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生同衾死同穴》予城暮

37、【第三十七章】行尸走肉

　　【第三十七章】行尸走肉

　　“哑巴……你。”后面的话黑瞎子没忍心说下去。他觉得如果吴邪真的死了，那么从今以后大概就没有张起灵这个人，就算有，那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的尸体而已。
　　“张起灵你够了！你这模样要是让小邪看到他又要难过了！”解雨臣走到张起灵面前，掰开他仍刨着泥石的手。
　　只是后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笑，继续转身扒着那泥石。
　　就像，所有一切与他无关，他只要这地底下的那个人而已。
　　解雨臣皱眉，那个笑容，是自嘲，嘲笑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在恨，恨他自己没有保护好吴邪，所以他只能这样惩罚着他自己。

　　只是这样的张起灵，如果吴邪知道一定不忍。就算是为了吴邪安心，他解雨臣就算是打晕也得把这人带回去，绝不能让他这样任意下去。
　　只是张起灵可是一般的人吗？他不是，所以就算他此时状态不对，也清楚解雨臣要做什么，毫无压力的挡住了他的手。
　　这个过程中张起灵一直没有回头，仍然死死盯着那坍塌的洞口。
　　吴邪还在等他，不能离开。

　　“小哥！”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无人言语，万籁俱寂，只有哗哗的雨水声。而在这时突起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嘹亮。
　　循着这声音解雨臣看到的是一枚金针沒入了张起灵颈后的一个穴位，然后张起灵突然闭上眼睛，软软的倒下，被冲上前的黑瞎子稳稳接住。
　　施针者也同样赶上来了，看着张起灵的沾满血的手，眉头紧锁着。
　　“天真呢？小哥又是怎么了？”来人正是分隔多时的胖子。
　　“先把他带回去，我去请陈皮阿四派人寻找小三爷的下落。”好不容易把这人弄昏过去，还是先带回去比较稳妥。
　　吴邪是一定要找的，没见到他的尸体之前绝不能放弃。
　　即使，这存活的机会实在渺茫。

