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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25 故事的暗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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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故事终于说完,三人的反应却是颇为沉重的缄默。
与预想中差距不少的故事,但命运的洪流终究实现了它的预言。
“那汉斯呢?我如何找到他确认这一切,得知他是不是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按照您的说法,如果我们是在生死的一瞬间来到了这里,那汉斯他现在去了哪里?如果当时是他生命攸关的时刻,那就是说他已经回到了那边。”
“你的推论没有错,很不幸地告诉你,因为我这里没有汉斯的任何东西,自那天起我就再也找不到他的气息了,所以,你想要回去,除非汉斯再度出现……或者,杀死自己试一试。”
“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能帮到你。”海龟歉疚地说。
苏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自己倒是没太大的关系,诚实地说,在那边的生活也不是生活,我只是很担心我的爷爷,呃,你们一般称为祖父的人……不过你说汉斯什么都没留下,没有东西给你,所以你找不到他的气息,巫婆难道可以占卜到异世界的情况?”
巫婆点头:“可以。不过因为是不同的世界,必须要用强力的媒介联系起来,信物能够带来上帝的指引,可以让我看到些许。”
苏眼睛亮起来:“我脖子上挂的十字架是爷爷替父母转送给我的,可以吗?”
“转送啊……媒介不算好,不过应该能够得到一些消息。”
“我想知道他的情况,生活如何,身体是否健康。”
“我试试,不保证能够成功或者有多详细,很可能还不是你想要的。”
“任何消息都好,拜托你了!”苏激动得合上手掌。
苏将十字架脱下来,放在巫婆的掌中。巫婆闭上眼喃喃念咒,水晶球的五色光辉夺目而出,一直不停闪烁。
好半天后,巫婆睁开她的双眼,以非常奇怪表情看着苏。
“你有多久没见过你的爷爷了?”
“好几年了……我在船上做工,要很久才能回去一次。爷爷老了,没办法赚钱,我就去采珍珠,每个月的钱都叫人交给爷爷,最近一次,那人对我说爷爷的精神变好了不少。”
“……你的爷爷已经去世很久了……”
听到这句话,苏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好像心脏被一只手猛地拽了出来。
“你的爷爷在你上船一年后过世,船工的家庭似乎也相当穷苦,一家五口很不容易,一念之下,他选择了继续瞒着你,代替你的爷爷冒领,毕竟这是不需要劳动便可轻易得到钱,可以补贴他的家用……”
苏的眼前骤然一暗,天旋地转。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把手,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皮,唯有如此才能暂时不被锥心地悲痛击溃,保持一点神智的清醒。
“抱歉,我必须要出去一下。”苏用尽全力地说。
汹涌的情绪仅留在嘴皮上,一道渗血的深齿痕足以代表她的坚强,那是一而再再而三努力压抑的结果。
与得知不能回家相比,这简直就是往心口揍了一拳,然后五脏六腑跟着碎掉。浓烈的悲哀让哭都变得艰难,灰暗的世界,谎言的世界,神经像错乱了一般,苏以一副要哭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被骗了啊。她想。
曾经被鞭打被折磨被苛责,她都咬牙忍了过来,一心期待着与爷爷重逢的那天,可原来她早就是一个人了啊。
亲人的离世与被人欺瞒的愤怒,她知道这道伤痕永远不会痊愈了。
她笑得下弯腰,笑得喘不过气。
她笑得脸都皱了,笑得大声到似乎要把未来所有的笑都笑光。
没有流泪,无法流泪,置身的蓝色汪洋就是她的泪。
愤怒的后知后觉。
锥心的无能为力。
她置身在这无尽的悲哀里,迷失了所有的方向。
这时,一件厚旧的法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掩上门的声音,巫婆抬手抚摸着苏的头发,无声地安慰。
“过得很苦吧,刚刚都看见了,难为你一个人挺了这么久。”
“……”苏再次咬住嘴皮,她不想撒娇,哭有什么意义?它没有办法让人死而复生。它没有办法解决你的绝望。她近乎偏执地想要留住这愤怒,想要以一辈子留住它去报复让她失去珍贵所有的痛苦。
“别这样,孩子,这样你也会受伤。”仿佛知晓苏所有的想法一样,巫婆说道。
苏吼道:“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会这样!”
