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记》百鬼印水纹

4、鬼娃娃

　　小鸢和忆绵来到丞相府，已是三日有余。
　　开元节将至。白日里，丞相府热闹非凡。豪门奢户纷至沓来，绫罗珠宝，饕餮珍馐，皆不是稀罕玩意儿。婢女们成排迈着匆忙的碎步，彩裙拖地，男佣挑担扛扁，行礼作揖。娇声笑语到日落时分才渐渐熄去。
　　亥时，两个女孩已经疲惫地睡下了。月高，风紧，竹林沙沙作响。
　　“小鸢，小鸢，你醒醒。”忆绵惊恐地摇着夜灵鸢的身体。
　　“怎么了……”小鸢呢喃。
　　“你听没听到……有婴孩的哭声啊。”忆绵快要哭了。
　　“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听到。”
　　“真的有小孩子在哭……啊！声音更大了！”忆绵紧紧抱着被子。
　　青觉从地铺上坐起，走到忆绵床头。
　　“怎么了？做噩梦了？”青觉问。
　　“不是梦，你们真的听不到么？”
　　“真的听不到啊……”音昭揉着眼睛回答。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影子，簌的从窗口掠过。小鸢和青觉立即警惕了起来。
　　“就是那个！”忆绵径直冲出门去，小鸢和青觉跟了上去。
　　院子上空，停着一个幽蓝色婴儿的鬼影，她呜呜地抽泣着，却失了孩童的可爱，多了份毛骨悚然。
　　“就是你缠着忆绵么？！”小鸢五指张开，击出一道电光。鬼娃娃迅速一闪，向竹林方向逃去。
　　“上来！”青觉又变成一只大仙鹤。
　　仙鹤载着两个女孩向竹林中飞去，忆绵搂着小鸢的背，小声念着：“小鸢……好厉害啊。”
　　“消失了……”仙鹤停在半空中。忆绵向下方一看，遍地是破烂的坟墓，大叫起来：“别飞了，是死人冢……”青觉也只好掉头飞回木屋。
　　木屋里，小鸢把音昭和青觉都赶了出去，关好门窗，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忆绵，你老实告诉我，你会不会法术。”
　　“不会，一点都不会。”
　　“那鬼魂怎么偏偏缠上了你？”
　　“小鸢你不相信我么？”
　　“那你相信我么……”
　　小鸢慢慢走上前，离忆绵越来越近，垂目看着忆绵的衣带。忆绵颤抖着，把衣服一件一件地退下来，油灯照亮她身体柔和的线条，细腻的皮肤，和小鸢冰蓝色的双眸。
　　“半个魔印都没有，太蹊跷了……”小鸢托着下巴。
　　“魔印是什么？”
　　“就是别人对你施法留下的东西。”
　　“那……可以穿上衣服了么。”忆绵用乌黑的长发遮挡着身体。
　　“等一下！”小鸢似乎看出了端倪，从忆绵的耳垂上，提起一条耳坠。“另一个耳朵也有！谁给你的？怎么不告诉我。”
　　忆绵一惊，恍然大悟。
　　时间倒转到七个时辰以前——
　　忆绵被安排到四夫人房里清理香炉。
　　“呦！你长的可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四夫人慵懒地摇着扇。
　　“奴婢忆绵，给四夫人请安。”
　　“乖，起来吧。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呀？”四夫人上下打量着忆绵。
　　“不怪夫人不认得，奴婢刚入府不久，认识奴婢的人很少。”忆绵恭敬得头也不敢抬。
　　“虽然刚入府，却是非常能干啊，四夫人今天心情好，有赏。”四夫人媚气地扭着胯，提了一对耳坠到忆绵眼前，忆绵抬眼一瞧，金色的坠身镶着红玉，溢彩流光，吓得立即跪了下去。
　　“奴婢收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哼……怎么，嫌弃我的东西不够美，配不上你个小妮子么？”
　　“奴婢不敢，奴婢……收下便是。”
　　“哈哈哈，这才对了，我来亲手给你戴上。”四夫人把耳坠一一夹在忆绵的耳垂上。
　　忆绵离开四夫人庭院后，只觉步履分外沉重，心中忐忑不安，一步踏乱，险些撞了人。
　　“奴婢该死！冒犯了十三夫人。”忆绵跪在地上。
　　娆姬一言不发，伸手将忆绵扶了起来，瞟了一眼忆绵的耳坠，又瞟了一眼四夫人的庭院，沉默良久，一道似有似无的笑浮现在她微启的朱唇上。
