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盛夏》蒋然笙

23、属于两人的夜

　　“许翔哲，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郗慧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小小声的问他。

　　许翔哲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郗慧竟然看出来了。既然被发现了，许翔哲也不打算隐瞒，点了点头。

　　郗慧看到许翔哲点头，有些紧张起来，开始仔细打量起许翔哲的脚。“许翔哲，你不要紧吧？对了对了，我打电话给哥哥吧，他家离这里挺近的，很方便的。”

　　许翔哲本想回绝，郗慧却比他快上一步，直接拨通了郗衍的电话。

　　那边郗衍刚刚和投资商谈妥了投资他们工作室新片的各项事宜，刚要放松筋骨去酒吧里找点乐子，没想到郗慧的电话像是瞅准了他有空闲似的，刚一闲下来就来夺命了。郗衍看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好一会儿，才赴死般绝决的接起了电话。“我家小公主有什么吩咐吗？哥哥我一定竭诚为你服务。”

　　“哥哥，许翔哲的脚扭伤了。”郗慧一听到郗衍的声音就像迷途的羊羔找到母亲一般，急切地向郗衍叙述着当下的情况。

　　郗衍掏了掏耳朵，对许翔哲受伤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哦~”

　　“你还哦什么呀？”郗慧听到郗衍不认真的态度十分生气，“还不过来帮忙。”

　　郗衍和许翔哲之间的关系是介于长辈、朋友、有交集的人这三种关系之间，说白了就只是有点交情的熟人，只不过他们了解彼此秉性的程度超过了泛泛之交罢了。若是往常的时候，郗衍是不会主动去帮许翔哲的忙，而许翔哲也绝不会上门求得郗衍的帮助的。郗衍觉得郗慧是误以为他和许翔哲真的交情很好，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郗衍犹豫了一下，考虑着是否要帮助许翔哲，郗慧这边却不知道郗衍这边的小九九，直接报了地址就将电话挂了。

　　郗衍看着黑了屏的手机，叹了口气，拨通了他一个做私人医生的好朋友的电话。“老袁，我郗衍呀。找你当然是有事的，我这里有个人脚崴了，找你过来救救急。就待会儿的事。行，看完我就请你喝酒去，night pub最近有不错的妞，我们哥俩一起去。行，那说定了。”

　　郗衍挂上了电话，自己开车去了市体育馆把郗慧和许翔哲接到了自己的家里。

　　刚要进郗衍的家门，郗慧就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道：“哥哥，今天你家里还有什么漂亮姐姐吗？”

　　郗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不想再许翔哲这个小辈面前被自己妹妹揭老底，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你哥哥今天忙了一天了，没那个闲工夫。”

　　许翔哲又怎么会听不懂郗慧话里的意思，而郗衍这个人的风流史他也是知道的，却不多话，只当自己没听到。

　　郗衍的朋友老袁是给富商们做私人医生的，应付崴了脚这样的小伤自然比医院里来的有效率有质量，没一会儿功夫就治疗的差不多。郗衍承诺要和老袁去夜店里逍遥逍遥，让郗慧一个人招呼许翔哲。

　　“哥哥，你又要出门鬼混呀？”郗慧瞪着穿戴整齐的郗衍，不满的说道。

　　郗衍骚包的带起了大□□墨镜，倚着墙壁耍着酷。“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晚上才是大人的世界，你要乖乖地呆在家里哦。”然后将墨镜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许翔哲警告道：“你小子要是敢做什么不该做的，你知道我有什么手段的。”

　　说完，郗衍就和他的好朋友勾肩搭背着出门，去祸害女青年了。

　　郗慧见自己哥哥有色性没道义，心里早就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了。等她问候完才发现自己和郗衍是同宗的，所以她等于自己把自家的祖宗问候了一遍。郗慧从小和郗爸爸在一起，有些年头的人都很信奉神鬼，所以郗慧也深受这个影响，对祖宗向来很敬畏。她就怕祖宗们把她刚刚的没礼貌当了真，要惩罚自己，她连忙跪在郗衍家的落地窗前，双手合十，嘴里念着：“祖宗们，我不是故意问候你们的，你们饶了我吧。”

　　坐在沙发上的许翔哲看着跪在地上祷告的郗慧，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了一抹笑容。他是知道郗慧那个家伙脑子里喜欢胡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没想到郗慧居然这么有趣。“郗慧，你打算让我住你哥哥家？”

　　听了许翔哲的话，郗慧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忙转过身去。“对呀，你要睡主卧还客房？哥哥家有三家客房的，你可以任意挑。”

　　“唔~”许翔哲抬眼看了看郗衍家二层的房间，“算了，我还是睡一楼的客房好了。”

