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奴归处》封镌

7、赌马

　　这一天真是快乐的一天。
　　从桃花源出来以后，璇玑与薛缙已不再客客气气的了。
　　“璇玑，明日我就到你家提亲好不好？”薛缙一边施展轻功向山崖下跃去，一边笑问璇玑。
　　璇玑眉头微一皱，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但随即展颜一笑，看向薛缙的美目中带着一种捉弄人的狡黠：“好！不过你可别指望会很顺利！”
　　“那当然！我只是一个商人，身份地位与你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令尊大人一阵大棒把我打出来也不足为奇！”他温柔地对璇玑笑笑，“别担心，我有心理准备的——从认识你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准备。”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他们先前弃马步行的地方。却吃惊地发现，两名留在这里守马的随从被点倒在地，11匹马全都不见了踪影。
　　璇玑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脸上已不见那春阳般的明媚笑意。
　　薛缙快速上前解开两名手下的穴道，怒问：“小庄！阿福！快醒醒！怎么回事？马呢？”
　　那两人迷迷糊糊地醒来，接触到薛缙恼怒的目光，楞楞地想了想，才记起发生了什么事，大惊之下连忙求饶：“公子恕罪！我们把公子和丛小姐的马丢了！”
　　薛缙皱眉：“只丢了我和丛姑娘的两匹马吗？！那其它的马在哪里，啊？”

　　小庄、阿福得知马全丢了，更是慌张，结结巴巴地说起来了事情经过。原来在午时前后，有七名江湖汉子从他们牧马处经过，其中一名矮胖子瞧见了璇玑的“踏云”和薛缙的“紫电”以后，就啧啧称赞，坚持要把那两匹马买下来，那两名随从却坚持不肯卖，那矮胖子恼怒之下把与他们打了起来，他们打不过被点倒在地，此后的事就再也不知道了。
　　薛缙皱眉，道：“这样看来是那个江湖汉子把‘踏云’和‘紫电’牵走了——只不过不知道其它马匹是不是他牵走的！”
　　璇玑点点头，又问小庄、阿福：“那个矮胖子用的兵器是不是一条一丈长的鞭子？”
　　小庄、阿福有些脸红，小庄地说：“那个矮胖子武功很高，与我们交手时并没有拿出武器……”
　　璇玑又问：“那么那七人当中，是不是有一人脸上有一道极长的疤，从右眉一直拉到左唇角，把鼻子也吹了一个缺？”
　　小庄一回忆，连连点头：“是是是！那人脸上那道疤极是明显，很容易注意到！”
　　璇玑微微一笑，又问：“那么那群人中还有一人极瘦，病歪歪的好像随时要断气一样；还有一人很年轻很俊美，像个戏子；而他们领头的大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脸色很冷漠，基本没什么表情，身上带着一柄长剑，对不对？”
　　她一面说，那小庄、阿福一面使劲点头。薛缙微笑着看着她，待她问完了才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璇玑一笑，点点头：“依他们所说，这伙人必是江湖上非常神秘的“天涯客”，那个矮胖子是‘天涯客’七个人的老二，叫陈宝驹，外号伯乐，是个懂马爱马之人，所以他见了‘踏云’和‘紫电’才会心痒难耐，购买不成便强夺！”
　　薛缙十分惊讶：“江湖传闻：‘天涯客’精通易容之术，所以每次都以不同面貌出现在江湖上，没想到却是七个人！”
　　璇玑道：“是的，‘天涯客’是七个人，而且是七个断肠人——‘天涯客’三字便是取‘断肠人在天涯’之意！”
　　薛缙微笑着看着璇玑，眼中带着几分激赏几分惊奇，道：“我只是奇怪，这些江湖秘闻璇玑是如何知道的？”
　　璇玑笑道，神情中带着一种自豪，道：“这是秘密，如今还不能告诉你！我们还是说说怎么把马找回来吧——那个陈宝驹是个识马之人，也是个很挑剔的人，其它那几匹马他是看不上的，万万不会牵走！最大的可能是陈宝驹牵走踏云和紫电以后，其他过路人见两个牧马人昏睡不醒，就来了个顺手牵羊，还有可能是这些马受了什么惊吓，自己跑走了……”
　　她转向那两名守马的随从，道：“请两位大哥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小庄、阿福一检查，才知钱袋也丢了！
