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靖泱 ...
-
随着隋王寿辰降至,加之以美貌闻名于诸国的昭雪公主已到嫁龄,隋王此番亦是接着过寿为由来为雪公主择婿,因此街上的人比往昔要多上几番,各式华服的公子哥也悠闲的摇着镶金缀玉扇,或谈笑风生或乐在其中,漫步在这热闹的常誉街上。
在街角处的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年轻少年,容貌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头上戴束发紫金冠,齐眉戴着白玉金抹额,身穿白底蓝线绣花的广袖流衫,脚登青缎粉底小朝靴,手上握着青松扇,鱼形扇坠是用整块蓝玉雕刻而成。白皙秀气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嘴唇不厚却很饱满,像是涂了胭脂一样,细挑的眉角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眼中略过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漠。这少年便是吴国公子泱(靖泱),吴惠王的长子,而静静站在他身后,一身书生打扮的是他的幕僚孔青。
正在这时,一侍从从远处疾走了过来,凑在孔青的耳边小声说了片刻,孔青脸色大变,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稍稍迟疑片刻,走上前来,微微作揖,小声说道:“公子,恐怕要提前回国了!”
靖泱似乎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漫不经心的看着街上的行人,就连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也和刚刚一样,看不出是喜是悲,仿佛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孔青知道靖泱在听,只是稍微一顿,便又接着说道:“公子瑾病危,王上急昭您回宫,”孔青用眼角瞄了靖泱一眼,“这寿辰怕是赶不上了。”
一阵春风伴着淡淡的樱花香气轻轻的拂过,薄如蝉羽的粉色樱花瓣慢慢的从空中飘下,落在靖泱的身上,靖泱轻轻拂去身上沾上的樱花瓣,转过头微笑着看了看孔青,收起折扇说道:“弟弟病危,我这个亲哥哥自然要回去。你去准备准备吧!”
“可是,这都是王后的主意,不想让您娶到雪公主,”孔青有些着急,忙说道,“目的就是不想让您当上储君!您可……”
“说什么呢?”靖泱微微怒目,“我和瑾儿,都是母后的亲身骨肉,怎么会有亲疏之别,此话以后断断不能再说,不然,休怪我容不下你。”靖泱说完,用眼角扫了扫孔青身后不远处的侍从。
孔青立刻意识到刚刚的失态:“奴才失言,奴才这就去准备。”
“让他们去安排吧,你陪我四处走走吧!”靖泱语气缓和许多,又恢复到开始的淡然。
靖泱似乎厌倦了街上的熙熙攘攘,摇晃着折扇慢悠悠的朝着郊外走去,四月的隋国格外妖娆,一米米暖人的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洒落下来,清脆的鸟叫声在山涧中时起时伏。靖泱似是漫不经心般的四处观望了一番,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这才压低声音慢声说道:“瑾弟这一病可真是会挑时候,看来母后也终于肯为我这个大儿子费心了!”说完苦笑了两声,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孔青看着靖泱,只一瞬间靖泱的眼中略过无限的悲伤与落寞,但很快又恢复到刚刚的风轻云淡。孔青觉得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就服侍的主子不知在何时变得如此陌生,只剩这英俊的面容还一如从前,而他的喜怒哀乐再也不能从言语或神情中看出,就算是感觉也变得不在可靠,想到这里孔青打了个冷颤,微微低下了头,将目光移开,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王后这么做不过是不想让您娶到雪公主,公子。”孔青略顿一顿,回到。
‘公子’这一称谓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靖泱的心中,自己本是吴惠王长子,母亲是母仪吴国的王后,可是至今自己却都只能是公子,而不是储君。
孔青见靖泱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其实王后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阻止您做储君,扶持公子瑾当王子。”
孔青的话音一落,四周又回到了刚刚的寂静,只剩下山野间的鸟叫声和叮咚的泉水声。靖泱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半响才说道:“那你觉得我们是该回去,还是该留下来了?”
“留。”孔青毫不犹豫的直接说了出来,十分坚定。
靖泱收回了远望的目光,看着孔青,接着说道:“那要怎么留?”不等孔青回答,又边走边说道:“如果没有完全之策,到头来怕是会陷入‘留不下,回不去’的两难之地。”
孔青微微一笑,自信的答道:“若无完全之策,我也不敢贸然让公子留下。”
“哦,”对于孔青的智谋靖泱是知道的,所以靖泱并没有显出过多的惊讶之情,“请讲!”