　　许翔哲不想睡主卧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来他和郗衍没好到那种程度，二来以郗衍那个变态的行事风格，他一定把二楼所有的房间都打通成一间房来做卧室，而郗衍也真的和他想的一样，将二楼所有的房间都打通变成主卧，而这个主卧里又包括了开放式的浴室、书房。郗衍喜欢无拘束的格局，他崇尚着自由和胡作非为，而许翔哲却与他相反，这就意味着许翔哲绝对不会习惯郗衍的风格。

　　“哦。”郗慧见天色也晚了，觉得自己也饿了，想着许翔哲打了球也应该是饿了。“许翔哲，你饿了吧，我做东西给你吃吧？”

　　许翔哲看了看郗衍家一尘不染的开放式厨房，“你哥哥家是不开火的，你确定要一次性把他家的厨房毁掉？”

　　“……”郗慧汗颜，她的手艺的确是不佳，但人艰不拆呀，有必要说出来吗？“我虽然今天做不了什么大餐，那倒不是因为我手艺真的不佳，是我哥哥家没有材料让我大展身手的。不过我做三明治是一绝哦，而且哥哥家也一定有这个材料的。我可以做三明治给你吃呀，先说好了，到时候不要好吃到哭出来哦。”

　　许翔哲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看起来，不再理会郗慧。做三明治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加些太奇怪的材料，都不会难吃到哪里去，要是郗慧连这个都做不好，他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

　　可是，郗慧这个人的确是一个奇葩的物种。当她把做好的三明治端到许翔哲的面前时，许翔哲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沉默了一下。

　　盘子里躺着的不是三明治，最起码从专业的角度来说那不是三明治，因为郗慧在将三明治切开的时候没掌握好力道，整个三明治变得歪七扭八的，包在里面的沙拉酱和番茄酱沾的到处都是，缺了角的吐司也无法盖住里面的切片番茄。

　　许翔哲盯着盘子里的残渣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发明的新菜色？”

　　“没呀，这就是三明治呀。”郗慧如实的回答着，在郗慧的印象里三明治就是吐司里夹着东西，而她做的三明治大致是这个步骤的，所以就是三明治了。

　　“你确定上的是三明治，而不是三明治，”许翔哲停顿了一下，接受重重地吐出，“的尸体？”

　　“尸体？”郗慧盯着三明治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但是她为了保险还是拿了郗衍的pad上网搜了一下三明治的图片，再比对了几遍之后郗慧肯定的说道：“不是，它就是三明治。”

　　许翔哲知道郗慧现在和他还没有同步到同一种生物的沟通语系，便不打算再和她说下去，拿起一个还在滴着鲜红番茄汁的三明治，看了半天还是下不去口，便又放了回去。

　　郗慧见许翔哲不喜欢有些沮丧，“要不我帮你叫餐吧，哥哥这里有几本专门订餐的电话本，我去拿给你，你来挑吧。”说着就跑到电视柜里找出了三大本厚厚的电话本。“这些都是哥哥这些年收集的各个餐厅的订餐电话，上面有哥哥亲自品尝过后作出的评分，你可以看看。”

　　许翔哲并没有接过，“没有这个必要，我等等会吃这些的。只是样子野兽派的点，味道应该还是正常的。”

　　郗慧见许翔哲并不是真的很嫌弃自己做的三明治，又开心了起来。“那你在这里慢慢吃，我去帮你收拾房间，有自带小盥洗间的那件怎么样？那件房间大，而且有小盥洗室你晚上起夜也方便，你等着我这就去收拾。”

　　许翔哲伸手将郗慧拉了回来，郗慧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了许翔哲身边，她的背紧靠着许翔哲的身体，顿时就红了脸。许翔哲没有注意这些，将郗慧扶正说道：“没有收拾的必要了，你哥哥家是有请保姆每天定点做卫生的，客房的被褥也应该是收拾好了的，你别去添乱。”

　　郗慧的心还因为刚刚的零距离而狂跳不止，哪还听得清楚许翔哲在说什么，胡乱的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三明治慌张地啃起来。

　　这时许翔哲递给了郗慧一张纸，示意她番茄汁滴到她的裙子上了。郗慧忙接过餐巾纸擦了擦裙子，胡乱地开始找话题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对了，许翔哲你渴不渴？要喝点什么饮料吗？”

　　“不用了。”许翔哲打量了一下郗衍这个没有人气的家，说道：“估计你哥哥家连矿泉水都不会有存货的。”

　　郗慧回想了上次来郗衍家，的确是看到了满满一冰箱的酒。“那你要喝什么，我可以下楼帮你买的，楼下有一个大型商场，很方面的。”

　　“烧一壶热水就可以了。”许翔哲看了看摆出一副随时效劳样子的郗慧，“为什么要这样？”

　　“啊？”郗慧不明所以的看着许翔哲。

　　许翔哲木着张脸问道：“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为我做这么多，我只不过给你补过课而已，关系只比萍水相逢高出一点罢了。”