　　璇玑轻笑，已成竹在胸：“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踏云紫电是陈宝驹牵走的，偷钱袋的和偷走其他九匹马的是另外的人。咱们现在就去捉这些贼！”
　　薛缙有些担心，道：“璇玑，传闻‘天涯客’武功高强、性情乖张，而且他们有七个人，我们去捉他们会不会太危险？”
　　璇玑笑道：“曼卿不用担心！这七个人虽然古怪，但我有把握对付他们！”
　　听她这样信心十足，薛缙也就放下心来，他哈哈一笑：“哈哈，我觉得这些贼还真是不长眼，竟偷到咱们丛大小姐头上来了，这下还不栽个大跟头！好了，璇玑你说，咱们怎么捉贼？”
　　璇玑也不推辞，简洁快速地下令：“冬阳、何叔叔、周叔叔，你们随我和薛公子去会会‘天涯客’；秦叔叔，你与薛公子的这两位护卫去追那些顺手牵羊的贼，追到后量力而行，别勉强夺马；阮大哥，请你回府报个信，如果明天早上我还没回去，叫爹爹、大哥与张、赵、黄三位先生一起找我——”她顿一顿，转向小庄、阿福，笑道：“至于两位大哥，就请你们把这些马鞍守好，等我们回来吧！”
　　何、周、秦、阮四人原都是江湖中高手，后来投效丛弃，便做了护卫。平时，他们四人中只有何、阮二位跟在璇玑身边，此次璇玑出城，丛弃便按惯例把周、秦二人也派来保护她。
　　为安父兄之心，璇玑行事向来谨慎周到，所以她安排了阮武回家报信，安排武功最高的何无师、周靖仍留在身边保护自己，只安排了曾当过捕快的秦刚去追那九匹马。

　　根据薛缙那两名守马的随从所说，天涯客是从栖云谷方向过来，去往平安镇的。璇玑等人沿途追踪，夜半时分终于在羊角山下的一片林子里追到了那七个人。
　　“几位好兴致啊，不住客店，却宿在这幽谷芳林之中！”璇玑轻笑着走近他们。
　　当璇玑他们靠近时，天涯客就已醒来，此时听见璇玑说话，那名容貌极美、如同戏子的少年也笑道：“姑娘的兴致也不错啊！深更半夜的不在绣楼里睡觉，却跑到荒山野岭来，莫不是与情人私奔？”
　　璇玑道：“闵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原也想在家中休息，但我的马被你二哥牵了去，小女子只好不辞辛苦地来讨要了！”
　　那少年脸色一变，微眯的美目中绽出冰一样冷、剑一样利的光芒，冷然问：“姑娘知道我们的身份？”天涯客的其他几人也都一脸冷意。
　　璇玑又是一声轻笑，对他们冷冽的目光似无所觉，道：“不知各位的身份，又怎敢冒冒失失地追来呢？不过公子不用多心，小女子只想讨回被陈师傅借去的马，不想多生事端。”
　　那少年冷哼一声：“这么说，姑娘自信能对付我们啰？”
　　而那矮矮胖胖的陈宝驹已跳起来，怒道：“什么借？我明明留下了五千两银票！那两匹马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的，你别想抢走！”
　　璇玑挑一挑眉，眼中闪过一抹了悟，却道：“什么银子？我可没看见！我只知道当我们回去时，两名看马的下人都被点倒在地，而他们两个的钱袋和11匹马全都不见了踪影——怎么，不是陈师傅买马不成，当起了强盗吗？”
　　陈宝驹大怒：“呸呸呸……我陈宝驹是那种人吗？你们别想收了我的银子还要诬我的马！”
　　璇玑微微一笑，不去理会陈宝驹，却向那少年道：“倒不是自信能对付诸位，我们不过是想讨回属于我们自己的马而已！”
　　那陈宝驹又跳起来，还想说什么时，却被他身后一名斯斯文文、书生模样的年青男子制止住。那人微笑着走上前，向璇玑抱抱拳，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何方人士？”这名书生是‘天涯客’中的老四，叫沈君侠。‘天涯客’很少在江湖走动，武林中知道他们底细的人少之又少，但在方才的应答之中，璇玑却似乎对他们很熟悉，因此他怕璇玑与他们有什么渊源，这才询问璇玑的身份，
　　但璇玑身份特殊，从不愿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敛衽一礼，却笑道：“小女子的姓名不值一提，只盼沈先生主持公道，请陈师傅归还我等的马匹！”
　　沈君侠见她不答，略皱眉又问：“我们兄弟七人很少在江湖走动，认识我们的人并不多，不知姑娘是怎么知道我们身份的？”他问这话，是想知道璇玑是不是他们某位好友的门人子弟。
　　璇玑粲然一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不过我可不能说出是谁告诉我的，所以你也不必问啦！”她说这几句话时神态中带着一股娇憨、一股顽皮，似乎在说：我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不告诉你！