孔青稍稍向前迈进了一小步,紧跟在靖泱的身后,低声说道:“若是想回而又回不去,那到时候,想必王后也无话可说了。”
孔青见靖泱没有说话,接着说道:“公子,良机只有这一次,若是公子现在打道回府,怕是就永远和储君之位失之交臂了,而且还有性命之忧,但是如果公子此番能娶的雪公主回国,王后就再无借口阻拦了。”
靖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与瑾弟同为母后所生,为何母后却总是容不下我,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诺。”
靖泱伸出手臂,一条细长的划痕在白皙的手腕上显的格外刺眼,靖泱的眼中露出一丝杀意。
“救命啊!救命啊!…….”
就在靖泱一个人游走在林间小道上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救命声,随着声音的逐渐清晰,一身着白色飘纱裙的女子出现在视野内,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正紧随其后,白衣女子看到靖泱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拼命的向靖泱跑来,躲在靖泱的身后,嚷求着‘救命’。
这两个大汉见靖泱一副书生打扮,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哼了一声说道:“这儿没你什么事,把这小妞交出来,大爷们可以饶你一命,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靖泱冷冷的看着他们,从怀中取出扇子,猛的打开,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对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便后脚一蹬地,伸出扇子,滑向两大汉,只一眨眼的功夫,两彪型大汉就被击倒在地,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那女子见靖泱击退了两大汉,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绷紧的弦突然松了下来,女子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两腿一软就要倒地,这是靖泱见状忙一步上前,抱起女子。
女子眩晕了片刻便苏醒,见正被靖泱抱着,脸上绯红,两眼也显得有些迷离,一排银牙轻咬着嘴唇,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脚踝处却疼痛难忍,原来逃跑摔倒时,扭伤了脚踝,刚刚紧张害怕还未察觉。
靖泱轻轻扶着女子站起来了,可是女子的脚一落地就疼痛难忍,女子满脸通红,看着西边快要落下的太阳,显得有些焦虑。
“姑娘这脚今天怕是走不了路了,太阳就快下山了,如果出去找车,把姑娘一人留在这儿,我也委实放心不下。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我背着姑娘出去吧!”靖泱看了看女子的神情,说道。
女子稍微踌躇了片刻:“只是这样太劳烦公子了。”
靖泱将扇子折起,别在腰间,半蹲下将女子背在背上,温柔的笑了笑说道:“能相遇便是缘分,在下吴人,孔青,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雪儿,公子既是吴人,怎会来隋国?”许是累了,雪儿将头轻轻地靠在靖泱的背上,轻轻的答道。
雪儿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清冽的兰花香气,和平常市集上卖的兰花香粉所发出的香味不一样,更加淡雅悠长,沁人心脾。
“隋王为雪公主择夫,我不过是来凑凑热闹,开开眼界罢了!”靖泱笑着说道,“姑娘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树林里!”
雪儿微微一顿,心想这男子与自己以后大概不会有什么交集,且又救过自己的性命,所以不想骗他,有些悲伤的说道:“这儿埋葬了我的一个亲人。”
“对不起,”靖泱微微一愣,忙说道,“提到姑娘的伤心事了。”
雪儿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已经好多年了,”雪儿指着街角的柳树,然后又接着说道,“就把我放在这儿罢!待会会有人过来接我的。”
靖泱将雪儿轻轻的放下,说道:“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雪儿突然叫住已经转身的靖泱,将挂在腰间的一块雪花状玉佩取了下来,递于靖泱说道,“今天的事情,多谢公子了。这块玉佩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也是跟随我多年的心爱之物,今日将它赠与公子,还望公子万事如意。”
靖泱将玉佩推回到雪儿面前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万不敢受姑娘如此大礼。”
“公子,如若不接受,小女必定寝食难安。”雪儿说道。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靖泱见雪儿如此坚决,也不好再推辞,犹豫片刻,接过玉佩说道。
