣她：“怎么，夜色难耐，堂主可有意否？”

　　徐闻开不以为意，仍凑近了打量他。眼睛犯红，血丝不少，但眼神深黑清亮，眉目依旧锐利中暗藏着沉稳风度，帅气干净。

　　半晌，淡淡道：“我瞧着你是好全了，赶紧自己上药，明天后天大后天，三天禁足，禁在书房，看怎么给自个儿擦屁股能擦的干净漂亮。”

　　徐放不客气的往小榻上一躺，松口气似的咕哝：“堂主，以为你怎么罚我呢。那小的谢你，谢你全家，谢你一辈子。”眉目沉沉，也不顾徐闻开手指噼里啪啦一握，居然就这么又睡过去了。

　　徐闻开也只能噼里啪啦握手指，对自己说：我忍。

　　其实忍这事儿吧，对徐闻开来讲，早就习惯成自然。

　　她自幼失怙，什么叫自幼失怙呢？就是人还很小的时候爹妈就都没了，这事儿就算搁在普通家庭对孩子也算个天大的事儿，就是上幼儿园都会被嘲笑没家长接。

　　小孩子们玩的时候也会这么冷不丁来上一句：不跟他玩，他没爸爸，还没妈妈。

　　看吧，祖国的花朵在还是花骨朵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不讲道理，人说有个面包分你一半是朋友，都给你是爱情，自己全吃光或藏起来再告诉你我也没有是社会。徐闻开小盆友很小就见识了社会的模样。

　　世家本来欺软怕硬，很多事情比起外面来更是拼爹拼娘，没爹没娘护着的徐闻开在徐家这一潭混水里扑腾了十六年——哦，徐三堂主今年十六岁——不是忍住劲儿憋着气儿，早不知道被那些就等着她冒头的叔伯姐妹们收拾的抽皮扒骨了多少回。

　　饶是这么事事退回回让几乎只管闷头干，她还是灌进去不少浊浪混水，也没少被水里的大石头碰得头破血流。但耐不住徐闻开脾性好，平日对谁都笑眯眯的，也不在意人家回过头来就给她挖坑儿下套。

　　徐闻开这辈子活到十六岁，就强硬过那么俩回。一次她说：“我年龄够了，超了，为什么不给我入堂？”另一次她说：“今儿我就没奔着什么劳什子公平啊正义啊的来，赶紧给我把人放了，堂里一堆事儿，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