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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剑」吾似凡人 ...

  •   古剑﹠吾似凡人
      我本是凡人,你不该强迫一个凡人有着圣人的心思。

      1左凉
      今年京南的雪来的格外的晚却也格外的来势汹汹,外面的世界必定银装素裹洁白的惹人感慨——当然或许也让那些穷苦之人分外的难过,连生存都为难的时候悲伤春秋也只是那些高高在上衣食无忧者的无病呻吟。
      而对于这些我之所以可以显得如此薄凉盖因为我自是不为衣食所忧之人,京南华府的掌家夫人,自然不会为天气所愁苦。
      毕竟,屋外怎样大雪连绵屋内灼烧的火盆总是能够为我带来安心和温暖。
      只是在此刻,独自一人坐在梨花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面容的模糊的妇人我不知怎么的竟然也有了些许愁绪。
      或许,因为这大雪和当年太像了吧!
      太像了吧!
      ……太像……
      太像……太像当年我夫君离世的情形吧。
      也或许,因为我如今的年岁和当年的自己太像了吧。
      我对着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自己面容的铜镜手里把玩着当年新婚第二日夫君那般温文尔雅俯身为我戴上的金簪,思绪也渐渐飘远,飘远,飘回到我自己的曾经。
      曾经……
      曾经,曾经的我不是京南华府年华正茂却寡居的掌家夫人华年氏,曾经的我不是那个被华府捧在手心里珍惜夫贵子全的少夫人,曾经的我甚至不是当年分明千娇万宠却小心翼翼到诡异的年府小小姐。
      曾经的我,曾经的我只是一个貌不惊人文不成武不就混吃等死的废柴,曾经的我是左凉,是一个来自我心心念念怀恋却永远回不去世界里一个唤作左凉的普通女人。

      我叫左凉,离世的时候仅仅只有25岁。
      本来我坚信自己正风华正茂还有大把时间来纠结自己的人生大事,本来我坚信自己虽然不至于长命百岁却至少可以活到一甲子,然而,到底我在自己仅有的25年生涯里成了滞销品,到底我在自己坚信的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无声无息的离世。
      我终究是死了的。
      然而虽然我死了,但是属于我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场。
      我直到如今也是一个被现代教育祸害过的半无神论者:相信科学却也迷信,大概相信神佛遇到事件却也依旧喜欢找些自认为合理的科学解释。
      可是这个世界,这个我重新拥有生命拥有人生的世界,仙人并不仅仅只是传说。
      当年,当我一瞬间死去却又马上以一个孩子的形态呱呱陆地的时候我因为博览群书(这个书大抵都些对我今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小说)心底里闪过自己是穿越了的概念。
      然后,然后……我很丢那些换了人间可以瞬间适应并且在襁褓里就为自己谋划人生穿越男女们的脸因为恐惧而大哭,并且将恐惧悲伤延续了近乎整个婴儿时期,甚至是影响到整个童年乃至少年。
      我恐惧,恐惧自己是身为一个拥有死亡前25记忆并且柔软无力的婴孩,恐惧自己周围古色古香陌生的环境,恐惧那些穿着我从前喜欢羡慕觉得飘飘欲仙服饰如今却觉得恍若鬼怪的男女,恐惧着我所有见到的一切。
      因为这些总让我不期然而然的想起自己死了,纵使重生也不知未来如何。
      于是我在自己宝贵的婴孩时间因为恐惧终究没有如其他穿越男女般给家里的长辈们留下什么聪颖早慧的印象,故而,我也只是作为年府里一位普通的小姐被教养长大而非如我那些穿越前辈们那般惊心动魄的成长。
      我学习琴棋书画,学习诗书礼仪,学习女红管家……学习这个时代里那些大家女子比现代孩子更加繁杂的必要技能。
      同时,虽然有着比其他同辈孩子多20年的记忆我依旧是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左凉,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时光的馈赠而比他们优秀,反倒因为这些记忆让我和他们关系显得不咸不淡的漠然,让我显得孤僻且小心翼翼。
