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骨生迷

2、第二章

　　我也从来不曾想过，和他还会有再次见面的一天。更没想到的是，曾经的世家公子会变成这样一副狼狈模样。
　　我把他拖进我的房间。房间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
　　我实在不想将一身异味的乞丐段青衣放在我的床上，于是在地上铺了草席。让他躺地上了。
　　我的房间在烟雨楼最偏僻的地方，谁也不愿意跟我住的近。旁边几间都空置了上了锁。我就安心地将段青衣扔在房间的地砖上，心安理得地回前面继续烧我的菜。
　　晚间比较忙，从申时能一直忙到子时。子时之后我将灶上的事情交代给二厨，自己就能回去睡觉了。
　　回到房间，段青衣还安安稳稳睡在地上。要不是我下午放的那些饭菜都没了，我还真以为他就要这么晕死在我这里。
　　忙了一天，我累的手臂都要抬不起来，也实在没工夫和他计较。
　　我白天一向很空。睡到巳时过半才堪堪起床做午饭。
　　其实别人家的青楼白天都不营业的，只有那个笑面虎杜芜衡，小算盘打的噼啪响。愣是要把江南第一青楼同时经营成江南第一饭馆！
　　段青衣还在睡，我也没去管他。只把他往床下踢，午饭过后还带了些剩饭剩菜回房间。
　　到了晚上我回去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就又没了。
　　如是过了三天，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和他谈谈。
　　“接济你一时是仗义，但是你不能指望我一辈子！”我把他从草席上拉起来，忍无可忍地对着他大吼。
　　段青衣这才悠悠然睁开眼，对我抛媚眼：“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滴水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可惜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洗澡，身上散发着一股馊臭味。头发散乱，脸上都是污渍。一个媚眼差点没让我恶心吐了。
　　“大哥！我虽然上没有八十岁老母，下没有三岁小儿。但你好歹看我还让你吃住了几天，你就行行好放过吧！”我用力晃着他的肩膀。
　　“别晃了！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不是我不想放过你，着实是因为现在我身为朝廷要犯，走投无路。”
　　“朝廷……朝廷要犯？”我被雷劈中一般愣住。
　　段青衣面皮一抖：“你不知道？”
　　我的天！我当然不知道！你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一个小厨娘也不敢和官府作对！
　　段青衣继续似笑非笑地道：“既然都这样了，我要是被抓了，肯定还是要供出你这个从犯。你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叫我看着办！
　　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段青衣要留下。但是日日像尸体一样躲在房里并不是个事儿。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用锅底灰把一张脏兮兮的脸涂得更没人样。然后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来找我，说是我老家来的亲戚。谁会怀疑一个丑陋的厨娘的亲戚呢？
　　这个计划本来很好。如果没有遇到杜芜衡的话。
　　被人喊到大堂的时候，杜芜衡正坐在一边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喝茶。
　　“大管事。”我做贼心虚地嗫喏着。
　　“这是你老家来的亲戚。”他一边用茶盅的盖子拨弄茶叶，一边朝段青衣怒了努嘴。
　　我忙不迭地点头。
　　“准备怎么安置呢？”
　　“就让他在我住的地方打个地铺就好，不会住多久的，他的饭前从我的工钱里扣……”杜芜衡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只觉得冷汗直落，又改口道：“当然，还全听大管事的安排。”
　　“前几日楼里刚走了个跑堂，正是人手不够的时候。让他在这里帮忙，饭前就我出了，另外再安排一间房给他，你看可好？”
　　杜芜衡这算盘打的极好，等于白招个人手。
　　但这和我事先和段青衣商量好的结果差别甚大，我不敢擅自答应，只能哆哆嗦嗦地道：“这、这我不能替他答应，要看他自己……”
　　“小的就想混口饭吃，承蒙大管事看得起。”段青衣突然接口。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办法，好好的一把清亮嗓子此时却摧枯拉朽，难听得要命。
　　杜芜衡对此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好，你先下去安顿，稍后我再做安排。”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我和段青衣刚走到房门口。
　　杜芜衡却突然开口——
　　“慢着！”
　　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段青衣一怔，我侧过头悄悄看他。他也愣了一下，正好门口的门口挂了个鸟笼，里面的鹩哥真欢快地蹦蹦跳跳。
　　“阿鹩，我叫阿鹩。”他怪声怪气地答道。
　　这摧枯拉朽的声音和这名字还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