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记》百鬼印水纹

2、言灵说

　　“你有帝王相。”干瘦的老头阴暗的眼洞里，亮出一丝狡黠。
　　洛王背手转身，不屑地看着挂摊上方飘飞的流苏。
　　“但你别高兴太早，你江山的凤位，将传给一个月族女人，永不见日光的卑劣民族啊！啊哈哈……”老头和挂摊在狂野的笑声中扭曲，迎之而来的是波涛汹涌的白发，蛛网般扼住洛王的身体，笑声不绝，只是变成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逼近。
　　“杀！杀！杀！”洛王从王位上惊醒，自上月南巡以来，他一直重复着这个梦魇。王后关切地为他拭汗，他像朝堂望去，眼下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女人，洛王又惊了，喊道：“杀！杀！杀！”
　　“大王，是老臣……风樯翥。”风大人委屈地抬头，脸上挂满胭脂，胡子被编成辫子，头发被盘成两团蓬乱的发髻，插上了两朵红黄大花。
　　“这也是二皇子干的？！”洛王拍案。
　　“老臣无能，陪二殿下练字时，中了迷香，醒来后亦不知所然，带着一头发饰前往上书房，沿路的宫人和大臣们，都看到了……”
　　“岂有此理，把二殿下带上来！”
　　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被一位年纪相仿的臣子掺了上来。
　　“儿臣参见父王。”
　　“微臣参见大王。”
　　“长尊吉，给本王讲讲，你跟二皇子，今早都干了什么好事。”
　　“微臣知罪，没能看好二殿下。”肤色黝黑的臣子扣下头去。
　　“关阿吉什么事？香是儿臣自己点的，妆是儿臣自己化的，阿吉也被我迷晕了。”
　　“放肆！你这不肖之子，来人！给我打！”
　　“大王使不得啊，您这是折老臣的寿啊，老臣只是想让二殿下知错，大王要是想怪罪他，就怪罪老臣这个当师傅的管教无方吧。”
　　“耳聋了么？来人，打！”
　　几个侍卫上前压下二皇子，不敢用力地打了起来。
　　“没吃饭么？给我狠打！”洛王气得面红耳赤。
　　而此时，一位锦衣行龙，紫珮缨冠，气宇轩昂的男子走入朝堂，他便是当朝太子——水晶漫。
　　“儿臣参见父王，父王，澈儿犯了多大的错，要被处以此等刑罚。”
　　“一月他调戏酒楼歌妓，三月他去赌坊闹事，六月他打了尚书大人的儿子，就在刚刚，他把太傅大人……”
　　太子弯下腰。“澈儿，听大哥的话，快给父王认错。”水晶澈偏过头，英气逼人的脸上一副赌气的模样。
　　“你不认错，大哥就在此罚跪，直到父王消气为止。”
　　“唉！你看看你给我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妇人心肠！一个不学无术！”
　　水晶澈虽然一直强撑着，身体却开始颤抖，额头冒出冷汗，看到儿子苍白的脸，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后扑通跪在洛王面前，哭诉道：“大王，我们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我们女儿命薄，早早就去了，澈儿才17岁，要是有个好歹，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好了好了，别打了，都散了吧。”
　　黑脸的年轻臣子掺起水晶澈，试图背他，水晶澈连连拒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臣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了，漫儿，你留下。”洛王指着水晶漫。
　　二皇子寝宫——
　　“哎？二殿下你怎么了？受伤了？”一个红头发的宫女快步走上前。
　　“二殿下被大王打了板子。”长尊吉把水晶澈扶到床上。
　　“都怪风老头，想这个馊主意，玩大了吧！”红头发的宫女端来一晚水。
　　“姑奶奶你小点声啊！”长尊吉把水喂给水晶澈。
　　“二殿下，疼不疼。”红发宫女凑到澈面前。
　　“焰儿让我亲一下，就不疼啦。”水晶澈扬起下巴，焰儿把脸慢慢凑上去，长尊吉只好挡上眼睛。
　　“澈儿！澈儿！大哥来看你了。”
　　三人迅速恢复了端正的体态。
　　水晶漫在床头坐下，把一瓶药递给长尊吉。“快给你主子敷上！”长尊吉看了焰儿一眼，她便识相地出去了。
　　“大哥，刚刚父王叫你说什么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父王准备给我安排婚事了。”
　　“啊？这么突然？太子妃定下了么？”
　　“还没有，不过你放心，不管是哪家的姑娘，我都会待她好的。”
　　“我还不了解你，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不但飞上枝头变凤凰，还得了个这么温柔体贴的丈夫……对了大哥，这个给你，这是我从紫水庵求来的一对姻缘石，相传只要带上它们的两人，可以一生一世相爱。”
　　“澈儿给我这么宝贵的东西，大哥一定好好收着。药也上好了，你好生休息吧。”
　　水晶澈目送太子离开，深邃的大眼睛中泛起淡淡的哀伤。
　　一阵阴风吹乱了烛光，屏风上影影绰绰映出一个人。
　　“查到了么？”澈问。
　　“查到了。”那人答。
　　“在哪？”
　　“在靳城。”
　　“我知道了。”澈挥了挥手。
　　“属下告退。”黑影碎裂般散开，烛光又恢复平静。
　　澈侧过脸，把手搭在长尊吉的手臂上。“叫上焰儿，三天后我们就启程。”
　　“可太子的不日就要成婚…………是。”
　　澈踏上行程那天，洛城降了朦胧的雾，依依烟柳，高耸的城墙和行人彩色的衣裳，在苍茫中静默。瘦马上，伤未愈的皇子一身百姓的穿着，纤长的手指牵着缰绳，单薄的肩膀不屈地挺直，奔向另一个遥远的城池；宫墙里，雕廊玉殿，金樽翠盘，太子红色的婚袍上龙口衔珠，间缀绫纹，太子妃美目含露，修眉雪肤，红唇欲滴，浓厚的发髻如一团乌黑的云雾。
　　“奴家鸩与千镜，愿终生侍奉太子殿下。”
　　“别这么说，你是名门闺秀，我是你相公，怎能委屈了你，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镜子姐姐……”澈默然摘下耳边的石头。
　　“二殿下知道太子妃是谁了？”焰儿问。
　　“恩，我给大哥的新婚贺礼，是百年前巫人所用的流声石，此石可千里传音，即使我不在宫中，也能听到发生了什么。”
　　“那新娘子是谁？”长尊吉问。
　　“是鸩与千大将军的女儿，父王真是一箭双雕，不仅给大哥封妃，而且让他兵权在握……”澈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缰绳，策马扬鞭，衰草枯折，泥水飞溅，夕阳尽，夜莺啼，何人盼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