      然后,再被娇养了十四年以后,我出嫁了。
      京南是一个靠近南方的城镇,作为一个北方人我至今也没有从自己微薄的地理知识里推断出这个城镇相当于前世的哪里。
      只是,这些其实也并不重要。
      我想要说的只是在京南,年府虽然算是家大势大的书香门第但是和城南华府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毕竟华府半城的说法不是作假,这个家族在京南的地位近乎是一树遮天。而我的夫君,就是城南华府唯一的少爷。
      翩翩公子,温文尔雅。
      当年我从侍女口里得到她千辛万苦打听来关于夫君的评价的时候不是羞涩也不是期待,而是噗嗤一笑。
      我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十四岁少女,我是一个活了25年然后又被馈赠了14年光阴的左凉,我虽然曾经近乎恨嫁,可是我也不至于对一个在现代大概还在上初中的十六岁少年有着什么期待。
      这些词汇被冠在一个初中生的头上,这就不能怪我这般笑出口来。
      曾经的左凉是一个普通人,曾经的左凉有着一个极其普通却不那么容易的念想:谈一次恋爱,结一次婚,生一次孩子,抱一次孙子,然后死一次。
      结果,我除了死了一次前面的念想却一次也没有经历,如今十四岁的我大概也无法完全做到前面的念想了。
      我是怀着过家家般荒唐的想法被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请进华府更名华年氏的,然而那一夜红盖头被揭开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我的夫君,那红烛下翩翩少年温文尔雅的风姿却成了我的永劫。
      左凉,你已经是三十九岁的大妈了,你怎么敢如此花痴呢?
      可是啊,曾经的左凉如今的年左凉却真的爱上了自己瞧不起的初中生,老牛吃嫩草了一回。
      而这样盲昏哑嫁的婚事,我无疑是满意且幸福的。
      因为我的夫君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人,琴棋书画,诗文礼仪无一不通,博览群书,文成武就真乃完人。
      我想若有一本书来描绘我们,他必定是那人见人爱除了生孩子近乎完人的黄药师,而我却不是那个遭人妒忌聪颖美妍的冯衡,因为我甚至不如那个女人。
      可是啊,哪怕我没有冯衡的貌美聪慧,我初中生的夫君却对我宛若黄药师对冯衡般千娇万宠。
      他为我梳头描眉,他为我弹琴奏乐,他是我今生小心翼翼生活里唯一纳入心底的期待,我想我是愿意和他白头偕老子孙缭绕的……哪怕,他或许会在我对这个世界最恐惧的妾制下在我们之间牵扯进其他女人。
      ……到底,左凉已经不是完全的左凉,到底年左凉在十四岁就嫁给华徽羽的时候就在这个时代里早早的学会了妥协。
      不过,这些个自己的揣测到底只是揣测,夫君到过世也只有我一个女人,而我在他去世前依旧天真的对自己说着愿意然后将心底不经意间升起的阴暗掩藏。
      十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在我相当于一个高中生的时候我拥有了和夫君共同的孩子,华笙,虽然和福尔摩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个孩子现在对医术似乎也是很喜欢的——我大概可以称之为家学渊源,毕竟夫君还会医术其实也没有超出我的想象,他黄药师般的完美是我坚信的基础。
      我的夫君总是一个完美的人,我敢说我喜欢他爱他崇拜他,然而到底我不够了解他,有时候我想问问我自己:左凉你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个人到底是怎番模样?
      我的夫君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不嫌弃自己妻子样样稀松,他挑起额发回眸温文尔雅却似妖精,他树下池边盘膝而坐琴声悠远绵延恬静神圣凛然不侵,他衣玦飘飘长廊而来眉眼静默让人觉得那是一个堕落凡间的仙人……
      他精通诗书礼仪却从来不为凡尘缛节所累,他从来不觉得为自己的妻子绾发有何不妥,为自己妻子描眉有何不可,为自己的妻子洗手作羹汤又有何妨?
