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半沉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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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晴天还是氤氲的薄雾中，纽约港湾里的汽笛声都是连绵不断的。由南方或东方进港的船舶，从哈德逊河口外的恩布娄斯航道驶入，而北方的船舶则会穿越过长岛海峡和东河水道，经由此航行至各个港区。从大西洋驶来或向大西洋驶去的轮船总是那样的密集，就像高耸在曼哈顿区的摩天大楼一样，它们给这个美国最大的港口带了忙碌、紧张和喧嚣，同样地也带了繁华与热闹。唯有到了安静下来的夜晚，尤其是午夜时分，一声声的汽笛声才因船只的减少而显得格外悠长、寂寥。
当夜幕降临，哈德逊河口附近的自由岛上，那尊右手高擎着火炬、左手紧握着《独立宣言》的自由女神塑像巍然屹立，被曼哈顿街区明亮多彩的灯光投影在微波荡漾的水面，豪富们彻夜不归的私人游艇地放纵自由地从她身边驶过，将欢快的乐曲和美女的笑声肆意抛洒在斑驳空旷的港湾里。这些个游艇也会时不时地按响汽笛，叫声清脆又悦耳，像是情人在甜蜜地呼唤着什么似的。
当然，“海魂”号可不是被呼唤来的，这艘万吨级的远洋货船负载着海运的使命，不过当它穿过长岛海峡朝岸边缓缓驶来的时候，倒是的确有一只游艇在自由岛畔鸣响了汽笛。这只游艇一眼看上去漂亮又豪华，两舷装饰的彩色霓虹清晰地勾勒出她优美的流线型轮廓，造价不菲银白色的艇身颇具皇家公主的风范，只是即便是公主，夜生活过久了也难免会疲累。她已经在港湾里游荡了十几个小时，看样子还会再呆上十几个小时，周围还有几只小她一倍的游艇四散陪伴着，像护卫着傲气十足公主的卫兵。而从她的航迹老是呈“S”型这一现象来判断，驾驶台里的舵工不是喝多了威士忌，就是被公主的美色迷晕了。游艇神态悠然，旁若无人，迎面而来的船只都识相地远远躲开，“海魂”号更是足足离着有一海里便拉响了警告的汽笛。
“呜！呜！呜！呜！呜！”
“海魂”号前桅上的汽笛声短促而严肃，回答它的却是一连串的轻佻的“嘀嘀嘀”声，像是挑衅一般，游艇周围的小伙伴相继接受警告而转向别处，“公主”依旧却保持了傲慢的风度，非但不避开来人，反而横插进专供大型船舶往来的主航道。由北而来的“海魂”号当然不会也不应当避让游艇，“呜呜”的汽笛声再次拉响，同时减慢了航速。这一举动却似乎使对方更加有恃无恐起来，竟在航道里面走了个“Z”型，海面激起一层层迸溅的浪花，而“海魂”号还在向前行驶着，高亢的汽笛声淹没了游艇上狂放的迪斯科舞曲，庞大的船体像柄利刃直直插向游艇中部……
突然间，游艇似乎明白了自己不是万吨巨轮的对手，“公主”从高傲自大中清醒了过来，猛地向右来了个急转弯，歪斜的艇身忽地压起一股激流，带起一波远强于音乐声的高音女人的尖叫，不过这样一来，游艇是满可以从折腰的厄运中脱险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游艇转向的同时，“海魂”号也采取了应急措施，它的船头开始向左摆，试图在游艇不改变航向的情况下从其尾部交错过去，按说这样也不应造成什么危险。可是，上天总是爱给人开个玩笑，船体转动的速度诡异地像行动不便的老人一般迟缓，就在游艇旋回扭身指向正东时，“海魂”号锋利的船头无可奈何而又毫不留情地切在了游艇的腹部，巨轮绝望地大幅度左摆了一下，也不过是多给“公主”几分钟的下沉时间而已。
这一切发生在不到一刻钟之内——零点三十分至零点四十二分。
惊恐的呼叫声响彻了整个纽约湾。
几分钟前还在铺着地毯的甲板上纵情欢乐的男女们，多数还没来得及松开舞伴便被甩下游艇，一时间动荡不安的海水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惊慌的“救命”叫喊声。“海魂”号的驾驶台上几盏探照灯瞬间刷地开亮，主甲板上也是一片骚乱，被救生铃叫醒的船员拎着救生衣就跳下了海……
唯有自由女神依旧在这场可怕的事故中表现的镇定自若，端庄而又冷漠地高耸在曼哈顿的自由岛上。
海上警备队的救生艇是在二十分钟后赶到的，不过那时被救起遇难者们已经在巨轮上喝热咖啡了，而当“海魂”号稳稳当当地停靠在码头边缘的时候，曾经不可一世的游艇却早已经变作了海底的一块礁石。几辆早已等候着的救护车从它的舷梯下接走了十几个浑身湿漉的男女，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可怕的一夜，每个人都恨不得立马离开港口，甚至都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位及时赶来采访的记者只交谈五分钟的要求。
五分钟后，这位记者出现在“海魂”号的船桥上。
“你好！我是纽约《自由时报》的记者，我希望能够见到船长先生。”在驾驶台门外，他截住刚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年轻男子，对方低着头，在黑暗中看不清脸孔，不过他相信那样的神情用“沮丧”来形容估计是不会错的。男子绕开记者伸展的胳膊，边走边说：“对不起先生，我是水手，船长在里面。”
“请问你是英国人吗？”听出对方的英语是标准的牛津音，记者感兴趣地问道。
没有回答。
狭长的驾驶台内漆黑一片，轮船已经靠岸，大部分仪器都停止了工作，只剩几盏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安静地亮着，像是某种警告信号。记者费力地找了一周，终于发现立在瞭望窗前矮小模糊的身影。
“船长先生，您好！我是《自由时报》的记者，请问您是否介意我就刚才发生的不幸事件提几个问题？”
“……”
“船长先生，请问撞船时您是否在驾驶台？”
“……”
“发现有危险时，你或者引水员采取过什么有效措施来避免事故发生？”
“……”
“你不愿意回答，是不是因为你当时指挥有误？你是否准备在这次事故中承担主要责任？”
矮小的身影倏地转身离开驾驶台，他的步子很大，很稳，皮鞋将甲板踏得“咚咚”作响，记者连忙跟了上去。此时，灯光摇曳的海湾似乎已经从惊慌中平静了下来，“海魂”号船尾的锚灯晕着昏黄的光。
“船长先生，您的心情此刻十分沉重，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
站在挡风板前的船长缓缓地回过身来，一双眼睛亮如寒星地盯着他，记者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只有一句话可以告诉你，”
船长一字一顿地向他说道，“那就是，立刻从我的船上滚下去！”
“哈，船长先生，这不可能，作为一名记者……”
“噗通”，猛然间，海面上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被扔下去的记者在像块沉重的石头砰然落水之前，他只听清楚了一句话：“记住我的名字——萨姆森诺尔顿！”
几小时后，这个名字赫然出现在纽约《自由时报》的头版头条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半沉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