　　众人都清楚张起灵的能力，虽不曾亲眼目睹当时情况，但却从张起灵的行为以及那坍塌的洞口能大概揣测到事情经过。
　　三人先是把昏迷过去张起灵带回了陈皮阿四的住宅。先前解雨臣和黑瞎子已经跟陈皮阿四会过面，那地牢的机关一切的确是陈皮阿四所建的，但一直空置许久并不曾炼妖以及滥杀无辜，当然，不排除有些罪该万死的人是死在里面的。
　　只不过这一切陈皮阿四一直都交给一个心腹的手下，不曾理会过，也是近段时间才知道那人竟胆大的在地牢里面炼妖，当陈皮阿四发现的时候那妖已经不是说杀就杀，只好关起来再做打算。只是不料今日解雨臣会前来追问地牢的事，在最后他说出真相就只见解雨臣和黑瞎子急匆匆的离开了大宅往山上赶去。
　　陈皮阿四也是为人也是十分精明的，一看两人这仗势也知道定是吴家那小子跟那个天师跑到那地牢下，只怕一不小心会遭遇不测。
　　所以当解雨臣一行人回来的时候，陈皮阿四见不到吴邪便二话不说的让手下的人去山里寻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必须找到吴邪，人也好，尸体也罢，必须要见到。
　　所以往泉山上的人是一夜忙碌的在寻找吴邪的下落，可是任谁都心知，那样的坍塌面积下怎么可能有存活的希望，更别说里面有一只已经疯狂了的妖兽。
　　陈皮阿四吩咐好手下人，在告诉解雨臣这群人他可以随意使唤之后便收拾好一切往青丘走去。名曰见见老朋友，也去认认错，毕竟就算这事虽不是他所为，但吴家小子埋在这山里他是无法推卸责任的。
　　解雨臣也不拦，且由他去。只是得知一切事情经过的胖子恨不得扒了陈皮阿四的皮。
　　张起灵因胖子那金针陷入了沉睡，手上的伤口也被胖子处理包扎好，一时半刻也不会清醒过来。所以此时三人移步到了张起灵房间的对面，这当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一一解答。
　　“还是你有办法，能把哑巴给弄昏过去。”黑瞎子看着胖子说，他觉得胖子出现的时间太及时了，及时的不可思议。
　　“那金针是小天真交给我的。”胖子看了看张起灵房间的方向叹叹气，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在无望门请佛爷救活了云彩后也是打算跟你们会合，也恰在临走之前收到了一只青鸟的信件，那青鸟徘徊在无望门外很久若不是佛爷刚好看见怕是胖爷我也赶不上。”
　　“是青丘的传信青鸟。”解雨臣一听胖子所言便知晓胖子是吴邪通知的。只是吴邪为何要给金针胖子呢？那金针解雨臣知道，是吴家给吴邪出门在外防身的，针尖掺了最厉的迷药，不致命却能保命，任谁一碰必定会昏迷过去。“你说那金针是小邪交给你的？”
　　胖子点点头，青鸟托来的消息一一告知两人。原来当日吴邪请青鸟把信件送到胖子手中，那信里吴邪提起了他曾经答应过吴邪的一件事，请他于今日赶到往泉山，并带好金针或许会派上用场。而信的最后一句的“照顾他”让胖子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耽误时间跟云彩说了声便往往泉山赶去。
　　只是胖子没有想到，他赶上的竟是一场生死离别，而吴邪那句“照顾他”的意思他终于明白了，却宁愿永远都不明白。
　　那是吴邪清楚自己再也无法守着张起灵，所以请他照顾着他，吴邪是相信他绝对会遵守承诺答应吴邪的要求，守好张起灵不让他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胖子垂着头，捏紧了手中的拳头。
　　他此刻想的是，小天真你的男人你自己顾，胖爷我可没有帮人照顾夫君的习惯。
　　只是想到最后，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室安静，无人言语，气氛沉重的让人心里发酸。

　　无人察觉到在屋外的墙角，一个墨衣的身影伫立良久，最终离开。
　　解雨臣等人再次找到张起灵的时候张起灵处身在火海之中，只是那火极有灵性，不伤人，更不伤张起灵。
　　那是吴邪的狐火，浇不灭，只烧山里万物，不伤人。
　　张起灵只是看着那片火海，没有言语，想象着，包围他的是吴邪。
　　张起灵没有做出任何要与吴邪共死的行为，一连三日的跟随渐渐让三人放下了心。
　　只是三日里，张起灵不曾说过任何一句话，就好像，从前他只是沉默寡言，如今却成为了真正的哑巴。
　　只是众人都清楚，他不是，也没有，不过是少了那个让他愿意开口的人。
　　狐火一连烧了三天，把往泉山上所有害人之物烧毁殆烬，三天之后火势慢慢弱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连最后的念想也不留给张起灵。
　　解雨臣说过，那是吴邪散尽所有灵力所燃起的大火，灵力殆尽，命也就跟着消逝了。吴邪大概是想在最后一刻也要与那地底下的妖兽同归于尽，以免它离开山头祸害众生。
　　而只要张起灵安全，吴邪就别无牵挂了，所以他并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
　　只是吴邪不知道的是，就算是他自己也仍没有资格去决定他自己的生死，因为他不是一个人的。
　　这也是张起灵一直没有做出任何不要命的行为的原因。
　　吴邪让他活下去，他怎么能不答应呢。
　　他应该等吴邪回来，也信吴邪会回来。
　　只是，这样的日子备受煎熬。

