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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之后，面对德军的战列舰，年轻的海军中士Draco Malfoy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工厂的那个遥远的早晨。
7岁的Draco Malfoy将一顶黑色波乐帽小心戴上，温柔地吻别母亲之后，提起他的小箱子，爬上了等在庄园外的那辆老爷车。
Lucius Malfoy对儿子有教养的绅士做派十分满意，确认过车门紧闭之后，示意司机出发。老爷车穿过冷清的市镇，最终停在威尔特郡中央火车站*门口。Lucius掏出两张票，用银手杖指示方向，示意Draco不要跟丢，便径直向站台走去。
那是Draco第一次见到蒸汽火车，红黑相间的巨大车身停立在铁轨上，向空中喷发着粗重的白色蒸汽，人群挤满了嘈杂的车站，匆忙的身影被浓重的蒸汽遮掩，一切在清晨阴郁的铅灰色笼罩下如此平凡。年幼的男孩紧随父亲坐上火车，扶正他由于拥挤而偏歪的硬质礼帽，在蒸汽机巨大的轰鸣声和车轮撞击铁轨的节奏中，开始了他第一次远行。
“父亲，约克郡的那家工厂是属于你的吗？”Draco从车窗外绵密的大地和飞快掠过的景色中转过头，问正在读报纸的Lucius。
Lucius将报纸合上，骄傲地压低声音回答：“是的，Draco，那是Malfoy家族的工厂，我的工厂，迟早也会是你的。”他端起早茶润了润嗓子，“你将学习怎样与有用的人打交道，同时清除路障，以及如何尽可能地维护家族利益——”
“Lucius！嘿！狡猾的伙计！”他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包厢门口站着一个长相粗野，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的肌肉黝黑肮脏，衣着紧绷的暗黄色夹克，胸前的口袋鼓鼓囊囊，隐约露出枪支的轮廓，“可找了你很久，打听到你每周二乘早班车去约克郡，果然呐。”
Draco吃了一惊，暗自打量他——下等人，或更糟糕，游手好闲的无业者，却直呼父亲的教名，如此粗鲁无礼——而更令他吃惊的是，Lucius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啊，Yaxley，你好，你好。”Lucius斟酌着打招呼，“上次那件事，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Yaxley凶狠地笑起来，“你这坏家伙，那活计可是不容易，现在股市跌惨了，经济又不景气，工厂连着关门，Lucius，我可帮了你大忙，报酬——”他有意无意地抬手摸了一下胸前的口袋，冲Draco眨眨眼，“你也知道，死尸什么的。”
“一个子儿都少不了你。都该怪该死的犹太人，几乎抢占了整个英国的生意。”Lucius不耐烦地说，“别吓唬Draco，周末老地方见。”
Yaxley看上去很满意地离开了。
蒸汽火车缓缓地慢下来，停在戈斯兰德车站*。
Draco跟随父亲下车，他转头看了火车一眼，机械巨大的能量被包裹在铁皮车厢内，大口大口吞咽着人类世界柔软的空气。
Malfoy家的工厂坐落在约克郡西部，经营棉毛纺织。Lucius每周的准时视察显然早已为工人们所预料，他们显得既恭敬又努力，尽力克制自己去瞧瞧老板的念头。车间里脏乱不堪，线头纷飞，工人们的工作环境很差，空气憋闷，才是清早，似乎就已经拖延了一整天的污浊，昏暗的煤气灯闪烁着，眼花了的纺织女工神色呆板，男工则失去了水分一样毫无活力。工头们忙不迭向Lucius告状或邀功，会计拖着疲惫的黑眼圈汇报账目，Draco站着，听Lucius请瘦高的会计解释一遍他刚才是什么意思。
“利润比上个季度低了百分之十？？！”Lucius咆哮，可怜的会计看上去快要晕过去了。