      完美孤傲且寂寞,唯我随心且重情。
      我的夫君是这样一个人,或者说,在我眼里他是这样一个人。
      华府家大势大,我从来不曾想我如谪仙般的夫君如何运作,只是我和所有华府众人一样对他信任有加。
      我渐渐收起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开始认真的活着,努力相夫教子,努力做一个让我夫君喜欢的女人。
      可是这天意总是这般毫无道理,他很喜欢你在最幸福的时候让你失去一切。
      于是,在我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我完美的夫君病了。
      无声无息,无病无症,他只是无可挽回的衰弱了下去。
      曾经的我无比的喜欢林黛玉,喜欢她的才情更喜欢她柳若扶风的病弱,可是我从来不曾想自己的夫君会成为这样的人。
      软绵绵的靠在床头,喝下苦涩到我自己都不愿意闻的药汁夫君表情却清淡的好像喝下了一碗白开水般自然,间或着对着露出担忧的我微微一笑……哪怕病弱如斯,夫君依旧是那个谪仙般的人物。
      然而在夫君教我们的华笙把启蒙的书背完以后,这个在最后岁月里被药汁包围被限制着一切活动自由的男人终究还是在一个飘雪的清晨消失,然后在一片荒凉的野地里僵硬的不像他。
      我的夫君终究在留给我无尽怀念以后驽然消失在了我的人生。
      而一朝轮回带着记忆往生,十四嫁做他人妇,十七初为人母,二十便做了寡妇的我终于还是迫于无奈的开启了宅斗模式,成了如今京南华府说一不二的华年氏华夫人。
      窗外依旧大雪纷纷,我对着模糊不堪的铜镜终究叹息一声将金簪插入发髻似模似样左右看看,虽然依旧看不清楚自己的长相可是到底知道自己姿态优雅,也不至于落了华府的面子。
      摸着依旧光鲜的脸我不由自主的轻笑,自己也分不清这笑的含义。
      前世,这个时候的我虽然恨嫁可到达敢说风华正茂,而如今这世界我如此经历如今年龄简直敢说是人老珠黄了。
      叹息着叹息着,我想我虽然没有活一个甲子可是前后加起来也算是半个世纪了。
      摇摇头起身,披着一件素白粉绒的裘衣我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夹杂着那瞬间让我凉透的寒风暴雪挥退那些侍奉的仆人独自一人的向府外而去。
      我想要体会,体会当年夫君独自一人风雪中离去的心态,体会那些我所不理解的孤寂,体会……这风雪侵身的难过。

      2李昂然
      京南华府的掌家夫人华年氏从来不曾是京南最美的女人,可是她曾经是京南最幸福的女人,而现在她也是京南最厉害的女人。
      京南李家和华府有生意上的往来,我和长琴也就是华徽羽曾是挚友——坦白来讲,直至现在我也无法理解长琴为什么以此为字——而现在李家也是华府最大的合作伙伴。
      而同样的,李家和年家亦是有那么些情谊,所以小时候我是见过华夫人的。不是那个长琴在世时温婉娴静的华年氏,也不是现在这个静默凌厉的华夫人……而是,那个独自一人和所有孩子永远相隔几步错落于后的年家小小姐。
      只是时光荏苒,我们终究不复当年的模样。
      我不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长琴也终究遗落在轮回之中,而长琴的夫人华年氏也不再是那个紧跟着长琴步伐的女人。
      而此时此刻我之所以摆出这样怀念的姿态来形容一个其实只算是故友之妻的女人,盖因为前些日子离开京南的我孤身一人骑马赶回于城外山道边看见了她。
      事实上,其实这也不算意外,长琴过世以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出现在这里好似一块望夫石等待着什么,这种等待很执着,也很……绝望。
      可是她就是如此期待着,那种执着的等待甚至于让我几乎都会荒唐的升起如果站在这里等待说不定长琴会从哪里缓步而来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但是因着我是长琴的挚友所以在华年氏等待的时候我甚至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如今年般匆匆赶回在此等待……不是等待长琴,而是保护愿意等待长琴的女人。
      只是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我不是说今年京南纷纷洒洒的和当年一般的大雪,也不是说今年因为忙碌而导致我的迟到,而是我在华年氏身边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恍若从记忆中走出来的男人,华徽羽,长琴。
      我骑在马上玄色的衣衫上沾染了雪花,我冻僵的手连拂去雪花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有着无尽的恍惚。
      他衣冠楚楚眉眼静谧,他长身如玉君子之姿,他似乎是长琴……可是这个有着长琴气质的人并非是我认识了多年的挚友,他不是长琴,不是……华徽羽。
      我确信,眼前的男人并非长琴。
      即使,他真的好似长琴经历了一个轮回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因为长琴已经死了,五年前倒在这里没有再醒来。
      可是在这世间总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迹愿意给人些奇异的经历,我坐于马上和他交流,和他辩达,就如我和曾经的华徽羽。