　　就算名扬天下却护不了所爱之人，又有何用，不过虚名。

　　三日里，张起灵用尽了所有能够寻找吴邪的方法。
　　一次一次的以血引魂寻找吴邪的下落，一次一次的失望而归。那一次次裂开的伤口没有再处理过，当胖子说要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张起灵只说了三天理的第一句话。
　　他说。“等吴邪。”
　　等吴邪处理，等吴邪看不下去出现骂他一顿然后叹叹气认命的帮他包扎伤口。
　　可是，没有。就算张起灵因为放血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吴邪仍然没有出现。
　　黑瞎子等人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寻找吴邪，但结果均是无果而归，吴邪算是彻底的消失了，人也好，尸也好，通通找不到。
　　黑瞎子说，吴邪的命格在坍塌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命格消失也就证明一个人是真正的死亡了，所以，无迹可寻。
　　张起灵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以说，自从吴邪出事，张起灵就真正成为了一个没血没肉的人，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没有感情。
　　第三天的时候，张起灵站在山上，看着那弱小的火焰慢慢泯灭，最后垂下头把脑袋埋在胸前。
　　没有人知道张起灵当时的心情，也不愿去妄加揣测。
　　一直在众人眼中强大如神邸的人会哭吗，无人知晓。
　　三天后当张起灵独自把整座山头寻了个遍未果之后，提着黑金古刀把往泉山上外围所有害人的妖兽全部一一封印或者杀死，让往泉山彻彻底底成为一座普通的山，除了珍稀的草药再无害人之物。
　　吴邪不想让这山里再有害人之物，他便帮他。
　　处理好一切后张起灵便把自己终日关在房内再也不曾出过房门。
　　每日，张起灵都拿着一枚麒麟墨玉，久久未曾移开视线，那是他醒来时便发现留在身上的，该是吴邪在最后关头放到他身上的，留个念想。
　　只是，玉在人不在。

　　张起灵这几日里忆起了很多记忆，几乎是一切事情都想起了。只是，记忆缺了一个角，一个不大的小角，却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最重要的一段记忆。
　　只是，就算记忆都回来又怎样，吴邪能回来吗。
　　他所有能用来寻找吴邪的方法全部用尽，却仍找不到吴邪任何的一魂一魄，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没有,消失的很彻底。
　　三天里，他无数次怀有一丝希望，然后却犹如一盆冷水灌顶似的，再尝试到绝望的滋味。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卷袭而来。
　　而后几天，加上之前三天，张起灵是从未进食，也滴水未进，如不是他的修为撑着，怕是这人早就垮了。
　　用黑瞎子说的便是，张起灵打算直接坐立成仙，命不想要了。
　　他没有求生欲望，却又不能死去。
　　黑瞎子是接触张起灵最久的人，几乎是一同长大的，对于他的记忆虽不愿说却很是了解。他知道这人表面虽冷，但一旦认定一个人便是用命去守护。他知道吴邪对张起灵很重要，却仍他低估了吴邪对张起灵的重要性，重要到，吴邪不在，张起灵也等同于不再存活。
　　不动则已，动情则死。
　　张起灵和吴邪都是一样的，他们交付的不仅仅是心，还是命。一个人消失就等于没了心没了命，这也是他们爱彼此的方式，不需要言语。
　　当真是劫躲不过吗？黑瞎子也说不准，如果说劫，吴邪在出生那一年已经躲过了一劫，还能躲过这一劫吗？看是机会渺茫。
　　一个人的命格消失除了彻底死亡还有另一个可能性，只是那个可能性几乎是没有可能，黑瞎子不敢说，不敢给张起灵任何希望，然后看着他再次失望，然后一蹶不振。
　　不给希望，便不会失望，黑瞎子从张起灵的身上看到的是这一点。
　　张起灵不是神，当一次次的失望最终变成深深的绝望时，没有人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张起灵此时此刻的心情，只知道他们现在所看到的已不是往日那个张起灵，他只是一具活死人。
　　一个十日里只说过一句话，脸上表情从未改变，未曾进食过任何食物的，还能称之为人吗？
　　张起灵并不是真的要绝食而死，他的身体他清楚，他只是实在没有胃口，或许也该说，他确实没有求生欲。
　　如果不是吴邪最后那句话，张起灵或许早就不在了。
　　吴邪该庆幸当初他没有把那种名为相思鸟的故事告诉张起灵，要不然这人大概真的会如那相思鸟一般于他共赴生死。
　　而他现在，只能听从吴邪最后的要求，苟且活着。