“是的，先生——”
“你怎么敢？”Lucius的脸扭曲起来，他冷酷地扫视着惧意明显的工头：“那么，我们大概要解雇一些人来压低成本，如果经济实在是不景气的话。”
所有人的脸都显现出一种绝望的蜡黄，煤气灯将恐惧的阴影加深，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忧心忡忡。
“那么Lucius，请把你的那群罪犯赶出去吧，”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他们真是够了，粗鲁，偷窃，懒惰，爱好侵犯他人——”
Draco担忧地向声音的主人看去，一位顶着一头油腻腻黑发的男人走进来，衣领严丝合缝地扣到脖颈，黑色的马夹外套着件黑色风衣，鹰钩鼻子和黑曜石般的双眼为他平添几分威严。
Draco心想，他应当闭嘴，否则Lucius的怒火会将他那件可笑的风衣烧着，可男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比你早来一天，我已经从他们手中解救了两位不知所措的女工。”他无视Lucius气愤的表情，瞥了眼站在那里的Draco，补充道：“还有一位和他一样大的男孩。”
Lucius讪笑道：“Severus，你明知这不可能，他们并不懒惰，工资比普通工人一半还要低。街道上四处是倒闭的公司和无人问津的店铺，Malfoy家的工厂能撑到现在，可多亏了他们。”他傲慢地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会计和工头们：“那么，既然你已经来了，我想我能够放心把Draco交给你？带他去见识一下伟大的工业，向一位未来的继承人展示它怎样带来财富和权力，Severus，我不得不处理一些必要的琐事。”
Draco顺从地转向Severus，伸出一只手：“您好，先生——”他抬头看Lucius。
“这位是Snape教授，Draco。”Lucius简要地说。
Severus Snape快速地握了一下Draco礼貌而恭敬的手，冲男孩点点头。
“先生，教授——”Draco踉跄地跟在男人后面，7岁的瘦弱男孩显然无法跟上成年男人的步伐，他小跑起来，转弯时险些撞在Severus身上。
“该死的，你踩着我的袍子了。”Snape将Draco拎到面前打量：“如此瘦弱，Lucius居然指望你凭这样的体力去参加伊顿的考试。”
一位报童奔走而过，挥舞着手中的报纸，Draco被他蹭得差点儿跌倒，他的绅士礼帽又歪了下来，这令他怒不可遏：“嘿！没教养的下等人！”
“小先生，您还没到关心政治的年龄，不是吗？全欧洲都在讨论德国的政党选举，纳粹党正不断获胜，给人以新希望的党派。”报童吹着口哨向他打了个响指，“我敢说您根本不知道这些词：希特勒，共产主义，还有纳粹——”
“给我一份报纸。”Severus拿出铜板，报童很高兴地递过报纸，冲Draco眨眨眼睛，飞奔而去。Snape低头看着傲慢的小继承人，严厉地轻声建议：“适当地从贵族的自大中抬起头关注现实，是伊顿对学生的基本要求。”
“您在说伊顿公学，先生？”Draco把歪斜的波乐帽摘下，拿在手里，好奇地问。
Severus眯起眼，男孩敏捷的体型和苍白的皮肤继承了Malfoy家族的血脉，然而在他摘下帽子之前，他一直忘记了这个家族最明显的特征：银蓝的眼睛和浅金的发色，如同星辰与银月同辉——这的确又是一个Malfoy，Severus想，一个和另一个总是那么像。
“是的，Malfoy先生，实际上，那狡猾的老狐狸从来不放过任何可利用的机会，”他向前走去，步伐比之前稍小，速度也放慢了些，Draco感激地跟上，听着Severus用讽刺的语气谈论着父亲：“约见老友，把你带来——指望我在面试时候放水吗？简直是做梦。”
“先生——”Draco有些恼火，“我爸爸说，我一出生就在名单上了——”