现在她像只受伤所以愤怒的小兽,完全没有了平时过分克制以及温和的模样。
巫婆仰起头看着她:“我也一直想问。”
她以那可怕而又狰狞的面孔注视着苏,眼神里是难言的沧桑。
苏的愤怒在那一刻忽然停住,她好像懂得了。
“我一直在问上帝啊,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选中了我又要给以这样丑陋的外表,为什么作为你的使者就要舍弃一切的幸福,可是没有答案。但是没有又怎样呢,你不得不那么走下去,因为停下的那一刻,你就永远都没办法听到了他的回答了。”
那张丑陋的面孔看来是那样的温柔,她说:“你还年轻,不要轻易绝望。”
说罢,还伸手拍了拍苏的背两下,大概是想安慰她以及鼓励她。
可惜由于手里没有掌握好,这个温馨的画面变了味道,感觉巫婆像是要拍死苏一样。
“嘿嘿”她好不意思地发出刺耳难听的笑声,“没有机会尝试这样的事情。”
苏却觉得这笑声没那么难听了,她轻声问:
“你的女儿呢?她们没有难过的时候吗?”
“我没有孩子。正常的男人,谁愿意娶一个巫婆。”
“没有孩子?那莉莉安和另外一位是?”
“恩?不仅莉莉安,连她你也看到了啊……呵,那颗珍珠还真是超出我的想象……”
“那颗珍珠?”
“恩……汉斯找到的那颗珍珠是特殊的,它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它是汉斯家代代传给儿媳妇的东西,汉斯一直带在身上,这也是我没说清的一点,不是汉斯的磁场特殊,而是他有这特殊的珍珠。它的磁场能够消减巫族的魔力,隐身魔法和用魔法制成的药水都会因此效果减弱甚至消失,拿着它的你自然看得见她们。”
“说起来,今天到这里没有看见她。”苏看向四周。
“她今天有事出去了。不过虽然她们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也确实将她们视如己出,我的女儿和我的孙女……”
“她们都是被人遗弃的吗?听说你们巫婆都是被父母遗弃的。”
“不,她们有些特殊。高的那位就是费斯莉,莉莉安是她的孩子。”
听到这个回答,苏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要告诉屋里面的那只乌龟,他太多嘴了。费斯莉一直住在我这里。”
“海龟爷爷不是说她死了吗?”
“有那乌龟在,我能说真话反驳嘛,嘘,小声点,我刚刚用了点法术让他睡着了……上帝的使者是不允许插手的,但是我并不想作为上帝的使者单纯地死去,如果能做上那一点点的事,是不是会不一样……”
“那事实到底是怎样?……为什么我觉得这世界颠倒了。人们口中的好人并非好人,坏人并不是坏人。”
“傻孩子啊,世界怎么会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只有好与坏两种判断。事实的结果是汉斯离开了,而费斯莉留在这里,长长久久地等待他。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不要问我们的眼睛与耳朵,它听到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汉斯并非是想走才走,费斯莉也不是为了幸福才选择了等待。命运有的只是选择,哪一边更重要,哪一边更想要。总有一天,真相会在你面前陈述人心的温柔,你只要接受就好了。其实告诉里特伯爵地点是被买通的双面监狱长,他既服从于海王又卖情报给里特伯爵,约定地点的纸条是他传,他也将偷听到的费斯莉才是凶手的实情告诉了伯爵。汉斯消失,是因为前夜就被里特伯爵鞭挞到奄奄一息扔进了漩涡。而那漩涡是传送涡,昏迷的他到了我这里,睡了非常久非常久,后来他终于醒来,那几乎是一年后了,得知费斯莉魔力二次爆发,也得知费斯莉命不久矣,他恳求我帮忙让费斯莉续命,我给了他一瓶药,可以将他三十年的寿命转给她,并且恢复容颜,但前提是她不能再使用魔法,一点都不行。我那时有点事,让他先去,我后来。醒来的费斯莉告诉我,汉斯快到那里时,被一直埋伏着的里特伯爵袭击,她正巧出来看见。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预测到那场危险,否则我也不会让汉斯一个人先去……后来的我使用回溯也看不见那事件的结果。等我到那里时,里特伯爵同汉斯一起下落不明,费斯莉三次魔力爆发又一次昏厥……我将她带了回来,可惜容貌已经没法恢复,声音也变成了我们这样……寿命因为魔力爆发减掉一半,变成还有十五年……她醒来到处找汉斯,她的记忆中断在魔力爆发之时,她记得那时候汉斯受伤很严重几乎要死去,她因此不得不再次使用魔力,这次对于暴走后的情况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让她就这样住了下来。”
“那以后……费斯莉会怎样?莉莉安呢?”