　　璇玑这样说，沈君侠更加怀疑她是自己某位好友的顽皮子弟。他心想：既然你不肯说出身份，那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只要不把你伤得太重，将来也可以向你的长辈交待了！便道：“买马的事确是我们做得不好，但二哥也确实留下了五千两银子，我们兄弟均可作证！”
　　璇玑轻笑道：“沈先生的话小女子自然相信，不过我等丢了所有马匹和两个钱袋却也是事实！买东西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有像你们那样买东西的？”
　　沈君侠轻笑着，强辩道：“钱袋和其他马匹怎么丢的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走的时候它们肯定都还在！你们的手下贪睡丢了马，与我们何干？”
　　璇玑笑道：“是与你们不相干，所以我们也没叫诸位代我们找马啊！不过我们丢了钱和马，那些马现在都已是贼赃，按照我大鄢律法，窝藏贼脏可是与窃贼同罪的！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我们去见官，鄢州父母官还算贤明，他会先判你们一个窝藏贼脏之罪，再请你们把盗贼供出来；二是咱们好说好散，陈师傅归还我们的马，我们自去追其它马匹，而你们也自去追你们的五千两银子！”
　　沈君侠哈哈一笑，笑骂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竟敢威胁我们！”他与天涯客其他六人对视一下，又道：“姑娘提出的两个办法都是好办法，只不过你要抓我们见官得先打赢我们，你要我二哥归还马匹也得先打赢我们！”他提这个要求，是想通过打斗查探璇玑等人的门派家数，看看是否是哪一位好友的子弟，再决定怎么办。
　　璇玑眸光流转，道：“这也行。不过我们只有五个人，你们可不能七个人一起上欺负我们。你五弟重病在身，就不必上场了；你大哥是东南武林盟主的哥哥、名剑山庄的传人，与我们这些丫头片子、公子哥儿对打太丢人了，也不必上场了吧！”
　　沈君侠听璇玑说出了他大哥的身份，更为吃惊，却笑道：“姑娘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我们中的第一高手排除在外了！”
　　璇玑也笑道：“我也把你重病的五弟排除在外了啊！要不我让我的丫头跟你五弟打，我与你大哥打？”
　　沈君侠笑道：“不必！还是依姑娘先前所说吧——我、二哥、三哥、六弟、七弟，对你们五个人！”
　　璇玑道：“那好，我们五战三胜！你们那边谁先出场？”她话音刚落，陈宝驹已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大吼道：“我来！丫头，你们派谁出场？”
　　璇玑向立于她身后的何无师点点头，那何无师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功力比陈宝驹高出一大截，没多久就以长剑指住了陈宝驹的咽喉。
　　陈宝驹气得暴跳如雷，沈君侠也是低低一叹，道：“想不到今日能见到曾经叱咤江湖的游龙剑何前辈，晚辈实在荣幸！姑娘，第一场我们输了！”
　　璇玑微微一笑，道：“第一场是你们先出人，这一场就由我们先出人吧！”她向身后的周靖点点头，又问沈君侠：“我们派周先生出战，沈公子派哪位应战？”
　　沈君侠还未说话，那个戏子模样的美少年已站出来：“四哥，我来吧！”沈君侠略一犹豫，那少年已凑在他耳边，轻道：“四哥，下驷对上驷，那周先生是个高手！”沈君侠一想不错，除了何无师和这个姓周的以外，对方五人中其余三人的武功要差一大截，用孙膑这赛马之法，自己一方必可稳操胜券，便点点头。
　　那少年跃入场中与周靖对打起来，没多久就被点倒在地。

　　璇玑轻轻一笑，对沈君侠说：“沈公子，这法子是我们想出来的，第三场由你我切磋一下如何？”
　　沈君侠心想自己来对付这刁钻古怪的姑娘最有把握，剩下两人三哥和六弟足可轻松应付，便欣然同意。
　　沈君侠与璇玑都是聪明而善机变的人物，所以两人的比试比刚才的两场耐看得多，天涯客中的老三、老六都暗自庆幸，心想幸好四弟（四哥）接下了这个刁丫头，否则依她这机智百出的打法，难保自己不会失手输掉。
　　但璇玑的功力毕竟比沈君侠差很多，大约二百多招以后，她的剑势已渐渐被封住，露出败相来。薛缙、冬阳正着急，却听璇玑突然喊道：“沈公子停一停，我有话说！”
