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雪羽刀》新墨

83、第六章，木槿花（2）

　　将黄宝宝安顿下后，绯九离走到院子里。一地狼藉与尸身没有人清理，海风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墨宣正背对她站在院子中央。
　　“我已让白尾鸢去寻容桓之。”她走到他身边，说：“黄宝宝睡了。”
　　墨宣仰望着夕阳，凝眉不语，兀自沉思。
　　“你在想什么？”绯九离问，她忍不住去看墨宣深沉的眸子。日光之下，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异常。墨宣侧首，迎向绯九离的目光。目光相接的刹那间，绯九离的心咯噔了一下，但立刻稳住了心神，说：“你可想到什么了？”
　　墨宣并没有移开目光，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可有感觉到妖气？”
　　绯九离讶异地眨了两下眼睛。她还不是很习惯他这么认真地看着她，他这样的神情，连梦中都已不再出现，她都快要回忆不起来了。
　　墨宣见她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什么，便收回了目光，道：“我方才已在周遭寻找了一遍，气息十分微弱，想必已经走远，你留在此地照顾黄姑娘，我去别处看看。”
　　“天快黑了，你不能一个人出去……”绯九离终于回了神，说道，“我和你一道去，黄宝宝睡得很香，暂时不会醒来。”黄宝宝哭个不停，绯九离实在不会安慰，就把她直接打晕了，心想这样她能消停会，也能睡个好觉。
　　“这些年，桓之没有为难你吧。”墨宣突然说。
　　他为何现在问这个？绯九离心中疑惑，道：“我挺好的，他……多数时间都不在银潭岭，只偶尔回来。”
　　墨宣点点头，说：“那黄姑娘呢？”
　　“黄宝宝？每次容桓之上银潭岭，她都会跟着的。”绯九离心中疑惑更深，“你觉得黄宝宝有问题？”
　　墨宣摇摇头，解释说：“我只是好奇来犯者的目的。若我没看错，她属上古幽昌神鸟族类。上古时期，那是北方一带的守护神鸟，后来人族力量日渐强大，神族力量减弱，幽昌族渐渐没落了。后来，大部分的幽昌神鸟都迁徙往上天界恢复神力，仅于一小支部族在凤凰神容前往魔界时随他同去。”
　　“你是说……杀人者的目的是黄宝宝……不，不不，你刚才说，黄宝宝她是神族？”绯九离瞪大了眼睛，，我从不曾听人说过，她竟是神族，她以前看着就是一只小鸡，后来，变成了一个小姑娘……”知道自己是女生的时候，她哭得差点把整个天权殿给淹了，哪里像上古神族。
　　“她体内似有强大封印，将她强行维持在幼时的形态。这个封印如今只解开了一个部分，也许这就是她化作人形的原因。幽昌是上古神鸟，传闻中，幽昌神鸟性格温和，但力量强大，一振翅，能以掀起海啸，一啼鸣，能以震裂高山，她在魔界待了千余年，又必然受到魔界地气的影响。方才我看她受到不少惊吓，体内隐隐有神力流出，很不稳定。你在此地好好守着，别让她出事。”说罢，墨宣便要离开，绯九离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不行，天快黑了，我不放心。”
　　墨宣拍拍她的手，道：“我很快会回来。”
　　墨宣转身便走了，绯九离站在原地，愁眉紧锁。她记得墨宣看到棺木的瞬间，神色大变，随后情绪便失控了，那棺木里原本究竟放了什么，让他如此在意？他总是把她排除在外，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恼火。
　　绯九离冷冷哼了一声，大步跟了上去，昂起下巴，冷冷说道：“若来犯者的目的是带走黄宝宝，我们怎能救下她？如果你担心她有危险，就在这里设个结界吧。你也大可不必担心她失控，她已经被我打晕了，三个时辰内怕是醒不过来。”
　　墨宣听到她的行为，不由皱起眉来。绯九离这种“粗暴”的行为他并不是十分熟悉。他记忆中的绯九离，纵然有些娇纵，却仍被宫廷礼教束缚着。之后她残虐屠戮，是因为堕入魔障，墨宣相信这并不是她本意。再后来，他亲自抹去自己的记忆之后，再见绯九离时，她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
　　却还是这么胆大妄为。
　　绯九离扬眉，声音却没什么起伏：“来人带走了棺材里的东西，那才是你真正关心的吧？你别想着把我排除在外，我不是你的徒弟，也不是你的属下，我若想跟着，你甩不掉的。”
　　她的表情看似很镇定，眼中的忐忑却被墨宣尽收眼底。她很害怕，怕他再一次离开，下次见面就不知是何时了。
　　墨宣叹了口气，说：“十年前，因为乐正则音误杀温绮如的事情，银潭岭本想召开七修审判，岭主让我来寻桓之。我来到此地，没见到桓之，却看到了慕青鸢。我跟在她身后进了陵墓，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那时我得知，棺木中藏的是容桓之的仙骨。桓之被妖界折磨时，妖界脱了他的仙骨，仅留仙灵栖身在新塑的妖骨之中。但这仙骨与桓之仙灵相通，若是毁了仙骨，桓之的仙灵也难以保全。”
　　“你说什么……”绯九离有些怔忪。
　　“我方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与桓之间有仇怨，亦有情谊。何况如今，你已拜入他门下，称他一声师父。”墨宣低沉着嗓音，道，“罢了，你若执意，便待在我身边吧。”
　　“你是说，容桓之的仙骨被……”绯九离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无措与惊慌。她一辈子都在怨恨的人遇到危险，她却如此忧心，是这十年在银潭岭她真的改变许多，还是她本就是如此心软，而墨宣却一眼看穿。