      然后我被说服,他便是长琴,是我的挚友,是那个华夫人等待了多年的华府少爷,那个经历了生死却不曾轮回的长琴,那个我期待着会回来也就真的回来了的长琴。
      我无法诉说的心情,欣喜中带着茫然,快活中带着踌躇,可是我终究是对长琴归来显得欢迎无比的。
      我坐马上俯视着站在一边的华年氏,看着她带着笑意站在和长琴身后突然心底一凉,我挥手抖抖身上的落雪,心中不祥的感觉席卷全身。
      多年后我想,或许如果我坚持不承认长琴是长琴或许更好些,可是命运从来没有回头的机会。
      到底我被和长琴相见的欢喜冲昏了头脑,放下所有思虑凯同长琴以及华年氏欢欢喜喜的进了城。
      我不是没有对长琴换了面貌死而复生毫无芥蒂,我只是欣喜而已。
      曾经鲜衣怒马肆无忌惮的少年虽然被无情的时光长河洗刷成现在的这番模样却到底没有洗干净那丝心底的猖狂。
      我是真的可以不计较长琴的借尸还魂的,因为我熟悉的人是长琴而不是此时他这个不知名的肉身——毕竟长琴是我的挚友而那被长琴占去肉身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人之冷漠,可以如斯。
      可是我发现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如我这般对长琴的借尸还魂包容如斯,连对长琴期待到绝望的华年氏都不可以。
      又也许,是真的太绝望了。
      可是无论怎样,等到长琴的第二年春梅花芳芳的时候,我邀长琴赏梅……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3左凉
      如果你心心念念的几近是你心底神话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是欣喜如幻还是震惊难言,亦或者如我般心底升起压抑的黑烟毁掉一切的欲望。
      我无疑是爱着我的丈夫,我对他的回归无疑是惊喜的。
      然而说着自己惊喜于等待多年的神话出现在眼前的左凉,年左凉却毫不迟疑的在一个美丽的早春杀死了自己心心念念等待多时的丈夫。
      至于原因,或许是因为太寂寞,太怨恨,太绝望了吧。
      我的丈夫华徽羽,京南华府唯一的少爷,我唯一儿子华笙的父亲……年左凉心心念念满怀期待的等待了他四年终于将他等待到之后亲手了解了他。
      很难理解吗?
      为什么心心念念却满怀期待的等待?
      为什么心心念念满怀期待的等待到结果之后却亲手了解了他?
      很难理解吗?
      这个其实本不该难以理解的。
      带着记忆重生到这个世界的年左凉之所以敢于心心念念满怀期待不过于她的丈夫于病榻前挽着她的青丝对她说出自己了的身份,以及自己的打算。
      当然其实也不是明确到一目了然。
      那个时候本该缠绵病榻被限制一切自由的男人在一个飘雪的清晨起身穿着单薄的衣衫表情一副平和到只是去赴宴般的优雅,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的妻子定住让她所有的担忧和不赞同的表情换成愕然。
      一个缠绵病榻的男人居然可以在伤痛成这般的情况下依旧这般固执的要在风雪中离去,这个本就全才的男人居然还懂得仙术。
      可是哪怕懂得仙术,这个病弱男人衣衫单薄在风雪中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年左凉头一次这般哀求的看着她的丈夫,头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泪流满面!
      她不能说话也无法挽留,她对这个近乎慷慨赴死的男人心疼的要死,难过的要死,也愤怒的要死。
      而这个男人却笑笑,他说他不是普通的凡尘之人,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只要左凉还记着他不怕他,他一定会回来。
      年左凉想要伸手拉他,年左凉想要问他,年左凉想要告诉他……可是这个男人就那般轻易的推门而去,让年左凉被禁锢在房间里意识清晰的看他走出她的世界,没有回头。
      年左凉挣扎痛苦内心尖叫,可是那个人依旧那般离开,无法挽回,没有回头。
      然后,年左凉听到了他的死讯。
      当然,年左凉知道他是没有死的。
      太子长琴渡魂千载不是那般容易死的。
      是的,我知道他,知道我的夫君,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爹是太子长琴,我在他要求渡魂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挚友叫他长琴,为什么他多才多艺近乎完人,为什么他敢于说自己会回来。
      因为他是太子长琴。
      我终于在我夫君临死的那一刻明白我来到了什么世界。
      可是我明白的太晚,晚到一无所知的被他宠爱多年爱上他,晚到他那般轻易的离开我世界的时候才顿悟他的身份。
      我单单太子长琴渡魂千载名为欧阳少恭,他的妻子是一个公主,挚友是尹千觞……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和他相遇在我不不知道的千年里,我没有想过太子长琴的渡魂可以叫华徽羽,妻子叫年左凉,挚友叫李昂然。
      很可笑是不是,我作为左凉的记忆本来早该化作烟尘,可是那些关于太子长琴的记忆在他要离我而去的时候居然突然这般突兀的清晰,清晰的让我想要落泪。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呢?