“费斯莉啊……她已经没有多少年寿命了……而莉莉安,等我死了之后,就要接我的班了吧。”
“巫婆不是寿命很长吗?”由于刚刚得知的事实,苏对死这个词的反应很敏感“还有莉莉安为什么会接你的班?任何一位母亲都应该不会想自己的孩子做巫婆吧……”
“可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啊。”巫婆有些伤感地笑起来“至于莉莉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巫婆的帮助都需要代价,而莉莉安就是汉斯给费斯莉续命要的代价。”
“这真要命,我还以为你……”
巫婆咯咯地笑:“以为我是完全的好人么,才这么一点点时间你就对我有感情了?”
苏突然有些难过:“不,就算这样你也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我不想好人死,没道理好人要死……”
“谁都要死,逃不过的”巫婆轻轻地摸摸苏的头“人类女孩,你叫苏是吧,看来我死前还可以交到一个小朋友。”
“交朋友可以延长你的寿命吗?”
“怎么会。”
苏低下头:“那有什么用。”
“哈哈,是啊,连免费帮忙都做不到,我们这里有规矩,必须要交换。做巫婆的朋友,好像真没什么意思呢……”
“你是我的朋友”苏认真的说“你免费找我吧,我不收钱。”
巫婆笑了:“那就找你照顾艾莉儿吧,费斯莉很关心她,我也是。”
“我会的。”苏重重地点头。
“不过……”
“恩?”
“费斯莉一直不准我预测艾莉儿的命运,她说她不想要知道这样的东西,也不想让这样的东西干扰艾莉儿的生活。但是我好歹也是有点脾气的人,背着她测了……”
“会怎样?”苏的心提到嗓子眼。
“很奇怪,看不到太远。大概是因为错过了刚出生那会,只能等15岁的时候再算个清楚。这东西需要时机,早或晚都不对。”
“那你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不用担心,她会遇见她的王子。”
她的王子,这四个字像一注满了奇怪药水的针管,一下扎进了苏的心,随着活塞压下,那地方变得有点奇怪。
“什么样的王子?”苏问。
“一位人类的王子,英俊优秀善良又有能力。”
“人类和人鱼是不能在一起的吧。”
“恩?”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可以吗?”
“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这反问让苏哑然,是啊,她为什么要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是不能的,她对这样的未来竟然有抵触。
巫婆接着说:“其实,这海域多的是跨种族的爱情,到底为什么失败,到底为什么在一起,这根本和种族无关不是吗?只是,爱情不得不让人付出代价,对方不愿迈出一步,你就要负担九九步的重量……”
“你这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家伙有发言权?还有,你又给我下了睡咒,你想干嘛!”海龟游了出来。
“怕你坏事!你这张嘴会安慰人么!你这同样没有经历过的老家伙更没有权利说我。”巫婆没好气地说。
“彼此彼此”他们异口同声地瞪着对方。
下一秒互相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太危险了啊”
“是啊,看过这么多失败的例子谁还敢义无反顾。”
苏无奈地看着这俩又笑又闹的老家伙,算是彻底明白这是因为她们的感情不错。
“走吧”海龟拍拍苏“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交差了。”
苏站起来,将法袍扣回巫婆身上说:“您保重,还有再见。”
巫婆挤出一个特别奇怪的笑容,似乎她是想笑得亲切和蔼,但本身过于狰狞的面孔实在做不到,反而令她的额头暴起好长一条青筋:
“真希望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好好的话,好好的心情,看来听来是变本加厉的恐吓。
于是,她只得一切依旧,以非常扭曲的表情和那可怕的笑声来传达她的心。
“小朋友不要露出害怕的表情嘛。你明白的,明白的。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