　　“你看不出我在倒追你吗？”郗慧沮丧的问道。

　　“看得出。”许翔哲拿了一个三明治看着，“我并不是瞎子，也不是情商为零的弱智。”

　　“那就是咯。”郗慧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初恋，我只是想为你做点我能做的事情。再说了，你还是我的家教老师，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做这些又不算什么。就光是从报恩的角度来说就不够了，更不要说从喜欢你这个角度了。而且，作为喜欢你的人来说，我差得远了。夏华珍都观看过你好多场比赛了吧？给你助威过很多次了吧？我才只有一次而已。”

　　“唔~”许翔哲咬了一口三明治，觉得虽然卖相上逼近黑暗料理的外形，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食材的搭配还是很合理的。许翔哲看着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你是第一个，看出我受伤的人。以前也受过伤，从来没人看出来过，夏华珍也没有。”

　　郗慧看着许翔哲，觉得许翔哲有时候演技太好，就像海豚是世上最厉害的说谎家，它用它的微笑骗过了所有人，许翔哲也用他的面无表情骗过了所有人，误以为他一切安好。“是你的面无表情骗过了你身边的所有人，是你的演技太高超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就算是面对胜利和成功还能无一丝欣喜？”

　　“原来也真心的高兴过。”许翔哲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嚼了几口咽下。“小学第一次参加全国数学竞赛的时候，也曾紧张到晚上睡不着觉，得知自己获奖时，也开怀的笑过。后来，渐渐就没有了当初的新鲜感了，因为付出了努力，获得了相应的结果。这一切就像是在看一场知道了结局的舞台剧一样，毫无新意。久而久之就开始麻木了，自然也没有欣喜感了。”

　　“看舞台剧也会为了演员的表演而感动吧，要不然那些经典的舞台剧为什么要演一遍又一遍呢？”郗慧显然没有抓住许翔哲话里的重点，一个劲的纠结在了许翔哲的比喻上。

　　“唔~”许翔哲放下了三明治，看了看郗慧，“那就把它比作是知道了解题过程的证明题好了，从刚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连过程都被公式般的套下来，那这个证明题还有什么意思？”

　　郗慧低垂着头，沮丧地说道：“其实也就只有你觉得证明题简单到无趣，我还是觉得证明题超级难的，怎么做到得不到高分。”

　　许翔哲不理会郗慧的话，拿起刚刚放下的三明治继续吃起来。

　　郗慧见许翔哲又不搭理她，便自己一个人继续说道：“许翔哲你很厉害的，我也很想像你一样，可以考出数学满分的，不过我就是做不到。”

　　“我说过了，那是和数清正负无穷之间有多少数一样的。”许翔哲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郗慧，“满分也只是我的记忆好，但凡过目的东西一般不会忘记罢了。”

　　对于许翔哲的比喻郗慧已经习惯了，也没有以前那么觉得臊了，继续和许翔哲讲着刚刚的话题，这大概就是长期受打击而炼出的厚脸皮吧。“许翔哲你就好了，你那么聪明就会有很多可能性，我就没有你那么好了，我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那倒也是。”许翔哲依旧木着张脸说道：“你可能孤独的可能性就为零了。”

　　郗慧刚想问许翔哲为什么这么笃定的时候，突然间聪明起来，觉察许翔哲绝对不会说好话就缄口不言此事，而是问了许翔哲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许翔哲，我总觉得你很习惯孤单。你喜欢一个人的运动，喜欢一个人做事，连郗衍都说你小时候喜欢一个人研究东西。你喜欢孤单一个人？”

　　许翔哲愣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回答道：“我只是想要感受孤独，感受孤单一人的感觉。”

　　郗慧对许翔哲的回答很是不解，“为什么会想感受这个，要是我一定受不了。”

　　“因为我想感受姐姐走之前的感受。”许翔哲将自己完完全全陷入沙发里，“你应该知道吧，我的双生姐姐许露是死于艾滋病的。自从她被检查出艾滋后，她身边的朋友都渐渐远离她了，最后只剩下家人和你哥哥郗衍愿意在病床边陪伴着她。从遗传学的立场来说，我和姐姐是异卵的龙凤胎，不应该出现像同卵双胞胎一样的心电感应，不过说起来很奇怪，我那个时候能感受到姐姐的孤独和悲伤。姐姐出的意外有一半是因我而起的，所以我无法承担姐姐病痛的苦楚，那起码让我感受她的感受。”

　　郗慧觉得自己好像挑起了一个很不好的话题，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的扯着许翔哲的袖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拽了拽许翔哲的袖子。“我不是有心的，原谅我。”

　　许翔哲抬眼看了郗慧一眼，没有做任何表示，既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而是站起了身。“好了，现在也晚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着径直去了他借宿的客房。

　　郗慧看着许翔哲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很不好的事，忐忑不安的坐在客厅里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