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彩虹》静子墨

1、全一章

　　雨停了，远处的天空中，架起了一道彩虹……
　　神父庄严的宣誓声传到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婚礼宣告着一段故事的结束，也预示着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遇到郁郁的那个早晨，下着很大的雪。在大学最后的日子里，她已经极少回去了。那日望着漫天飘飞的雪花，忽的就想去看望一下那别了许久的地方了。
　　持续了一夜的大雪给大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很少有人挑这样的天气出来的，那些慵懒惯了的学生们兴许更愿意我在宿舍里睡个懒觉或上个网……
　　空旷的运动场上竟连个脚印都瞧不见，只有一个雪人突兀的立在那里。之所以认为那是个雪人，也仅仅是因为远远的看到一个扫把插在一堆雪上罢了。
　　还没有来得及靠近雪人，就被忽然窜出的一道白影给扑到了。
　　“啊~抱歉抱歉~~对不住了学长~~”
　　“学长？！咳……没关系。”
　　从雪地中爬起来，才细细的打量起那道“白影”来。说是细看，其实看见的也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而已。
　　那女孩子白衣白帽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的，就连脸也用一天毛茸茸的白围巾遮住，仅剩了双眼睛。
　　“呐、学长，我叫郁郁。改天请你吃冰淇淋呦！”她看着那个突然闯出来又小跑着离开的女孩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真是个不错的性格呢！
　　于是就这样记下了。那日。那个雪花飘飞的早晨，那个孤零零的雪人，那双明如秋水的眼。

　　到是后来回学校的次数日渐多了起来。
　　再见到郁郁的时候，依旧是在运动场。郁郁与几个男生说说笑笑，说到激动的地方，甚至跳起来去拍那人的肩膀。只一眼，她便认出了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郁郁许是感受到了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停止了说笑，四处寻找着，然后就望见了不远处的她。接着郁郁就赶紧朝她跑来。
　　“嗨~学长，又见面了~要吃冰欺凌么？”
　　郁郁很热情地打了招呼，却发现那人身边的两个学姐已经笑弯了腰。
　　“哈哈、学长？！你又被认成学长了么？哈~”
　　听学姐们这么一说，郁郁才发现宽大的羽绒服下确实掩盖了一副女性的身躯。
　　“╮(╯▽╰)╭学姐……我……哎呀！抱歉啦，我没见过这么……帅的学姐嘛！”
　　……
　　她们在一起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她被她活泼的性格感染着，被她所制造的幸福吞噬着。
　　她们总是开着“玩笑”。
　　她帮她推开那些是不是来“骚扰”的男生。
　　她们甚至成了别人羡慕的“情侣”。她尽可能的对她好，她总是笑盈盈的看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然后——送上一吻。
　　“相公，奖励你呦！”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郁郁有个很帅的男朋友。嗯，传说中的男朋友……
　　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她们相视一笑，谁没有有想要去解释。

　　现在想来，她们当时是用怎样的关系相处的呢？闺蜜么？她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其实是什么都不重要，她告诉自己。事实是，她的心确实在郁郁制造的温柔乡里沦陷了。
　　她当真是没有奢求过有这样一天的。在遇见她之前，她很明白，所谓的“勇敢追求幸福”有多艰难。所以她曾无数次想过，五年后，或十年后，当自己的朋友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会在什么地方。只有这段意外是她所规划的人生里不曾出现过的。
　　那又是从什么开始，假戏真做的呢……
　　时间真的是窜得很快，稍稍不恰当的应了那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春天真的已经来了。
　　她还记得在那片樱花树林里，在漫天飘飞的樱花雨里，她鬼使神差的就开了口。
　　“怎么办呢，我爱上你了呢……”
　　“所以……你是在让我跟你交往么。可我们……”
　　“那又有什么关系！”迫不及待的打断她，她吻上了那片无论是早安吻还是晚安吻都不曾碰触过的区域。
　　很意外的，没有意料中的耳光，没有意料中的厌恶。郁郁摸了摸嘴角，愣愣的。然后，就甜甜的笑起来，一如往常。
　　“是么~那你可要很努力的爱我呦相公~”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痴傻片刻后，将她紧紧地抱住。忽的擦过一阵风，将更多的花瓣扬起，吹到空中。
　　那天以后，感觉上确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再仔细想想，一切又是原来的模样。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

