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雪羽刀》新墨

94、第十二章，越红尘（1）

　　黑暗的泥沼中慢慢浮出一名绝色男子。他轻轻甩了下头发，走上了岸。淤泥如同流水般自他身上滑下，竟让他的身体变得更为光滑，肌肤如同新生儿一般。他接过侍女递来的浴巾，轻轻擦拭身体后，披上了雪白的衣裳。
　　“你在紧张什么？”他开口。
　　侍女手一抖，垂下了头。
　　则音侧首看了一眼她，道：“你很面生，叫什么名字？”
　　“回太孙殿下，奴婢名叫小乙。”侍女看上去年纪很小，不过十来岁模样。
　　“小乙，你有话要说？”则音的声音温柔，让小乙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几分。她跪了下去，开口道：“太孙殿下那日拖伤而归，便沉入阴泽修养。虽然您交代了莫要惊动阴皇，可，您这一睡便过了七日。听说，听说……”
　　则音微微蹙眉。
　　小乙继续道：“听说阳间出了大事，前日阴皇殿下宣您商议，这就瞒不住了。而墨将军至今未归，也惹得阴皇陛下圣颜大怒，将咱们这夙尤殿当日当差的小瞳姐姐罚去了地狱看押犯人。陛下此刻正在浮英殿等您呢。”
　　墨将军尚未回来？
　　则音顿了顿，随后一边整理衣袍，一边道：“你可知阳间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详细，只听说是一位大人物去世了，好似又牵扯出了什么剑谱还不知武经的，奴婢不是很明白。”小乙答道。
　　则音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道：“你起身吧，日后同我说话，不必跪着。”
　　说罢他便大步走向了浮英殿。
　　浮英殿中，颀长尊贵的白发人端坐高位，正闭目养神，眉宇间蕴藏着怒气。阴皇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一位平日里笑容和悦，实则最为阴晴不定，难以琢磨。
　　乐正则音走入大殿，行礼道：“孙儿参见……”
　　“免了。”阴泽琊冷冷开口，没有睁开眼。
　　则音的脸上也没有笑容。
　　他淡淡道：“阴皇找我，是为了青烟阁主一事？”
　　“你最好解释一下。”
　　则音回答道：“阴皇可还记得，那日六尊会议之后，我向您讨要了几株梅花种子当作礼物赠予阁主？”
　　“我记得。”
　　“其实在六尊会议之前，我不经意发现了阁主的死期，便擅作主张，以探视为借口，将梅花种子赠予她。她只要打开梅花匣子，梅花便会立刻生长，且作为阴鬼界与她的联系的媒介。她若有难，拥有同源梅花枝的人便能立刻赶去救援。走之前我折了一枝给邢丞相，有他在，青烟阁主便不会有事。”则音解释道，“此事瞒着阴皇，实属不该，只因则音担心，阴皇不愿意破坏阴鬼界的原则，插手他人的生死，可是，则音实在好奇，有能力杀死青烟阁主的人究竟会是谁……我还记得初来阴鬼界时，阴皇同我讲述龙族的故事，要杀一条龙，须得用到屠龙匕才可，可这屠龙匕究竟是从哪里流散出来的？”
　　阴泽琊睁开眼，面容冷峻：“对青鸢下手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不需要我们出面，自会有答案的。可倘若你鲁莽行事，将阴鬼界卷入麻烦事里，到时候有你受的！”
　　则音语调平淡：“世间万物因果相连，在这六界中，阴鬼界是无法独善其身的。何不还青烟阁主一份自由，也给银潭岭一份人情？”
　　阴泽琊凝视着则音，道：“阴鬼界和仙、妖、魔界不同，不会轻易倒下。不过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有邢无克亲自查探屠龙匕的事情，我也放心。”
　　则音本以为阴泽琊要狠狠数落他一番，却未曾想到他只是这么不痛不痒地点了几句。既然阴皇并不是因为他擅自救了慕青鸢而生气，那就是……
　　阴泽琊冷哼：“现在说说，你这身伤到底怎么来的？”
　　则音皱眉，不答。
　　“你不答，我就要好好问问墨将军了。”阴泽琊的声音冷到冰点，“她是何等失职才会让你受如此重的伤！又何以迟迟不归！”
　　则音心中暗叫不妙，跪下道：“阴皇息怒，青烟阁主死讯一出，人间必有骚动。墨将军只是去替则音查看北边一代的情况罢了。”
　　“别替她说话。”阴泽琊道，“这些年我对她太过纵容，她怕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了！你也休想糊弄我。”阴泽琊冷冷将一副画卷丢到则音面前，“伤你的是画中女子吧？”
　　画中少女神色温婉，眉宇间却颇具英姿，正是乐正则音苦寻多年的申屠宛。
　　则音心里一沉。
　　“你这十年都在念着她，她能伤到你我不意外。不过，你和我说，你对她是什么心思？”
　　则音抬起头，目光触及阴泽琊紧紧锁着的眉，道：“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重要？”阴泽琊讶异道，“你这么含糊的回答，我不满意。”
　　则音沉默。
　　“十年前在赤硫山，你宁可被我阴军打得伤痕累累，也无论如何不肯留在阴鬼界，也是为了这丫头吧？”
　　旧事重提，两人间的气氛更为尴尬起来。
　　“是。”则音回答。
　　“冤孽！”阴泽琊大怒，“她是谁？她是墨宣的徒弟！她肯为你放弃仙山的一切？何况她失踪十年，善恶难辨！这淌浑水不是你该搅和的！”
　　“她需要我。”则音语气坚定。
　　阴泽琊愣住，只觉得这回答十分熟悉，像极了年轻时期的自己，也像极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乐正凡。于是他问：“若有朝一日你需要在她与阴鬼界之间作出选择，你会如何选？”