　　“动身吧。”墨宣拍了拍她的肩，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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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绯九离随墨宣离开，原本打算去拜访慕青鸢的五个人变成了四人。他们脚程很快，不消半日便来到了巫丘城，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因各怀心事，自然没能热络起来，却也没有冷场。但来到慕青鸢门前，众人却沉默了。
　　看到面前简陋的木门，便能猜到里面落魄的园景。
　　乐正则音心头一叹。
　　昔年在青烟阁，可能想见今日情景？
　　禾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若有所思。龙冶倒是没什么表情，空茫的眼神穿透了小院，他说：“我们进去吧。”
　　“我就不进去了。”一路沉默随行的墨容情突然开口道。
　　“这是为何？”禾希疑惑地问道。
　　墨容情看向乐正则音，眸光闪烁。她虽没有说，则音却也明白了她的难处。他道：“阁主心性豁达，并不会为了须阳前辈责怪于你，你若真心有愧，便当面向阁主诉说吧。”
　　听到这个名字，禾希明白了几分。须阳和慕青鸢的事她也略知一二，毕竟青烟阁主被贬至巫丘城堪称是轰动六界的大事。那须阳只是亡灵，还是罪恶深重的亡灵，纵然慕青鸢处处袒护，想将他留在银潭岭，也没能躲过惩罚。听说是被派遣到了蛮荒边境，镇守神魔边界。这一去，就很难再见到回来的日子了。
　　四十多年前须阳遇难，是为了墨容情。十年前她若带走须阳的魂魄，让他去往轮回，纵使会有遗憾，却也好过如今，洪荒相隔，相见遥遥无期。她心头有愧，情理之中。
　　墨容情摇了摇头，道：“我无颜见她，她若见了我，思及旧人，只怕更难过。我在外头等你们。”
　　“如此，也罢。”乐正则音转过身，叩响了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寒舍简陋，诸位可别嫌弃。”清雅的嗓音从屋中传来，“请进。”
　　三人走进慕青鸢的小屋，她妆容清淡，微微笑着：“都是旧相识啊。”
　　禾希浅笑，走上前去：“青鸳前辈认得我？”
　　“自然认得。你刚出生百天的时候，我和你娘带你去看木槿花，你伸手抓了一大把，抱在怀里，于是我说，不如就叫怀槿吧 ……”慕青鸢道，“可惜，你改了名字，抛弃了过往。”
　　禾希微微垂眸，道：“青鸳前辈对我与娘亲有救命之恩，今日前来，是想当面言谢的。”
　　“太久之前的事了。”慕青鸢淡然一笑，“你娘生你不易，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安幸福，你现在心头有太多东西放不下，却记得，什么都能放下，别放下自己的幸福，否则，承担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倒会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禾希的笑容僵了僵，道：“青鸳前辈果然是无所不知。”
　　“此地清净，我倒是很羡慕。”则音开口道，“从前在青烟阁见到阁主时，阁主虽然风光，却倦意浓重。如今卸下了担子，倒也轻快不少。阁主不是喜欢梅花？何不养些梅花，沁人心脾。”
　　慕青鸢赞赏地看向则音，说：“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只可惜，我没法离开这里。”
　　“若有良辰美景相伴，也是足矣。”则音浅笑，如春风化雨，“前辈喜欢什么，我去寻来。”
　　“紫郢都宫廷里的腊梅种子，你去给我带些来？想当年，我去阴鬼界偷腊梅种子被捉住，阴皇罚我做了五十年的鬼差，也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妖王的娘亲。我不忍心她世世命苦，好不容易得了幸福，却又要送去性命，才救的她。”慕青鸢回忆起过往来，“至今还不到六百年，却已物是人非了啊。”
　　则音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慕青鸢：“早就给前辈准备好了。在紫郢都听阴皇说起过这段往事，这次来探望前辈，带了紫郢都的腊梅种子，聊表心意。”
　　慕青鸢笑意盈盈地接了过去。
　　禾希姗然一笑，说：“前辈对我的恩情，任何礼物都不能表达。我许诺前辈一件事，无论何事，只要前辈开口，我都会做到。”
　　禾希言辞恳切，眼神坚定。慕青鸢放下木盒，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我想让你日日简单快活，放下你的野心你的江山，什么都不去烦恼，你做得到么？”
　　禾希愣了愣，没有回答。
　　慕青鸢扬起嘴角，说：“既然做不到，那你就帮我一个忙，替我找一个人，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前辈想找谁？”
　　“申屠宛。”慕青鸢道，“我想见申屠宛，你能帮我见到她么？”
　　禾希微微抿唇，余光瞥见则音瞬间皱起的眉头，片刻后，她道：“我会尽力。”
　　“好。”慕青鸢道，“那就麻烦妖王了。”
　　又坐着聊了会天，可每当话题到了六界的事情，慕青鸢便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则音询问了些血妖的事情后，便起身道：“紫郢都事务繁忙，我不便在人间逗留太久。”
　　禾希也起身，道：“我也该会妖都了。”
　　“那就不送了。”
　　三人走出小屋。
　　慕青鸢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龙冶的背影，道，“太子，烦您回去禀告圣母，不必再担心我危害六界秩序，也不必担心我过得不好。我只想安静地过我剩下的日子，以后，您都不必来了。”
　　龙冶的背影一僵，回过头，道：“保重。”

作者有话说

　　意大利归来，继续努力更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