　　原来心从那时开始就在向“死亡”迈进了呢。
　　她毕业那天，她们穿着学士服拍了好多照片。美其名曰：情侣装。
　　她依然继续着之前那份工作，倒也少了不少奔波和忙碌。
　　她们同居了。那个不算宽敞的家是属于他们的温暖的港湾。
　　那年暑假是她这辈子最幸福最满足的日子了。她们可以相拥着一起睡到日上三竿，她可以依偎在她的怀里目送夕阳西沉。
　　晴朗的天气忽然就阴沉下来。没多久，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呐、下雨了……”
　　“郁郁困了么。”
　　“嗯嗯~~”她摇头表示否定。
　　窗户缝里吹进丝丝缕缕的风，她又往她的怀里靠了靠，谁也没有提出要离开阳台。
　　“喂，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呢。”
　　“那才好，那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
　　雨很快就停了，远处的天空中，架起了一道彩虹。
　　“看！彩虹，我们的彩虹！！”
　　“嗯……我们的彩虹。”
　　十指相扣，相视一笑。彩虹很快就消失了，却一直留在了他们心里。

　　郁郁的妈妈找来的那一天，是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很不错的天气。郁郁一个人在家，她在公司加班。
　　她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郁郁妈妈，只有郁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见她回来，便靠近她的怀里小声啜泣。
　　“我妈妈来过……”
　　只一句，便什么也不言而喻了。而她当前能做的，也只是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她无话可说，也说不出什么来，她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镇静。
　　她真正见到郁郁的妈妈是在三天后。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女人。高雅、美丽，甚至在对她说话时也是眉目温柔的。没有咄咄逼人的讽刺，没有哭哭啼啼的哀求，她们只是心平气和的喝了一杯咖啡。
　　她说，谢谢你这么照顾我的女儿。
　　她说，郁郁爱使性子，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她说的话也就那么几句，却是一个温柔的陷阱，没有反驳的余地。
　　其实她想说，郁郁很乖，我很爱她……再多的话到了嘴边儿，也终是就着一口咖啡，咽下肚去。
　　那以后，郁郁的妈妈就再没有露过面。
　　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踏过了烈日炎炎的夏，硕果累累的秋，几场雪过后，离春节更近了。
　　她是决定要留在这里的，然而对于家就在本地的郁郁来说，春节自然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
　　初三那晚，郁郁忽然打了通电话给她。言语间，掩饰不住的兴奋。
　　她对她说，邀请了几个别了几年的朋友一起喝酒。
　　她邀请她也去加入他们。
　　之后郁郁的声音就淹没在嘈杂的说话声中了……
　　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她躺在沙发上，手中紧握的手机里依旧传来阵阵欢笑声和起哄声。
　　她有让郁郁先挂电话的习惯的。
　　不晓得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只记得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是凌晨1:30.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郁儿喝醉了，嚷着要找您。”
　　“哦……好、谢谢。”
　　没有寒暄，没有确认身份，只是开门见山的表达了目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那个男人。身材高挑，眉目俊朗。男人打横抱着郁郁眼底尽是宠溺。
　　男人说，他本应该把郁儿送回家的，但是他要尊重心爱的女孩子的意思。
　　心爱的、女孩子么……她觉得有些好笑。机械的道谢，然后回家。

　　郁郁还是那个孩子气的郁郁，一切都没有因为男人的出现发生改变。自打那晚接郁郁回了家，就硬是不顾母亲的反对，赖在“她们的家”不肯走了。
　　她向来拿郁郁没有办法，也值得由着她。
　　生活平静如水，却也充斥着温馨甜蜜。没有那个优秀的男人。没有那个优秀的母亲。时光不停，飞似的前进，一年半的时间就这么不疼不痒的自指尖溜走了。
　　转眼又是一个六月，连郁郁也要毕业了。数算起来，他们认识了两年多的时间了。
　　郁郁去了家很有名的公司工作。她跟她提起过很多次：她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
　　第二次见到男人是在郁郁的公司门口。两人有说有笑的，很是令人羡慕。
　　想是看见了她，也或许是郁郁跟男人说了什么，男人停下脚步不再前进。郁郁跑到她的跟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有了第二次，便有了第三次第四次。但是郁郁很有分寸。她忽然觉得有些捉摸不透了：到底是郁郁单纯的过分，还是心机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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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郁出国留学了，就连男人也一起销声匿迹了。两年的时间，他已经是摄影界一名璀璨的新星，郁郁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了。
　　她们还是固定的每晚通电话或者视频。如此，两年如一日。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她所谓的“输”是如慢性毒药一般随时间渐渐吞噬她的。这足以致她于死地，万劫不复。

