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锦》吉特尔木人

17、异类之伤

　　鬼斓潜入碧蓝的海里，往山洞里游去。
　　很黑，有时候感觉有鱼擦身游过。鬼斓一手扶着山壁，这样就有了一定的方向感，希尔蒙东离他不远，可以感受到他拨乱水流。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除了压力有变化，好像一切都和陆地上一样。呼吸自由，触感和听觉甚至变得更加敏锐了。
　　忽而前面出现一个石墙，鬼斓摸索了以后发现上面有两人宽的裂缝，于是就钻了过去。
　　鬼斓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他摸索石墙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希尔蒙东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感觉有什么变化了。
　　漫无目的的潜泳，寂静无声，鱼也没有了，四周黑乎乎地看不清楚，有一种独处一个世界的孤单感。
　　水变冷了，他摸不到石壁了，他向左向右摸索的过程中失去了方向。好像进入了宽阔的水域，没有边界。
　　游着游着，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光亮。鬼斓上浮，光亮越来越刺眼，他冲破了水面，一股清冽的香味扑面而来。
　　鬼斓眯起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了之后他愣住了。

　　父亲。

　　稍远处有一处高地，男人盘坐着，被锁链束缚着，须发皆白，一束光从裂缝里射出来照在他身上。
　　“父亲！”鬼斓立刻划水，可是他发现无论他怎么游动，好像都不能接近父亲一厘一毫。
　　“鬼斓……”男人抬起头来。
　　“父亲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几百年你去哪里了？”鬼斓急切地询问。
　　父亲抬头望着黑峻峻的穹顶，有水滴滴下来，砸在水面清脆悦耳，仿佛落雨：“赎罪啊，为自己赎罪，为你赎罪。”
　　鬼斓咬唇：“父亲，您不需要这样了。现在……鬼已经可以被接受了。我可以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很好，您不需要赎罪。”
　　父亲冷冷笑了：“太天真了。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斓色魔族的血，可以任意变幻外形，带着那种烙印，你觉得别人会待你像寻常人一样吗”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四界不能通婚？爱的结晶，怎么可以被认为是有罪的？”鬼斓低吼，“父亲，一切都会好的。魔畜界现在正在转变，异族通婚已经变得很寻常，再过个几百年，异界通婚也是可以被真正接受的！”
　　“鬼斓……其实你心里都清楚，鬼到底被不被接受，”父亲表情很心痛，“这次魑魅魔族被灭口，说明魔畜界根本不太平！魑魅魔族是什么？是魔畜界的鬼家族！鬼，真的被接受么？这个案子水如此深，七魔君都亲自督查了，住在魍魉魔族，说不定就被牵连，为什么斓色魔族会派你去，你难道不清楚么？”
　　鬼斓张了张口，默默低头：“我知道。但是，我并不抱怨。我蛮喜欢这样，不被管束，不被监视，不被族中种种秘密烦扰。来去自由，干点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们巴不得我海角天涯，最好再不回去。正好，来去自由，其实我过得还好。”
　　父亲直直看着他：“你真的，过得还好么？”

　　真的……过得还好……么？

　　“母亲，为什么我们不能跟十八弟玩啊。”尚还年幼无知的兄长们围绕着五夫人的膝盖，不满又好奇地嚷嚷一片。
　　五夫人把三个孩子赶出他小小的庭院，看着似乎距离足够了，才蹲下来看着三个小孩，表情严肃：“十八弟跟你们不一样。他是个坏孩子，族长教育过你们，要做听话乖巧的孩子是不是？所以，你们不能跟他玩，明白吗？”
　　十七哥不解地皱眉：“可是我觉得十八弟活泼又尊长，跟他在一起玩很开心的啊。”
　　“是呀，十八弟每次见到我们都特别热情，还经常分糕点给我们……”
　　“你们吃了他给的东西？”五夫人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三个小家伙猛地噤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们！哎……”五夫人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婉转地叹口气，“叮嘱过多少次，不能乱吃东西，特别是甜食，你们……真不听话！你们看看！那个小兔崽子尽是让你们做长辈不允许的事，你们还说他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不许你们再与他来往！”

　　转角，小小的鬼斓蜷着蹲在地上，默不作声地把脸埋进膝盖。忽然他站起来，怀里的糖果掉在地上，他没有回头，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那之后，三位兄长再也没有来找他玩。

　　鬼斓住的屋子，和族里的其它居所离得很远。族中大人砌了一面很高的篱墙，种下了攀援、藤蔓类植物。在鬼斓有记忆开始，他屋子的周围就是满满的枝叶和树，看不见篱墙外的东西。
　　从一开始，就只有父亲和他在一起，没有佣人，连吃饭洗澡都是自己生火烧水。他真身的左肩，有一块疤痕。父亲曾说，那是他小时候烧火时候烫的。
　　在五岁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族群里，有很多亲戚，有很多兄弟。
　　一直一直，都是两个人。
　　父亲亲手给他搭秋千，雕刻玩具，教他读书念字，学会使用自己的能力。
　　五岁的时候，族中举办盛宴，他第一次走出那个小院，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惊喜地和兄长们成为了好伙伴，了解了很多从未听说过的游戏，他很开心。
　　“父亲，五姨说我是坏孩子，不让哥哥们跟我玩。”他跑回家，跟父亲告状，期待着父亲能为他出气。
　　然而父亲只是张了张口，摸摸他的头发：“那就，不要玩了。”
　　他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
　　他偷偷溜出去，可是哥哥们都含糊地搪塞，甚至躲起来不见他。他在陌生的庭院里奔跑，很快就迷路了，闯入族中长老的修养之地。
　　所有的长老看到他，眼神厌恶惊悚。
　　他被绑起来，被扔进长满青苔的潮湿地井，只有一柱细细的光透射下来。
　　然后有人开始灌水。
　　他惊叫，求饶，嚎叫。
　　水灌进他的口鼻，淹没他的双腿，脑袋里一片嗡嗡的鸣响，黑暗狭小井壁极尽滑腻。
　　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鬼斓，想要抱抱他。不好意思要虐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