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牛遇上嫩草》花田流逝

2、那两个字

　　塔廉瑞森林并不很潮湿，黄褐色泥土能够承担起一个中成年人的重量而不至于变形。意外的是今天下午来了场小雨——很小的雨滴，甚至沾不湿肖里的骑装，但原本硬邦邦的泥土沾到雨水却如同被弗雷德兄弟施了奇怪魔法一样变得又细又软。

　　肖里的马在林间慢腾腾的走，它的主人骑在它的背上，右手提着太阳能照明灯。

　　这台灯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经受太阳的抚摸了，它的光线十分微弱，就像人面临死神时头顶那盏生命之灯。肖里一个不慎摔下马背时，它也寿终正寝于翻滚的泥浆里。

　　“哦，该死。”

　　肖里踉踉跄跄把自己的鞋子从泥地里拽出来，他摸摸骑装想找找有没有可利用的工具，可惜触手都是又凉又滑的泥巴，于是他猜他现在离山顶洞人差不多。

　　实际确实差不了多少。

　　于是这个年轻人再次咒骂了居住在他头顶上七千千米某生物的直系亲属。

　　滑溜溜的泥巴紧紧连黏在肖里裤脚和后背，他成了一个胖子，哪怕前进一步都要停下来喘口气儿，而马只在离他三步远的地儿。肖里松了松腰带，把他那身穿29天的臭烘烘的骑装退下来随手一丢——

　　这下他感觉好点了。

　　仅着平角内裤的年轻人提起口气，像青蛙一样后腿一蹬朝他的马扑过去。在自己茂盛的胸毛即将亲吻大地的前一秒一把拉住缰绳，接着一个翻身重新上了马背。

　　说实在的，他认为自己这个姿势很帅。

　　下一秒，他认为自己对这个姿势不会再爱。

　　确定自己的主人已经安全着陆的白马嗑了药一样向前急速飞奔，四个蹄子溅起的泥点子乱飞，有一些沾到他的大腿上，甚至还有一些飞到他呼喊的嗓子眼儿。肖里即刻闭紧嘴巴，他脸有点青，食道一阵阵蠕动，几乎要把前夜的饭吐出来。

　　遗憾的是他的胃已有二十多天没塞进新东西了。肖里咂咂嘴，意外发现这泥浆味道还不错，冰冰凉仿佛香草冰淇淋。这个联想使他胃里翻腾的感觉消停了些。

　　肖里抚了抚白马的发鬃，企图使它慢一些，遗憾的是平日温驯的马听不进他的指令，一个劲儿向前冲。肖里这才发觉这只撒尿都要选课好树的马很不对劲儿，就在他惊异的时候，白马180度转头冲他咧嘴一笑——别为他为什么看到了这销魂一笑，该死的，他的马眼睛变成了灯泡。

　　————————————————————————————————————————-—胡桃木雕花栏杆被擦拭得闪闪发亮，几十尊长杆铜烛台分布在房间任意角落，微微跳动的烛光把墙上一溜儿画像的清晰无比，落地窗边的一枝蜡烛发出“噼啪”一声，接着又归于沉寂。

　　肖里的脑袋晕晕乎乎，他所见的一切都在做逆时针运动，仿佛自己正处于宇宙中心，看高速旋转的星球一样眼花缭乱。一种窒息与呕吐感在他胸腔里发酵，下一刻，含有蛋白酶的某消化液猛一下被运送到存在28颗牙齿的身体某部位。

　　或许是出于节省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肖里一股劲儿，把180ml的酸性液体推回了他们的老窝。与此同时，这个简单的吞咽动作也带走了他醒后所有的气力与智商，现在他连哪怕动动手指也是奢望。

　　蜡烛燃烧的寂静无声，淡淡光晕给肖里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点点阴影，他很不适应的又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尽可能调整自己呼吸，使之达到最平和的频率。在5分钟或许更久以后，他再次恢复了力气，并不很充足，但估计能蹦达30秒左右的骑马舞——

　　然后再死机。

　　对他而言，这足够了。

　　这个刚获得力气的年轻人或许在这番打击后回复了智商，他并不急着爬起来，两只手支地一个翻身滚到了楼梯口，接着把脸颊像狗皮膏药一样贴近栏杆，这样突如其来的冰凉极大刺激了他的大脑，肖里找回来了自己的一点意识，在又一次拉耷眼皮遮住自己心灵的窗户后，他终于打定主意把眼睛打开了条缝儿。

　　天鹅绒地毯——落地钟——大理石壁炉——琉琅花瓶。

　　天堂？地狱？爱丽丝漫游记？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

　　肖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所谓的美轮美奂都不过是海市蜃楼。在他认知中，只要出现幻觉，那距离死就不远了。

　　比如说？

　　——《卖火柴的小女孩》

　　总之，在这些珍奇玩意通过瞳孔晶状体玻璃体倒映到视网膜又被传输进大脑皮层……后，这个年轻人一直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并且做了个异常诡异的动作——以抹布擦桌的姿势狠狠摩擦额头。

　　这有没有为心理提供帮助很难确定，但由外部来看，由于过力的摩擦，大块大块的泥巴被从脸上蹭了下来，渐渐露出这个年轻人白皙的皮肤。这样机械的摩擦动作一直持续到肖里的额头变红发肿，因为这能够让他感觉到来自身体上部的巨大疼痛，进而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幻觉中。

　　那么他处于幻觉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哪怕肖里再次抬头后，抬3次头，抬4次头，他看见的还是与原来一般无二，甚至由于眼睛得到回复，能够远距离欣赏摇椅边花瓶的纹饰儿。

　　素白胚，蓝花纹，上下胎接……青花瓷？

　　肖里去年参加过中国西安的文物拍卖会，地下的。在这次会上，他以5个零的价拍下一只和田玉簪哄女伴开心。而这据说是王妃戴过的首饰右方，就摆着一尊青花瓷。肖里瞅了瞅青花瓷标价的位数，对着女伴却以全部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声嚷道：“一个破碗而已，买家里管屁用啊，有钱烧的。”

　　这个缺心眼的举动被记住了。拍卖会开场三小时后，他就被狠狠摔了脸面——一个美国人以十倍的起价拍走了他嘴里的“破烂碗”。而在拍卖会结束后，他被摔到地上的脸面又被践踏的粉碎：老美捧着青花瓷朝他伸出四只手指，“英国佬，信不信十年后我以这个价卖回中国”

　　本着我是纨绔我怕谁的精神品格，这个冲动的年轻人一把夺过老美的宝贝从五楼掷下——后来他耳边一响起类似于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时，都会自豪的认为自己挽救了天国政府的口袋。

　　而目前，他又想起来这码事儿。

　　铜烛台的烛焰剧烈跳动，天花板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撞击声，每一阵强烈的撞击都伴随着吊灯的摇晃，以及从天花板“扑簌簌”落下的泥沙。

　　说真的，现在他应该在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以及这个地方是哪里自己怎样才能出去给个厄戈礼家族的小子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等下，巴掌太娘们，该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对！他应该思考怎样出去给自己的赌约人漂亮的脸蛋上毁个容，可惜目前头顶上异常勾起他的小心脏，致使他难以操控身体一心想看个究竟。

　　哦，我站起来了。嗯？我上台阶干什么呢？别再向上了，脚骨骼脚肌肉脚神经你们要干什么？像台湾那样脱离大陆搞独立吗？

　　哪怕肖里再用力挥舞他的手臂把呈90度、脚尖向上提的大腿向下压，三分钟后他依然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

　　——就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