　　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玫瑰钻戒的诱惑的，跟何况面对的是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
　　哪怕是现在，她还是不愿意去回想去描述那个温馨浪漫的画面。就像她现在无法面对教堂中的那对新人一样。
　　那个巨大的T形台上，那场难忘的颁奖典礼。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男人从容地走上去，极为优雅的单腿跪在郁郁面前。她看的出来，男人确实是爱的。他只有在面对郁郁的时候，才会笑得如此温柔，如此宠溺。可是她又何尝不是爱到了骨子里呢？
　　在郁郁接过那一大束玫瑰的那一刻，当晶莹如泪滴的钻戒穿过郁郁纤细的手指将她牢牢套住，整个会场的尖叫声掌声持续了好久好久。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台上的人儿移动，只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她忘记是怎么离开的了。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倒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呆呆的，木木的，游魂一般。没有偶像剧中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她只是去了许久不去的酒吧，喝了一夜的酒。
　　她醉了。
　　然而她又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事实上她又什么都无能为力。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消极被动的处境里……
　　总之，都结束了。

　　她把自己埋进了工作里，祈求着没日没夜的忙碌能把心痛的感觉掩盖。她甚至住进了工作室里。
　　正如那句“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感叹，这种自欺欺人的排解方式只会让她被更大的痛苦笼罩。尽管每日忙得很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却还是禁不住在难得的闲暇中陷入那段不愿触碰的回忆里。
　　像是那些“禁忌药物”一般，明明极度痛苦，却又欲罢不能。她，就是她的毒药……

　　她再次回到那处被称为家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她在这一个月里完成了超额分量的工作，却无法将那在心里安营扎寨的复杂情感驱逐出去。
　　那是由思念与痛苦，怨恨与不舍各种情感掺杂融合在一起的。她深知“爱就要放手”的道理，却又为这种即将到来的，眼看着爱人与一个优秀男人在一起的事实痛苦不已。
　　本以为家中会落满灰尘，但是没有。当她推开卧室门看到蜷缩在双人床上的那个身影，她退缩了。她后悔回来了。她甚至萌生了“逃”的想法。
　　床上的人坐起来，揉着惺送的睡眼，迷迷瞪瞪的看着她。
　　“嗯？欢迎回来……”她说。
　　她无言以对。
　　那一夜，是意料之外的平静。她就那么拥着她躺在属于她们俩的双人床上，与曾经的很多个夜晚一样，聊着天。
　　“对不……”
　　“我的摄影展你会来么。”
　　“我……”
　　“你会忙着你的婚事吧。”
　　“我……说过我爱你的，我没有说谎……”
　　“……”
　　“我……我或许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
　　“呐，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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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她们说了很多很多。喜的，哀的。曾经的，将来的。最后将千言万语都融进了相互吮吸嬉戏的唇齿间。只是彼此深知，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夜晚了。

　　她的摄影展也很成功。这场以“彩虹”为主题的展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今城市中的人们已经很少看到这样美得不可言喻的彩虹了。
　　没有谁离了谁一定会怎样。郁郁是真的从她的生命中离开了。

　　这天，她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请柬。或许说它是一封穿了请柬外衣的信更合适。
　　郁郁和他的婚礼会在英国举行。
　　她匆匆的订了机票。去了。只要是她说的，她就一定会去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其实很早就到那里了，举着相机四处拍照。直到婚礼的前一天，她才肯让郁郁找到她。
　　她觉得郁郁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郁郁了。那双大眼睛里少了些什么。她说不清。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成熟女人的韵味足以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这五年来……我很幸福。”
　　“我也是。”
　　原来，已经五年的时间了么。足够了。
　　“明天，你会来吧。”
　　“恩，也许吧。”
　　“不要~~~你一定要来~”
　　“嗯。”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的相互重合，又倏地分离。这才让她从撒娇的口气中找回些熟悉的感觉。
　　“喂——你也要一直幸福！”
　　“……“这次她没有回头，决然的走向远处。

　　她终是没有勇气进去，她一直站在教堂外。纵然身边的景色再美在她眼中也是黯淡无光的。
　　她徘徊着。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开始在脑中勾勒郁郁穿婚纱的模样。温婉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有什么东西滴到了脸上。下雨了。
　　她还是怔怔的站着。
　　“我愿意“
　　“我愿意……”
　　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了坚定地、羞涩的、幸福的回答。
　　她仰起头，竭力阻止眼泪滑落。这才发觉那场莫名其妙的雨已经停了。
　　雨停了。远处的天空中，架起了一道彩虹。
　　她和她的故事宣告结束。而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起笔。
　　【呐~下雨了~】
　　【是我们的彩虹。】
　　这次，是她一个人的彩虹……
　　她朝着彩虹的方向大步走去，渐行渐远，然后她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她和彩虹都消失了。仿佛走进了彩虹为她制造的世界。
　　也许，她还会遇见这么个人，一个会和她共同描绘一架彩虹桥的人。
　　也许，便应了她心中的设想：从此之后，孑然一人……
　　未来无法预料。也说不定，等下次彩虹再出现时，她就会有一段新的故事开始了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