　　则音也没想到阴皇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怔忪片刻，回答说：“不会有这一天的。”
　　阴泽琊心中哀叹，则音的心思从来就不在紫郢都，强留在身边也没用，与其将他变成第二个乐正凡，不妨让他去人间历练一番吧。
　　许久之后，阴泽琊深吸一口气，道：“去人间吧！这段日子人间少不了骚动，就去查探下消息吧。”
　　“阴皇……”则音愕然。
　　“顺便把墨容情给我找回来。”
　　“是。”
　　“去吧。”
　　则音转过身，走出了浮英殿。阴泽琊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声音好似苍老了许多：“牢记你的立场，别管多余的事情。”
　　他诧异地回过身，浮英殿的大门却轰然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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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宝宝梳着两个麻花辫一蹦一跳地蹦达到容桓之面前，道：“之之，今天天气不错呢，我们一起来学说话吧！”
　　容桓之低头拨弄着琴弦，也不抬头看她。
　　黄宝宝也不觉得泄气，蹲下身捧起脑袋，说：“之之，你想不想吃我做的糯米小圆子？”
　　依旧无动于衷。自打他清醒过来以后，就很少理会旁人，只专心在弄琴，像是在写新曲子。
　　黄宝宝撅起嘴，眼珠子一转，又道：“之之，你觉得我今天美么？”
　　容桓之终于停下了手，抬头瞄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乱七八糟的麻花辫上。
　　“好看么好看么？”
　　容桓之收回了目光，驱使轮椅转身离开，嘴角倒是久违地浮上了一丝笑意。但这抹微笑很快又被浓重的忧思替代。
　　黄宝宝好不容易哄得他有了些反应，正要高兴地欢呼，立刻又被他的痛苦感染了，心情低落起来。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堆出来一个无比可爱的笑容，蹿到容桓之跟前道：“之之，我们下山吧？”
　　容桓之微微一愣。
　　“仙山上好无聊呀，那些人都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我们下山去，去天南海北看看好不好？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呢！我们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好不好？”黄宝宝的眼睛闪着光，说得很认真。
　　容桓之却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邀约，太过突如其来。
　　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他活了许久，却从不曾如此恣意过，何为逍遥快活，他也不了解。
　　“只可惜我还不能让你坐在我的翅膀上……不然我让你坐在我的肩膀上？”不等容桓之回答，黄宝宝已经开始幻想未来的花花世界美好生活，容桓之也不打断她无边的胡思乱想，笑了笑。
　　他回银潭岭本是为了疗伤，既然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没有继续留在此地的理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乱耳魔音，音律不齐，节奏不顺，好似专门来折磨他的。
　　“这个申屠宛怎么又来了。”黄宝宝沉下脸。数日前在昭雪崖下见了一面，她追至天权殿却被容桓之拒于门外。翌日她随薛牧一同来探访，容桓之将两人一起挡在了外面。后来，薛牧下山去了，她就日日抱着琴来天权殿门口胡弹，扰民之心毫不掩藏。
　　见容桓之脸色又不好了，黄宝宝犹豫了下，说道：“我去赶她走！”
　　不料容桓之却一挥袖，打开了天权殿的大门。琴声戛然而止，不多时，黑衣女子抱着琴走了进来。她见到容桓之，行了个简单的礼：“弟子打扰了。”
　　两人相视不言，黄宝宝便郁闷地摸着辫子走开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申屠宛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我知道您不想见我，可我必须要来见您一面。”
　　容桓之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申屠宛便走到他的轮椅后方，将他推到窗边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的消息对您一定非常有用，而我真的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容桓之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对她说的一切并不关心。
　　申屠宛轻轻跪了下去：“我的苦楚，除了您没有任何人能够诉说。我和别人说，我是在时间缝隙里困了十年，可我知道这一切瞒不过您。我只求您看在我师父的份上，帮帮我吧。”
　　容桓之侧首看向跪在面前的申屠宛，伸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到眼前端详许久，好似要看透她的灵魂，随后他竟然开口问道：“你会下棋么？”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