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物是人非·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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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唯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照】
我当我还是小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活在自己懵懂世界里的小孩子。可现实是我已经长大。虽没有成年，也是豆蔻的年华。14岁，卡在了一个关头。14往前，我还小，十四往后，我已长大。不能以“我还小”“我不知道”为借口，逃避一切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物了。但是等我直面我的周围，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犹记那年元宵，我和爸爸、妈妈从大街逛街回来，在昏黄的路灯下追逐着他们高大的影子，在一块一块的下水道盖上蹦跳，手执自制的小灯笼，蹦蹦跳跳在浓稠的夜色中洒下欢声笑语；回家后他们拾来柴火，生起一丛火，从跃动的火苗上跳过去，吓得我捂住眼，却发现他们安然无恙，于是又展开笑颜，他们鼓动我也跳过去，我一直躲得远远地，不肯跳。那时爸爸妈妈感情很好，虽然偶尔也有争吵，但还是相亲相爱居多。可是呢，他们离婚了。
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窗外的雨打芭蕉，不怎么高兴。明明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为什么呢，他们却吵了起来。爸爸说节日到了，要带我去串亲戚，可是妈妈不肯，是因为我的手术创口在大腿大腕的地方，医生嘱咐不宜走动不宜劳累。爸爸说，他会让我坐出租车，上楼他背着我，不会让我走路，妈妈还是不肯。于是他们就吵了起来。好笑的争吵理由，我当时以为他们肯定还会跟小时候一样，吵着吵着就消气了，然后明天笑意盈盈对我说：欢迎回家。可是这场争吵却拉锯一样锯了九个月之久，久到我的伤口已经长好，留下一个像小肉芽一样的疤痕，久到我们都快忘了这场争执的理由，久到他们已经没有耐心和力气去继续这场拉锯战。于是两个人领了离婚证。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个红色的小本子，心里竟有种熟悉感和近乎变态的喜悦。他们终于离婚了啊，太好了。我这样想，毕竟我受够了那九个阴郁的月，连楼道都充满压抑感。那九个月里我不想回家，就算回了家也是钻进屋子不出来。谁愿意呆在一个严肃的战场？下一秒就可能成为牺牲品的危险让我不想也不敢接近我的爸爸。如今他们离婚了，一次性付清了我所有的抚养费，3万。当时我还是13岁，五年的成长只值3万，我果然是个没人要的廉价小孩。这是我当时的苦笑。而且妈妈要求爸爸在离婚协议上写上以后如果我们母女发生什么意外，他要帮助。可爸爸说，要妈妈标清每一笔支出，核对总账无误后，他才会伸出援手。妈妈愤怒的对我说：你以后没有爸爸！我记住了，我以后没有爸爸。我给自己起了新的名字，从了母姓，并且预谋在领身份证的时候就把名字改掉。我讨厌我爸爸，讨厌刘家人。
关于他们离婚的原因，到现在都是一个谜。不过杨家公认的答案是：爸爸是刘家的独子，但是刘家唯一的正根却是个女孩，而且是个有心脏病的女孩。妈妈也有慢性病，肾病，不适合孕育第二个小孩，所以爸爸为了刘家的香火继承，必须要和我妈妈离婚。真是愚昧的封建思想。刘家人请你们睁大你们的眼看看，你的儿媳妇有过再生一个孩子的念头好么！
那个六年级的冬天妈妈怀过一次孕，妈妈征求爸爸的意见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是爸爸选择扼杀这个尚未发育的小生命。于是妈妈用药物流了产。后来妈妈就被查出来有肾病了。我们问过医生，肾病果然是药物流产引起的，它的毒性连一个紧紧依附在子宫壁上的胎盘都能拧掉，更何况这种药还要经由你的肾排出来，肾怎么可能没事？！那时我就开始恨我的爸爸。是爸爸把我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拒绝，否定了他们存在的机会，是爸爸把我的妈妈，我最爱最爱的妈妈搞得病魔缠身，是爸爸给了我生活的机会，却没有给我一个健康的体魄，是爸爸，是刘家人把我们母子两个抛弃。
后来经过这么长时间，时间它像流水磨平了石块尖锐的棱角，磨平了那些凹凸的伤口，把它变成一枚光滑如玉的鹅卵石。时间磨平了我的伤，我没那么恨我爸爸，也不再开始逃避他。
于是又是一年，虽然不是元宵，却也是圆月。可是老街不在了，没有了昏黄的路灯拉长身影，没有了一块一块连接成石板路的下水道盖，没有了家院门口摇曳的篝火，一家三口一次次越过去。我开始厌倦交谈起我的爸爸，开始厌倦他的名字从我嘴里念出，开始厌倦与他的每一次会面，却不得不笑脸相迎，厌倦与他的每一次通话，通话时间却被他用沉默拉长。物是人非，事事休。
致我的爸爸，致我过去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物是人非·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