Severus猛地转过身，跟在后面的Draco一头撞了上去，男人的黑色风衣质感很好，但他连他的体温都没感受到就被甩开。男人俯下身，遮挡住Draco的视线，压迫感比英国阴冷的冬天还要令人寒意顿生：“是的，一出生就在预约面试名单上了，小Malfoy先生。”
看着Draco惊慌的神色，Severus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感，他同时觉得不应当这样，毕竟Lucius是老朋友，于是他直起身站到一边，向男孩介绍道：“面试，Draco，如果你不了解约克郡最伟大的建筑的话，是无法通过任何面试的。”
约克大教堂随着Severus的起身出现在Draco的视线里，巨大古老的哥特样式，显示着欧洲几个世纪积累的历史，荣耀和威严。他不得不高高扬起浅金色的脑袋，数以千计的尖顶窗户密排，圣象、天使与魔鬼被雕刻在古老的石墙上，正午刚过，太阳位于一天中最高处，使得整个教堂呈现一种圣洁的光辉。
“荣耀的象征，不是吗？”Severus轻声说，“那位手握断剑的雕像是君士坦丁大帝。”
Draco看向Severus所说的那个标志性雕塑：“为什么是断剑？”
Severus似乎想要微笑，最终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他答非所问：“他是带领罗马入侵大不列颠的人。”
他不再多说。
Draco摇头不解，他跟随Severus进入教堂，穿过投进玻璃窗的日光暗影，路过历史悠久的烛台，彩绘着诸神的拱顶，占满整面墙壁的管风琴，各式各样的怪兽，绕到一处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行的楼梯口，陡峭而隐蔽的阶梯延伸向高处，令男孩瑟缩。
“爬上去。”Severus命令。
男孩照办了。漫长的攀爬对7岁男孩而言有些吃力，但等他气喘吁吁数了276级阶梯，在中央塔楼顶俯瞰约克全郡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轻易将一座城市踩在脚下，教堂洁白的石雕，奇形怪状的怪兽，流光溢彩的玻璃，以及远处歪斜密布的街道与行人，尽收眼底。紧随其后的Severus低声道：“那把断剑意味着：君士坦丁大帝发誓用宗教而非刀剑征服英国。”
Draco屏住呼吸，他年轻的，未经世事的心灵，被一股威慑的力量紧紧攥住，许多年之后，当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咆哮翻滚的大西洋，以及恢弘雄伟的战舰时，他明白，那种攥紧他心灵的力量，叫做权力。
而1930年的冬天，7岁男孩收回目光，看着身边而立之年的男人，用他天真的声音问：“Severus，我父亲一直教导我，工业才是带来财富的唯一力量。他本以为你能带我参观约克郡的工业呢。”
男人没有说话，Draco的童音干净非常，Severus思忖他或许能够参加傍晚的唱诗班演出，他依然没有回答Draco的疑问：“古老的约克郡几乎是世界近代历史的源头，除去教堂，在遥远的北美洲，那个被称为新约克*的地方，诞生了不久之前的黑色股市崩溃。这将永远改变历史，Draco，你仍旧太年轻。”
Draco却执着于之前的话题：“但Severus，我们坐火车来，它缩短了威尔特和约克的距离，使得父亲能够每周来视察，同时也能够不错过晚餐——妈妈很重视晚餐。人面对机械时很无力，它非常强大，非常。它像只怪兽，但能够被驯养。”
黑发的男人用一种糅杂着赞许和叹息的目光盯着小小的金色脑袋，摇了摇头：“Draco，工业不容小觑，它能带来财富，制造武器，但能够征服人心，并轻易令工业的屈膝，让金融失色的力量，正在欧洲大陆酝酿发酵着，英国的贵族和富商们却拒绝承认。”
教堂的钟声响起，数百只寒鸦从教堂隐蔽的尖顶扑棱棱飞向天空，如同脱笼囚鸟，灰黑的翅膀映照着渐渐稀薄的光和淡金边乌云，风起云涌瞬息万变的须臾，历史的石碑又刻上了一小段划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