      年左凉本来只是想要好好活着的普通人。
      年左凉本来以为自己在丈夫病逝之后会成为一个丧夫的古代妇女,她本来要走的是培养儿子的女强道路的,可是这一想起她就走上了玄幻道路。
      我以为我是真的可以等到夫君的消息的,他说会回来我信了,然后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我以为我可以接受他换了身份身体的回来,只要他回来,我一个带着记忆转生的女人其实没有理由怕他不是?
      我以为我是可以忍耐的,我是可以等待的,我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这都是我以为,年左凉到底只是一个再凡尘中挣扎的芸芸众生呢!
      我心心念念无比期待的人,我愿意忍受他渡魂残忍的人,我爱着且坚定不移爱着的丈夫到底被我亲手杀死了。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心心念念满怀期待的等待到结果之后却亲手了解了他?
      我抱着我的夫君吻着他的眉眼,疯狂且绝望。
      这是为什么呢?
      梅树下心口插着金簪尚还有一口气在的男人茫然的看我,眼底升起被背叛的受伤厌弃以及恨意和厌恶。
      太子长琴是一个很纯粹的人,纯粹的爱,纯粹的恨,纯粹的绝望。
      我的夫君茫然的看我,好像很痛。
      身体痛,心痛。
      这个叫华徽羽的太子长琴还不是我所知道欧阳少恭那般复杂,他还信任着身边的人,他想不到我会把他给我的金簪刺进他的心脏。
      我低下头想要吻他被他甩袖扇开,我嘴角开始渗血,五脏六腑钻心的疼。
      我看了看四周,梅花开得比从前哪一年都好看,李昂然也绑的很结实。
      我抱紧怀里的男人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我以为他又要扇我——老天作证虽然华徽羽以前没有打过我,可是刚刚扇我的男人我无法信任——谁曾想他只是想要揩我嘴角的血迹。
      为什么?
      我听他问。
      是啊为什么?
      我无所谓太子长琴渡魂,我无所谓我等待四年,可是为什么我等待回来的只是太子长琴不是华徽羽?
      你不是华徽羽!不是我夫君!
      我听见自己这么说,头脑发昏五脏六腑抽搐纠结,我的手在抖近乎要抱不住怀里的男人。
      我以为你信了……
      太子长琴最终还是揩干净了我嘴角的血迹这么说。
      太子长琴,你为什么不问问,不问问华笙?你为什么不问?
      他是谁?
      他是谁?太子长琴为我华笙是谁。
      我眼前发黑抱着他的手真的没有了力气,华笙是谁呢?华笙是我儿子,是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一辈子却因为华徽羽早逝而被想要谋取华府继承人位置的老顽固们害死的儿子。是我以为太子长琴可以救的儿子,而他却忘记了那个他亲自启蒙的儿子。
      我恢复左凉记忆的时候我知道太子长琴渡魂时失去记忆时有发生,我等待,等待,生怕他忘记我!我知道他能够四年就回来我是多么幸运,可是为什么他只是回来了却什么都忘记了呢?
      他忘记了华笙,对李昂然眼神微妙的半陌生,对我虽然记得却又忘记了很多。
      我知道他失却命魂记忆不全,可是我等到真的是我的夫君?一个人失却了记忆就不是原来的他了,尤其这个人换了身份地位身体的时候。
      我的夫君,早就死在那场风雪中了,如果他不回来我会一直等待,用等待祭奠我的夫君,可是他回来了,我就……我就要他死在我眼前来圆满当年一个人在房间里眼睁睁都做不到的数着他的死亡。
      眼前发黑,发黑,耳朵也听不见声音,我困顿不以却想要说话。
      太子长琴,你去渡魂吧……
      我想要这么说却不知到底说出口没有,黑暗已经真的将我完全笼罩不留余地。

      【完】

      后记
      空际无涯,无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之分。
      一素衣女子端坐于棋盘前落子缓慢而空茫,她对面却是一个面目渺茫执黑子之人。
      “你因何而杀他?