　　沈君侠与她对战时已吃了她的苦头，怕这又是她的诡计，便道：“不急，等赢了你我自然会停！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你的，呵呵……”一面说着，一面毫不迟疑地向她攻去。
　　璇玑道：“等你赢了我就不说了！有关你五弟性命的，你听不听？”
　　沈君侠的攻势蓦然止住，愕然问：“什么有关我五弟性命的话？”
　　璇玑松口气，把剑插入鞘中，掸掸衣服，方悠悠说道：“你五弟生命垂危，你们在找龙神医救他，对不对？”
　　沈君侠一惊：“你怎么知道？”
　　璇玑道：“你们沿途向人打听龙神医，我一路追来，又怎会不知？”
　　沈君侠急切地问：“那你是不是知道龙神医现在在哪里？”
　　璇玑悠然道：“对！只要这场比试你认输，我就告诉你！”
　　沈君侠一呆，目光迅速扫向陈宝驹，急切地说：“二哥，这关系到五弟的性命……”陈宝驹也是一脸急切，他知道，如果自己坚持要那两匹马，那么这条关系到五弟性命的消息便听不到，恨恨地一跺脚，道：“我明白！”他转向璇玑又道：“姑娘，只要你告诉我们龙神医的行踪，那两匹马我立即奉还！另外，只要你开口，我做得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璇玑笑道：“我只要你们归还那两匹马，其他的什么也不用！龙神医现在的恭州附近，你们即刻前往恭州，住在天香客栈，到了后我自会派人告诉你们龙神医在哪里。”
　　沈君侠目光微疑，问：“姑娘为何不现在告诉我们？”
　　璇玑道：“龙神医行踪飘忽，我也只知她现在在恭州附近，得找找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
　　沈君侠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只是不敢再劳烦姑娘为我们找人，不如姑娘告诉我们怎样才能找到龙神医，我们自去找她如何？”
　　璇玑笑道：“我虽然知道怎么找龙神医，但没得她的允许，我可不敢告诉别人，还是我帮你们找吧！”
　　沈君侠见她这样说，只得作罢。他看向那个病病歪歪、瘦骨嶙峋的年青人，轻道：“五弟，你听到了吗？我们马上就可以找到龙神医了！”
　　那个病公子一直靠坐在马车中，神情平和地看着场中一切，此时他微笑着点点头，神色十分欣慰。
　　沈君侠又转过头来问璇玑：“不知姑娘与我等是否有何渊源？”
　　璇玑轻笑，道：“这个啊……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
　　沈君侠也不勉强，又问：“若姑娘一到这里便以龙神医的行踪交换，我们必定无法抗拒，为何又要与我们胡扯半天，还要打上一场呢？”
　　璇玑笑道：“我那样做的话你们会信吗？再说嘛……”她狡黠地笑笑，道：“我久闻公子大名，正想借此机会向公子领教领教呢！”
　　沈君侠哈哈一笑，而陈宝驹也恋恋不舍把踏云和紫电牵来，他温柔地挠挠紫电的脸，又搂搂踏云的脖颈，似与心上人话别般情意缠绵。最后他狠狠心放开马，转身向林子深处飞去，似已伤心至极，不忍见别人把骏马骑走。
　　璇玑虽然早已知道陈宝驹爱马如命，但见此情景仍然惊讶不已，心想这陈宝驹还真是一个痴人。
　　她向天涯客施礼道别，正要走时，那个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天涯客首领、东南武林盟主的哥哥、名剑山庄的传人方无疾终于开口说话了：“四弟，牵三匹马来！”他转头又向璇玑说：“这三匹马算是我等的赔礼，请姑娘笑纳！若我们找到龙神医，来日必有重谢！”
　　璇玑扬眉一笑，道：“既然方先生这样说了，这三匹马我们就收下！小女子也再提醒诸位一句，找到了龙神医，未必就付得出诊金、请得动她治病，各位好自为之了！”说完后她骑上那匹没有上马鞍的踏云，与薛缙等人扬长而去。
　　待她们走远后，沈君侠才问方无疾：“大哥，你信她吗？”
　　方无疾冷冷地看着璇玑离去的方向，道：“我们只能相信她，不是吗？”沈君侠默然。的确，他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龙神医在墉州附近出现的消息，匆匆赶来墉州，却遍寻不着，如今也只能相信那个小丫头了。他叹一口气，却听得方无疾冷冷地续道：“不过，如果她敢骗我们，定叫她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