　　张起灵开始有所改变和进食是在解雨臣怒斥咒骂了张起灵之后。
　　黑瞎子看得下去，胖子不忍劝张起灵，但他解雨臣不会。他就是看不过张起灵这副德性。
　　“张起灵你这德行你以为小邪知道了能好受？他生时你要他担心，现在你还要他不放心是想怎样！”解雨臣站在张起灵面前看着这个脸上毫无动容的人，把连日来的怒气一次性发泄出来。
　　吴邪出事难过的不仅仅是他张起灵一人，但是他就是见不得张起灵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吴邪见不得张起灵有半丝不好的，那他解雨臣就不会容忍这人辜负吴邪的一片心。
　　最后解雨臣是被黑瞎子和胖子两人强行架走的。
　　而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张起灵一人，张起灵对着空气久久才说出一句话。“吴邪，你会担心吗？”如果会，为何不出现。
　　连日未曾开口的嗓子显得有些干涸，声音有些沙哑，但也掩盖不住话语间那失落之意。
　　吴邪，若你真会担心真会不忍，那就出现。骂他一顿也好，揍一顿也好，他不会还手的。
　　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就好。

　　不知是否解雨臣的话起到了作用，那日之后张起灵倒是开始进食，只是只怕他是食之无味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大抵你放点毒药到他碗里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进食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动作。
　　张起灵不再冷冰冰了，虽然依旧少言，但是却愿意离开房间，明明是融冰的趋势但众人的担忧却是有增无减，这样的张起灵很反常，反常到更让人担心。
　　真相大白之日是在一日午后胖子路过张起灵房间时，听到房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温润如风，恰恰是吴邪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胖子几乎要以为吴邪回来了准备冲进房间。
　　而在他脚步迈开一步时，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不是吴邪，即使声音语气都无一不同，但是那不是吴邪。
　　那是张起灵，是张起灵在扮演着另一个吴邪，然后欺骗自己吴邪还在。自我困兽，迷途不返。
　　房内的“吴邪”仍在说话，在责怪张起灵不懂照顾自己。明明是恋人之间的娇嗔爱语，此时却显得悲伤萧条。
　　胖子加快了离开的步伐，他不忍心再听下去，已经泛红酸涩的眼眶早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两人一路走来胖子都一直见证的，如今只剩张起灵一人，胖子看着就心酸。
　　张起灵不知道胖子的出现和离开，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而此时他只沉溺于有吴邪的世界，对外界的一切全然不觉。
　　张起灵没有疯没有傻，他清楚他不该这样消沉，清楚吴邪想他好好的才会让他活下去，只是他的心在那洞口坍塌的时候跟着一起坍塌了。
　　一个人，失了心原来是这样。还好，他的心陪着吴邪，无论吴邪在哪，也不会孤独吧。
　　只是这以后的日子，一个人的每时每刻全是煎熬。
　　张起灵想起吴邪最后那个释怀般的笑容，他是释怀了，吴邪是没有害死他。可是却害死了他自己，也带走了他所活着的意义。
　　吴邪，你太自私了。但张起灵也清楚，本来要自私的人是他。
　　张起灵和吴邪都是个自私的人，误以为把最好的给了对方，却错误的给了对方最大的伤害。
　　好比在对方面前自刎，死的是自己，伤的是对方。这样的两个人，只适合保护自己，因为这样等同于保护着对方。
　　他们不在乎自己，或许说，他们更在乎对方。
　　没有人前来打扰张起灵，陪伴着他的，只有那静静的躺在手中的麒麟墨玉。
　　仿若吴邪陪伴在旁。
　　只是空气中萦绕着的悲凉气氛怎么都化不开，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