      “因为我想要杀他……”素衣女子落下棋子淡然的说。
      “虽被贬凡尘永去仙籍,然太子长琴终究是未入轮回的仙人之魄,凡人屠戮仙人终究要背负因果,你恨他以至于无生无死,飘渺无依?你可甘心?”
      “我不恨夫君,我爱他。至于甘心?弑夫之最本不可赎。”
      执黑子之人似乎有些意外,他落子棋盘却不见位置,那棋盘在他手下幻化成镜出现了一副画面,一副女子熟悉却陌生的画面。

      她看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名为欧阳少恭的太子长琴对那些要推翻他的人倾述:
      渡魂换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毁,那种滋味想必你们都从未体会,亦是十分美妙。
      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终存活下来……若至婴儿之体便罢,若稍年长些许,却不能立刻将新的身体操纵自如,哪怕微动手指,亦受万蚁噬身之痛……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无水无人,仍然唯有一死……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你将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亦有些许记忆……会在渡魂时烟消云散……牵挂之人、憎恶之人……皆有可能就此自你心中消逝……时时恐惧着……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为何活着、为何悲喜忧欢……曾经说的话、做过的事都已不复记忆……
      可惜遗憾得紧,周遭之人始终不能长久为伴,当你一夕之间容颜变换,他们却将你视为怪物,此番情谊~实在消受不起。
      然而顾念旧情,我倒不便转身即去,总会将他们的身体细细切开,感受一下昔日亲人、爱侣那温热的鲜血~
      你怎知我正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血究竟冷还是热,为何前一刻温情细语,下一刻便能将朝夕相依之人当作怪物般惧怕鄙弃?
      果然……流出来的时候尚且温热,渐渐也就冰冷了……

      “如此?你待如何?!”
      “我不该杀他!”女子执白子的手抖了抖,“我不知道他会那么难受,我忘记了他会那么难受,我以为我他不会死就杀了他一次……”
      “当真不知?”
      “……”
      “那,他鬼畜你这么看?”
      “夫君本性良善……如此?”女子承认她知道男人会如此疯狂却没有想过会真的如此疯狂,她的夫君是在她刺伤他之后都会为他揩干净嘴角血液的温柔。
      “怕是同你学的吧!”执黑子的人似乎在回忆,“那日你吞毒药自杀抱着他变冷的速度比他还快,你最角的血凉的很快呢~~”
      “夫君他错了,明明轮回中有过李昂然那样的挚友,也有过公主那样的女子……”哪怕嫉妒可还是要承认公主对他很包容。
      “你知道的公主会狠狠的背叛他,然后他也说过了……左凉,太子长琴每一次渡魂都会忘记什么的,你知道的。”
      左凉捏紧手指间的白子,心底空落落的,空落落的。

      后记的后记左凉所不知道的故事
      太子长琴是一个温和执着重情的人,失却命魂他在尘世中挣扎最后成了蓬莱那般模样。
      可是,最初太子长琴温和到连将他铸成剑灵的男人都不曾伤害,遇到左凉的时候太子长琴渡魂历世并不多,他还是期待着人心。
      太子长琴是仙人他虽然不曾真的爱上人类左凉,可是他真的是在意着左凉那个女子的,他雪夜离去独自忍受痛苦在失去了诸多记忆的后用了四年找到回家的路,然而等待他的却是自己思念之人的谋杀。
      他忘记了华笙,忘记了李昂然可是他却记得对左凉的承诺,然而这些左凉不知道。
      左凉抱着他那不是怕,不是恐惧,是一种太子长琴每每记忆错乱回忆起那个眼神都会难过纠结的憎恨。
      渡魂多年的某一世太子长琴终于再一次在其他人眼里见过那个眼神,那是一个女子在等待到绝望之后的眼神,是失去一切等到希望而希望来的太晚的眼神。
      可惜,那个时候太子长琴忘记了那个眼神来自自己记忆里的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古剑」吾似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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