　　“小姑娘，你还不到戴着个的年纪呢，摘了吧，免得人笑话。”娆姬轻轻拨弄了一下忆绵的耳坠，便步伐轻缓地离开了。
　　“哎……娆姬为什么说这个？”小鸢打断了忆绵的叙述。
　　“我当时心里乱乱的，也没想那么多。”
　　“我看，丞相府里面这群姨太太们的故事，才是乱乱的吧。”小鸢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这东西，我还是摘了吧。”忆绵把耳坠压在了枕头底下。
　　翌日正午——
　　“站住！”四夫人挡在忆绵面前。“你这是在躲着我么？”
　　“奴婢不敢……”
　　“我问你，昨天赏你的耳坠呢？”
　　“奴婢……也有难言之隐。”
　　“说出来听听。”
　　“奴婢昨夜，见到了可怕的东西……”
　　“哈哈哈，笑话，你瞧不上我赏你的东西，竟还想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
　　“四夫人息怒，奴婢父母早亡，家徒四壁，怎会瞧不上夫人赏的东西，是奴婢没有福气，求夫人开恩……”
　　“你瞧不起我，我凭什么开恩，来人！今天，不准给她饭吃！”四夫人用力甩了下手帕，气冲冲地走了。
　　忆绵跪坐在原地，委屈的啜泣起来。
　　忆绵干了一整天的活儿，却没吃任何东西。入夜，忆绵睡得很熟，小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枕下的耳坠捏了出来，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果然，她不久就感到一股阴气逼近，继而是婴孩的哭声。小鸢鼓起勇气，走出房门。幽蓝色的鬼娃娃又一次挂在了院子中央。
　　“我果然没猜错，你来这里，跟忆绵无关，而是跟这耳坠有关。”茅草垛的暗处，渐渐隐出夜灵鸢的脸。
　　鬼娃娃迅速回头，口中突出一朵圆圆的灵波，直击院子西南方的茅草垛，砰的一声，烟波散去，却不见小鸢的影子。
　　“我在这！”院子的东北方向吐着舌头。鬼娃娃凶恶地张嘴，圆圆的灵波又击了过去。
　　“这里！”“这里！”……东南，西北，东西南北，小鸢一隐一现，鬼娃娃四方攻击，最后终于气喘吁吁。
　　“小丫头……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虽是婴孩的身形，却发出了少女的声音。
　　“我从来，都没打算逃啊！”小鸢映现在院子里，猛地做出了拉拽的姿势。
　　“啊！！”鬼娃娃吃惊的发现，身体上不知何时缠住了一张灵气之网。才恍悟，小鸢出现在院子的各个方向，就是在悄悄织这张网。
　　“败者为寇，你要把我怎样？”鬼娃娃用少女的声音问。
　　“我不会把你怎样的……我只想知道，这坠子，到底有什么渊源。”
　　“如果我活着，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吧……”鬼娃娃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婉柔和，她从空中缓缓降下来，站在么小鸢面前。“你耳朵上戴的那副坠子，就是当年杀我的凶器。”鬼娃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十五年了，我依然没有转世成人的机会，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害死的。我只能每年开元节的时候，回到府里，而我记得的，就只有这双耳坠。”
　　“这跟四夫人有什么关系？”小鸢问。
　　“四夫人，是我的娘亲，我出生时，她正是府里最得宠的夫人，可是我刚刚出生，就被人害死了，我娘亲悲痛欲绝，一夜间老了十岁，后来连我父亲也开始嫌弃她了。每年快到开元节的时候，我娘亲总会这对坠子拿出来，悄悄的哭，后来她把坠子送出去了，也许，是想忘掉那段伤心事吧。”
　　“好可怜……”
　　“你叫小鸢是吧，虽然刚刚冒犯了你，但我，还是有一件不情之请。”
　　“啊？你不会是让我！”
　　“嗯，求求你了，我不想永远做孤魂野鬼，所以，帮我找出那个，害死我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