靖泱转身离去时,眼角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隋国王宫,在通红的晚霞映射下显得巍峨庄重。
月亮慢慢的爬上了树梢,四周的颜色渐渐淡去,靖泱刚进别馆,就撞见孔青带着五六个侍卫正要出去。
还不等靖泱问话,孔青边作揖道:“见公子到这时还未归来,我刚要带人出去找公子。”
“听闻瑾弟病重,我寝食难安,刚刚去寺庙为瑾弟求了平安符,明天我们赶早回吴国,你们都下去准备准备吧!”靖泱朗声说道。
“此番贸然离去,于礼不周,你随我去书房,写一封信件,向隋王解释一下缘由。”靖泱边把玩着玉佩边向书房走去。
孔青紧随靖泱进入书房后,关上房门,端坐在侧位书桌上,摆开笔墨纸砚,手腕微微一用力,边快速的开始在纸笺上书写,不消片刻,便已写毕,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拿到靖泱桌前,“请公子阅目。”
靖泱微微点头,接过纸笺,纸笺上工整的楷书在这刻写的格外耀眼,纸笺上并未按靖泱的要求书写,而只是端端正正的写着‘木子松,服用后,即可发热,呈现伤寒症状,即使是随行医官也辨不出真假,可为公子至少争取五天时间,而隋王的寿宴是在后日,时间绰绰有余。’
“意思大概在这,只是措施稍微在修饰一下就可以了,”靖泱说着将纸笺放在灯台上点着了,“你先去吩咐准备一碗莲子羹,我有些饿了。顺便请娄将军过来一叙,商量一下明天回国的行程。”
“诺。”孔青作揖后,退出书房。
过了片刻,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夜里的寂静,将正在书桌前沉思的靖泱拉回现实中来,靖泱将手中的玉佩收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黄玉念珠,整了整衣冠,说道:“请进。”
一身着青绸面长衫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在微黄的灯光照射下,俊秀威严的脸庞上显出一丝冷峻,他就是吴国大将军,娄忠。娄家世代忠良,从吴国建立以来就开始在朝堂效力,在吴国颇具威望。娄忠作揖道:“不知公子召下官,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闲来无事,想和将军说会话,顺便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靖泱起身扶起娄忠,引着娄忠,一起坐到书房窗边的坐榻上,坐了下来,一阵细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摆在案几上的檀香的熏烟被轻轻吹散开来。
“想必将军已经知道瑾弟突患疾病,母后急昭我等回国,”靖泱停止转动手中的念珠,率先打破沉寂,脸上露出关切神色说道。
“嗯,下午时,听公子的随行侍从禀报过。”娄忠并未多说,只是轻轻点头回道,和刚进门时一样的神情,看不出内心想法。
靖泱用眼角轻扫过娄忠,对于娄忠他始终拿捏不准,但是娄忠在他的王位之争上却是至关重要的,虽然许多外界人都将娄忠视为王后靖瑾一党(此番出使隋国,娄忠随行,也是王后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却不这样认为。在今天这种关键时刻,他已没有选择了,孔青的办法虽好,可是离开了娄忠的帮助也难以成功,所以现在只有拼死一试了。
“今日出外游玩,听闻雪天山上有一鼎,重约千斤,”靖泱收回游离的眼神,目不转睛盯着娄忠,略一顿,微微一笑接着一字一顿道:“将军,觉得我和瑾弟,谁能举起这大鼎?”
这个问题问的太露骨了,娄忠听后心中一惊,但是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态,看着靖泱,见他脸上虽面带笑意,可是眼中却暗藏杀机,透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娄忠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公子,觉得谁能举鼎?”
靖泱将手中的念珠放在桌子上,慢慢的从怀中拿出玉佩,玉佩呈淡绿色,遍体通透,在烛光的映射下,发出一抹淡淡的幽光,靖泱仔细的端详着玉佩,半响将玉佩递给娄忠,然后说:“将军可识得此玉?”
隋国雪公主有两个爱好,一是兰花香粉,二是唐玉,因此这次来隋国的各国王孙公子都四处收罗各种名贵的唐玉,想要博美人一笑,眼前的这块唐玉色泽通透,是玉中极品,且这玉的雕工更是一流,雪花镂空处不留一点斧凿痕迹,凑近后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
娄忠睁大眼睛,在这特殊的时期,马上就将所有细节联系在一起,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情,问道:“难道?”
靖泱笑而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时伴着短促的敲门声,“公子,莲子汤准备好了。”孔青在门外,端着莲子汤说道。
靖泱轻轻咳嗽两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娄忠,说道:“进来!”
但是他不知道就是他的这句‘进来’,让他以后的十年都活在深深的后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